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却是揭开了祖孙二人之间摇摇欲坠的亲情。
当初先帝暴毙,今上登基,商清晏这个废太子在辛府读书,明明是自己的外祖家,可他在这里,说一句寄人篱下也不为过。
辛府上下皆知他口味清淡,可为他备上的膳食都是浓油赤酱,令他难以下口。
归根究底,还是担心圣上有朝一日计较起来,觉得辛府待他过于热切,从而怀疑辛府有助商清晏复辟之心。
商清晏早识得人情冷暖,眼下辛太傅对他颇为和颜悦色,归根究底还是他能帮四皇子夺位。
说来奇怪,四皇子这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连辛淑妃的话都是听一半扔一半,对辛太傅这个外祖更是没个晚辈的态度,偏偏对商清晏言听计从。
不管是因着奸生子那点儿别扭,还是因着对商清晏这个聪颖“堂兄”的那点儿崇拜,商清晏能让四皇子听话些,省心些,总归是好事。
辛太傅冷不防吃了一个软钉子,面色讪讪,但他没有强求,只是对商清晏叮嘱:“自你从江南回来,身子似乎好了些。”
商清晏转着手里的佛珠,漫不经心道:“南川山水养人。”
从前的商清晏孤军奋战,布局长久,自然要示人以弱,韬光养晦。
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虞安歌的到来,给他增加了不少底气,几番筹谋下来,圣上宾天的日子大大提前。
为了大业着想,商清晏要慢慢将身子“养”回来,养到别人觉得他不会迎风而倒,养到别人觉得他逐渐可靠。
辛太傅倒是将商清晏敷衍的话放在了心上:“南川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等时局安稳下来,你可以回南川慢慢养病。”
商清晏听出了辛太傅的弦外之音,待四皇子顺利登基,时局安稳,他这个敏感的功臣,便可退出朝堂了。
早先圣上为了平复朝堂的怨气,给商清晏这个废太子定下的封地是山清水秀,富庶安乐的南川。
那地方确实不错,封地里还有一支商清晏自己的兵马,可惜这么多年下来,圣上担心商清晏在封地偷摸拥兵,放商清晏回南川的次数寥寥无几。
人还是在眼皮子底下最放心。
辛太傅眼下说出来,似乎是给了商清晏一个交代,又像是恩赐给他的一条退路。
可惜辛太傅没弄明白,他扶持四皇子上位是途径,不是目的。
商清晏脸上露出了几分淡笑:“好。”
辛太傅还想说些什么,商清晏已经拱手告退了。
辛太傅只好把事关辛淑妃的话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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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府中,二皇子妃谢舒瑶一路穿花拂柳,来到谢相的书房。
谢相正在执笔写字,谢舒瑶也不看他在写什么,默默过去替他研磨。
直到谢相写完,才摸着胡子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舒瑶这半年里回来的次数不算少,大多都是因为和二皇子赌气。
她骨子里的傲气太甚,自从出了小皇孙的事情后,便时常与二皇子发生争端。
谢舒瑶从小到大的教养,注定了她不是会歇斯底里跟人吵架的脾气,所以一旦她生气了,便会紧闭房门,不让二皇子踏足。
若是被那个叫洛儿的外室,不,现在该叫洛姨娘了,小皇孙在宫中横死后,那个洛儿便日夜啼哭,要博得二皇子怜惜,二皇子见此不顾一切,要给那个外室名分。
谢舒瑶若是被二皇子和洛姨娘气狠了,便会收拾东西回娘家。
左右过不了两天,崔皇后便会派人过来示好,二皇子也不得不过来接她回去。
只是这一次,谢舒瑶还真不是为着跟二皇子赌气回来了:“马上就要秋狩了,今年太子不在,也该轮到我们殿下主持了。”
谢相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又我们殿下了?”
谢舒瑶语笑嫣然:“爹爹不也说过,夫妻没有隔夜仇嘛。”
谢相沉吟一番,一次两次,那是夫妻没有隔夜仇,可是次数多了,又如何能相互扶持走下去。
尤其是这对夫妻之间还隔着一个横死的小皇孙。
谢相对这对夫妻不太乐观,只是木已成舟,再去反悔自然是来不及了。
好在二皇子不似太子那般霸道,便是跟谢舒瑶闹脾气,也终会再把谢舒瑶给哄好。
谢相放下笔:“二皇子政务平平,骑射功夫也见多好。”
谢舒瑶道:“主持秋狩,跟骑射功夫又有什么干系?再说了,太子不在,四皇子年幼无知,这事除了二殿下能揽,还有谁能揽呢?”
话虽这么说,但谢相想到朝堂上四皇子的表现,那个少年忽然崭露头角,让人不得不防。
谢相道:“要争也不是不能争。”
谢舒瑶却少见地语气坚定:“必要争的,皇后娘娘身子愈发不好了,上次我入宫给她侍疾,她憔悴地像是老了十几二十岁。”
谢相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来:“举办秋狩,是二皇子的意思,还是崔皇后的意思?”
谢舒瑶道:“两者都有,只是崔皇后与我说这话时,急切许多。”
谢相皱起眉头,做亲家这么久了,他自诩对崔皇后有几分了解,那是个万事求稳之人。
怎么会这般急切地想要包揽秋狩之事?
谢相问道:“将你在长春宫跟皇后娘娘说的话,一五一十跟我说来。”
谢舒瑶道:“原也没什么,只是皇后娘娘身子不爽,说一句话便要喘三喘,还遗憾道再这么下去,她不知能不能撑到替我关照孩子。”
谢相着道:“你是怎么说的?”
谢舒瑶道:“我还能怎么说呢?皇后娘娘她年事不高,哪里说得上那种晦气话,我自然是捡好听的劝她。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
谢相着急问道:“什么?”
谢舒瑶道:“她说御医院的御医都是庸医,给她开的药不顶用也就罢了,连圣上的病也治不住。”
此言一出,谢相连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胡子不断抖擞:“快!让二皇子过来!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