走了之后的虞安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愤怒直冲脑门。
可等她策马回到家门口,却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细看车徽,是岑府的马车。
虞安歌冷笑一声,好啊,真是好啊。
她正愁一腔怒火无处发呢,岑嘉树就上赶着过来找打。
虞安歌下马,将马鞭甩给鱼书,想了想又从鱼书手里夺了回来,而后一边撩袖子,一边往里面进。
走到正堂,虞安歌便看到岑老太爷和爹爹并坐在上首,而堂中间,岑嘉树**着上身,跪得板板正正,大有负荆请罪的意味。
虞廷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喝茶,看到虞安歌过来,便道:“岑公子这是来负荆请罪的。”
这时,一袭裙装的虞安和也娉婷婀娜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面纱,一双纯澈的眼睛,看不出太多情绪。
岑老太爷看到这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连忙起身,对这两个晚辈拱手道:“安和安歌,我知这不孝孙与你兄妹二人有怨,便带着他过来了,让他向你们兄妹二人,再好好倒个不是。”
说着,岑老太爷便给岑嘉树使了个眼色。
经历了人生低谷,便是岑嘉树心中再多怨怼,还是放下了从前的清高,变得能屈能伸起来。
这次担任军司的机会,只怕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能重新进入仕途的机会。
他必须抓住!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以虞家上下的脾气,必会从中作梗。
这才有了当下负荆请罪一举。
岑嘉树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他放下尊严,面朝虞安歌和虞安和跪了下去,双手碰着荆条道:“从前种种,皆是在下有眼无珠,有口无心,才辜负了虞小姐,今日登门,是请虞小姐好生抽打在下,也请虞小姐和虞公子消气。”
虞安歌看着他冷笑一声。
他现在上门,难道就是真心知错了吗?
不!
他不是!
他始终觉得,他退婚是迫不得已,是有苦衷,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
他始终觉得,虞家一直揪住这点,对他穷追猛打,是心胸狭隘,是刻意针对,是得理不饶人。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觉得自己错呢?
别看他现在跪在这里,心里只怕盘算着有朝一日,怎么报复回去。
见虞安歌兄妹不说话,岑嘉树又将手中的荆条往上面抬了抬:“还请虞小姐,虞公子动手。”
虞安歌讽刺道:“探花郎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岑嘉树上门退婚,都是过去多久的旧事了,他该道的歉已经道过了,该受的惩罚也受过了。
这个节点,他再次登门负荆请罪,便是要道德绑架虞家。
若虞家不打,便说明是放下了这回事。
若虞家大了,便说明这口气已经发泄出来,之后再跟岑嘉树计较,以此为借口说他品德败坏,阻止他去边关,便是虞府得咄咄逼人了。
只要他今日过来,岑嘉树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这也是虞廷不发一言的原因。
岑老太爷也知道此事做的不地道,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岑嘉树是岑府三代单传的子孙,总不能就这么看他废了。
所以岑老太爷便卖着这张老脸登门求和,明明他是场中年纪最大的,但他却不敢坐下,连站着,身躯都是佝偻的。
虞廷理解他的苦楚,谁摊上这么一个孙儿,都是不敢闭眼的操心命。
但理解不代表接受,他今日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岑老太爷,也是打定主意要与他断了这忘年友谊。
虞廷放下茶盏道:“安和安歌,你们怎么想。”
虞安和看向妹妹,不知道妹妹的态度,他也做不了决定:“哥哥怎么看?”
虞安歌语气阴恻恻道:“既然探花郎把戏台子都搭上了,那这出戏咱们不唱,岂不是辜负了探花郎的心意?”
虞安和一听,这便是要打的意思,随即从岑嘉树手中接过藤条,扬起手便要打下去。
虞安歌从空中阻拦,就在众人看向她,以为她要息事宁人的时候,虞安歌将手里的马鞭递给虞安和:“用这个。”
荆条虽多刺,甩起来却需要用些力道,不像马鞭,怎么打都是疼的。
而且负荆请罪是君子和英雄的美谈,岑嘉树这伪君子不配!
虞安和倒也不客气,拿着马鞭便往岑嘉树的后背抽了几下,几道红痕十分显眼。
岑嘉树咬紧牙关,疼出了满头冷汗,口中也不时发出闷哼。
就这么打了几下,虞安歌忽然从哥哥手里夺过马鞭道:“妹妹力气小,我代妹妹来。”
马鞭破空声传来,仅仅一鞭,岑嘉树背上便见了血痕,他克制不住地痛呼一声。
不等他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鞭子便落在了岑嘉树的身上。
岑嘉树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刚刚笔挺的跪姿再也维持不住了,整个人双手撑地,明明倒春寒时节,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一点点砸了下来。
而虞安歌手上动作不停,抽得还算痛快,新账旧账,连同方才在商渐珩那里受气的账,一并算在这顿鞭子中。
她心中的暴戾情绪一点点被眼前的鲜血激发出来,前世目睹的那些战争,那些百姓,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她脑海中尽是各种嘈杂的情绪,直让她走火入魔,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的耳朵里也只有一道声音:
打死他!
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通敌叛国了!
他死了,就能了却一大块儿令她辗转反侧的心病了!
直到一个身影扑到岑嘉树身上,又两道鞭子下去后,虞廷紧急唤道:“停手!”
虞安歌的意识这才回神,低头一看,岑老太爷伏在岑嘉树身上,硬生生替他挨了虞安歌充满暴戾的两鞭。
而他身下的岑嘉树,后背鲜血淋漓,他整个人也失去了意识。
虞安歌含泪笑出了声,她把鞭子丢在地上,重新回到人间。
回到这个冰冷刺骨,令人万般无奈,却挣扎不得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