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虞安歌分别后,商渐珩也坐上马车,哼着小曲儿一路回到太子府。
太子府外已然排列着一队腰挎长刀的宫卫,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三个月,这些人都会守在这里。
在进入太子府之前,商渐珩叫来一个侍从道:“告诉翰林院,给孤好好招呼岑嘉树。”
那侍从应了一声,隐退在人潮之中。
等商渐珩跨入太子府后,为首的宫卫对商渐珩拱手行礼:“太子殿下,得罪了。”
商渐珩勾唇一笑:“应该的。”
大门缓缓关闭,“砰”一声,让方内侍莫名打了个哆嗦。
方内侍一脸愁苦,唉声叹气。
商渐珩瞧着倒是心情颇好:“你叹什么气?”
方内侍道:“奴才是替太子殿下您叹气啊。”
江南盐政之事一爆出来,太子必定首当其冲,要挨天下人的唾骂,非但如此,二皇子派难得抓住他的把柄,必会在以后的夺储之争里,时不时拿出来攻讦。
而且朝堂风云变幻,一朝一夕便能改天换地,太子殿下此番被禁足三个月,出去后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最让方内侍叹息的是,这钱明明是圣上要的,吃苦挨骂的却是自家太子。
不过商渐珩对这一切接受良好:“孤正好趁机歇息一下,孤要的皮影和香料都在吧。”
方内侍道:“一直备着呢。”
商渐珩撩起袖子:“好,孤要亲自上手,配上一副冷松香。”
方内侍道:“哎呦我的殿下唉,您不着急吗?”
商渐珩道:“急不来的,不如不急。”
说着,商渐珩便往房间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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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嘉树冷冷看着替他收拾东西的小吏,商渐珩落难之后,他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江南盐政贪污由来已久,但真正到了压榨百姓的地步,还是在去年年初。
这由头从宋锦儿的那个细盐方子开始,无意间被宋侍郎掺和进来,岑嘉树为了成为太子的亲信,亦在其中下了注。
而今宋侍郎投靠二皇子,揭露了太子在江南疯狂敛财的行为,受此牵连着无数。
但圣上似乎无意计较,除了贬谪几个江南盐官,最重的,也不过是把龚知府革职下狱。
追随太子的京官,在太子的庇护下,暂且逃过一劫,只是岑嘉树不在其中。
岑嘉树知道,从宋锦儿在建宫典仪上,道出不愿重建的那一刻,他和宋锦儿就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弃子。
只是岑嘉树没想到,太子竟然心狠至此,那么多人都没事,单单把他抛了出来。
岑嘉树从炙手可热的探花郎,变成了庶吉士,如今连继续留在翰林院的资格都没有了。
若非岑老太爷出面,到处卖老脸求情,只怕他连进士的功名都保不住。
高中探花,打马游街的时候有多春风得意,而今就有多落魄。
很快,他在翰林院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小吏客客气气道:“岑公子,请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嘉树从这个小吏脸上看到的是满满的讥讽。
岑嘉树失魂落魄地从小吏手中接过自己的物件,出门时,却被一个人撞到,手中昂贵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呦,这不是岑探花吗?真对不住,不小心把你给撞了。”
岑嘉树默不作声蹲下去捡拾,却被此人一脚踩住:“真是想不到啊,岑探花也有今天。”
岑嘉树咬紧牙关,眼神逐渐怨愤起来,拳头也不由自主握紧。
就在他想要宣泄一腔愤懑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岑同僚便是落魄了,也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郑同僚何必如此刻薄?”
岑嘉树抬起头,看到柳文轩走了过来。
那姓郑的看到柳文轩,脸上颇有些悻悻然,这世道都是拜高踩低的,之前岑嘉树的风光实在惹人眼红,他便想着趁人落魄,过过嘴瘾罢了。
谁承想,柳文轩之前跟岑嘉树那么不对付,竟会在这个时候替岑嘉树出头。
柳文轩走近,主动蹲下身子替岑嘉树捡拾东西,岑嘉树抿抿嘴唇,却是连一声谢都说不出口。
二人站起来后,柳文轩更是越过那个落井下石的同僚,把岑嘉树送了出去。
岑嘉树脸色不是很好,一直沉默不语。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柳文轩竟有些忘了,之前打马游街的岑探花是何等模样。
不过想想岑嘉树做过的那些事,柳文轩对他生不出同情来,只是觉得有几分惋惜,毕竟岑嘉树的文采的确当得起探花的名号。
只是他自从去望春城,不小心伤了手后,便一跌不起。
事到如今,柳文轩只能道:“《周易》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岑公子文采斐然,先前行差踏错,但若是你及时改正,以后未必不会有新的造化。”
说句实在话,二人因为那个稀里糊涂的“状元探花”的戏言,一直看对方不顺眼,遇事互相怼一句是常态。
岑嘉树并不想相信柳文轩此话的真心,可抬头看,只见柳文轩眼中一片坦荡。
岑嘉树喉结滚动,还是对柳文轩道:“多谢。”
柳文轩对他一抱拳:“手上的事还没忙完,就不远送了。”
岑嘉树一路回到岑府,不出意外,迎接他的是岑夫人的埋怨,岑侯爷的责怪,还有岑老太爷不可遏制的怒火。
岑嘉树跟着太子插手了江南盐政,岑侯爷在宋锦儿险些被宋氏族人勒死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之所以没告诉岑老太爷,是知道岑老太爷的脾气,另一方面,岑侯爷的确没什么本事,想着儿子能跟着太子,拿个从龙之功也能振兴侯门。
可没想到,从龙之功拿不到了,遇上事,岑嘉树竟是第一个被扔出来的。
岑侯爷长吁短叹,跟岑夫人一起挨了岑老太爷的骂。
岑嘉树一回来,连祖父的面都没见着,直接就被押到了祠堂罚跪。
岑嘉树一直从中午跪到半夜,哪怕到了夏季,祠堂依然阴冷潮湿,既是罚跪,岑老太爷自然也没让人送饭。
岑嘉树在饥寒交迫,以及失意寥落下,浑身都是痛楚,脑海中尽是旁人的讥讽,如千万根针,刺得他痛不欲生。
直到“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人小心翼翼打开,打断了岑嘉树的思绪。
岑嘉树回头一看,竟是府中疯疯癫癫的白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