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漫天的血。
手上,身上,都是血。
温热,粘稠,散发着令人几欲呕吐的腥味儿。
应苍知道,民间曾传过他是暴君,因为他曾经一天杀了三多个忤逆他的大臣,连带其家眷,一共二百多人。
为什么杀那些大臣呢?
应苍仰头,看着红色的雪花,落在人身上,几乎要将人压垮。
因为那些大臣阻止他进犯殷国。
他们说,殷凉两国和平已久,贸然起战,恐伤天和,损人而不利己。
应苍吐出一口雾气,白色的烟儿很快被凛冽的北风吹散。
什么恐伤天和?
真是笑话。
大殷土地丰饶,偏偏国君昏庸,民不聊生,实在浪费。
等他占据了殷国,自然会让天下人知道,什么叫做雄主,会让后世人知道,什么叫做千古帝王。
恰逢凉国日渐昌盛,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对比江河日下的殷国,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此时不入侵,更待何时?
应苍下旨杀了那些劝谏的人,朝中无人再敢置喙他的决定。
朝野上下,皆是附和之声。
御驾亲征之前,百姓夹道相送,期盼他一举攻入殷国盛京,为大凉开疆拓土,将殷国的金银财宝,香车美人,全都抢夺过来。
应苍在百姓的赞颂中离开,一向顺风顺水的人生,却迎来一次又一次失败。
骄傲如他,不得不想到那些被他所杀的大臣的话?
贸然起兵,有伤天和,损人而不利己。
北风卷起地上的雪花,空气中尽是血沫子,扑在人脸上,冰冷刺骨。
费逸礼手持盾牌和刀剑,围在应苍身边道:“圣上,南川王和虞廷的军队也攻上来了,末将护送您离开!快走!”
费逸礼拉起他的胳膊,就要带他突出重围。
应苍却用力挣开,头发在风中散乱,显得他人有些疯癫:“走?朕还能走到哪儿去?”
应苍举目四望,尽是殷军。
凤翔将军的军队,南川王的军队,虞廷的军队,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他引以为傲的破山神弩,在殷国的破天神箭和霹雳烈火之下,显得那般渺小可笑。
他带的明明是凉国最精锐的军队,但是一个个倒在殷军的刀剑之下,火药之中。
冰与火在鲜血的浇灌下,对撞出妖冶可怖的色彩。
四面八方,尽是敌军。
北风、冰雪、烈火、尸山血海,残忍而又壮丽。
仿佛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应苍忽然大笑出声:“是天要亡朕!朕还能逃到哪儿去?”
就算他今日跟费逸礼突出重围,再次逃了又能如何?
凭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如何能抵挡得了这些密如潮水的殷军?
费逸礼心里难过,望着四周杀来的殷军,心里同样涌起绝望。
但他死了不要紧,应苍乃是凉国皇帝,不能死在这儿啊!
费逸礼语气中带着哀求:“圣上!逃出去,还有一线生机啊!”
应苍一把将费逸礼推开:“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费逸礼还要再劝,应苍却似是看到了什么,指着一个方向,眯着眼道:“费逸礼,你看!”
费逸礼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正在朝他们逼近。
应苍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费逸礼,你看到了吧。”
费逸礼道:“是,末将看到了,是凤翔将军。”
应苍道:“没错,是凤翔将军,那就是害死你兄长的罪魁祸首!”
听到兄长这两个字,费逸礼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他不敢想象,兄长当初在国宴之上,是怎么被虞安歌戳瞎了眼睛,在殷国绝望而亡,连尸骨都不能归乡。
应苍道:“费逸礼,去吧,去杀了她,为你兄长报仇!为大凉同袍报仇!”
费逸礼面露挣扎,看着应苍喃喃道:“圣上。”
他不知自己该拼死一搏,前去杀了虞安歌为兄长报仇,还是应该带着应苍突围。
应苍眼中却只有疯狂,他几乎是嘶吼出声:“费逸礼,想想你的兄长!去,杀了她!”
应苍道:“费逸礼,你没必要护朕!你兄长瞎了之后,是朕主动放弃了他!朕也是杀害你兄长的凶手之一!但虞安歌,她是罪魁祸首!朕今日必死,亦是为你兄长偿命,但虞安歌也要为你兄长陪葬!”
听到这种话,费逸礼心中大骇。
一直以来的猜测成了真,但他又如何能恨他的君主?
应苍道:“快去!为你兄长报仇!”
费逸礼眼神一狠,提剑便朝虞安歌的方向冲去。
费逸礼和他兄长一样,有杀豹之力,再加上仇恨让他迸发出无限潜力,此时一人恨不得顶百人,身在殷军之中,一时间竟然无人能敌。
眼看着殷兵一个个倒在费逸礼刀刃之下,虞安歌焉能无动于衷?
然而她理智尚存,清楚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费逸礼虽然棘手,可如今不过是困兽之斗,不足为虑。
她要做的,唯有杀应苍一人而已。
卢霞看着像野兽一样冲过来的费逸礼道:“将军!我去迎战!”
天生神力的不止费逸礼一个,卢霞虽是女人,也她的力气也远超寻常男子。
虞安歌道:“你千万小心!”
卢霞点头,提着大刀便迎了上去。
虞安歌一双眼睛则死死盯着应苍。
应苍也在此时回头,看向虞安歌的眼神格外不善。
虞安歌夹紧马腹,便朝应苍的方向冲了过去。
孰料费逸礼拦住去路,对虞安歌道:“拿命来!”
虞安歌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卢霞从一旁切入,对费逸礼道:“老娘来会会你!”
费逸礼没想到虞安歌身边会突然跳出来一个卢霞,一时被击退两步。
虞安歌直接从他身前越过,费逸礼却被卢霞纠缠,不等追击。
费逸礼无法,只能先提剑对付卢霞,看到她是女人,还不忘嘲讽道:“不自量力!”
卢霞握紧了手中的大刀,眼神凶狠:“让你看看,什么叫力气。”
费逸礼和卢霞缠斗起来。
虞安歌则是突破一道道人墙,杀到了应苍面前。
应苍浑身是血,被诸多守卫护在中间,看到马上虞安歌的英姿,眼中的仇恨毫不掩饰地迸发出来。
虞安歌身边亦跟着不少亲信,她手心发热,看向应苍的眼神,同样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来自前世国破家亡之恨,也来自今世边关之乱。
虞安歌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苍大人,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