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军两千多人,一千多位伤员,身上带着兄弟们的骨灰,每个人都把武器给扔了,脱下自己的战袍,就像一支人数众多的流民。
在西北像这样的队伍,很多。
一场战斗下来,逃兵加乱兵,有时候不计其数。
大宋吃败仗又跟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要兵很容易,有钱想招多少就有多少,朝廷根本不担心这种问题。
对待这些散兵游勇,朝廷严厉,但是下面的武将很是喜欢,兵没了再招,又是一个赚大钱发大财的机会。队伍拉起来,很多人都是轻车熟路,俨然是老兵的模样。
战端一启,流民一拨接着一拨,数量都是以万来计来的,年初那一拨,最是恐怖,足有数十万人,浩浩荡荡向汴京涌去,沿途各州府都无计可施,哪个地方接纳了这么多的人,自己的治安粮食土地安全就会受到威胁,最好的就是给点粮让他们远远地滚,滚得越远越好。
这就是西北最写实最普通的画面。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夏德海在等着他们南下,留的这一手,竟然现在成了定川军的救援船。。
这些兵梁川要定了,因为这些人战斗力实在是高。
如今看似盛世,却经常有乱子,一但出事,没有一支强有力的队伍,身边人谁也保全不了。
把他们遣散,梁川舍不得。
天雄军的人更是对梁川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与迷恋。
他们身上其实都带着不少的钱,每个人身上都不少的盘缠,那是梁川接手定川寨以来发的军饷还有各种奖励。
总算路上不用担心饿肚子。
其实大部人有家乡,但是他们不敢回去,逃兵在大宋惩罚十分严厉,会害了自己的亲人,他们想把钱寄回去,可是这突然这么多钱送回去,不引起人的注意那就怪了。
梁川与辛无病在原地束手待毙,梁川道:“当初是我把你骗来这西北的,建功没有半寸,倒是把咱俩的性命搭进去了。”
辛无病眉眼一挑道:“如何没有半寸之功,这分明是不世之功好不好,李元昊都让咱们给宰了,西夏当了这位野心家,至少数十年内不敢犯我大宋之境了!”
梁川想了一想,并不是这样,按史书记载,李元昊的下载绝不是死在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手中,倒是死在他自己的儿子手里,遗臭万年。
“只怕有变数。”梁川苦笑。
“这是什么意思。。?”辛无病知道梁川不会无缘无故讲到这句话,只怕是话里有话。
“也不知道狄青他们怎么样了。”梁川倒是可惜了关靖铁骑这只队伍。不过铁鹞子的锻甲技术自己弄到手了,只要钱够多,要再多的关靖铁骑都不是问题。
怕的就是狄青万一有一天归伍也要被问斩,他没有机会与大部队一道南下逃难。
朝廷最怕这种不听宣诏的武将,还是有自己强大武装的武将,小命绝对不长。
两个人正说间,一彪人马卷着烟尘冲杀了过来,为首之人马头一勒,跨下战马前蹄高扬,生生站住了脚根,马上之人扬着马鞭指着梁川的鼻子道:“你可是定川寨都监梁川?监军辛无病?”
这人梁川不识得,辛无病识得。他梁川是战时夏悚自己临时提携的,未经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临时武官,可是辛无病靠着自己的能力早挣到了一卷任书,因而西北的许多的官员他有见过,许多还是识得的。
来人正是镇戎军副都指挥使吴信。
固原城终于还是来人了。
“我是梁川。”
吴信看了一眼满地的党项人的尸首,党项人特有的发型证明这些不会错,以往有许多借老乡的头颅冒功的人,但他们也仅仅是砍几个耳朵回去交差,很少有人这么费功,假冒得这么到位,有发型有战甲的。
除非这一地数千具尸体是真的党项人!
吴信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谁立这一不世之勋?怎么没人过来领功?梁川的手底下的兵呢?
“我且问你,定川寨里的人呢,你身为定川都监,擅自带兵出逃,来人啊,押回让夏大人审讯!”
吴信看到这满地的党项人的尸身心中惊骇不已,在这一亩三分地呆久了,能混几个党项人头已经是很大的本事了,一战能得到几千具尸体,没有出动五万人马以上的集团军,绝对不可能做得到,五万人马在哪里?
再看这些尸体,他们大多残破不堪,就像被什么东西生生砸碎一般,尸体焦黑,死状惨烈不已!
“你做的?”
吴信看得手心沁满了汗,他早对这个标签为丁党的配军来历极为好奇,自己也深知他不是一般的人,但是竟不想他真是如此神秘的一个人,几千党项人,看装束好像是最精锐的铁鹞子,竟然这样死了?
梁川只是笑了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这个人是什么来路他都不清楚,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怕死得更快。
丘八扯来一条绳索,打了个结,往川身上一套,还上脚顶住绳头紧了紧,这一动作看得吴信是火从心起,扬起马鞭就朝那个大头丘八身上抽了下去:“我他娘让你缚这么紧?”
丘八挨了这一下子,慌了神,只是做了做样子将两人捆住,不敢再造次。
梁川与辛无病两人顿时对这人有了不少的好感。
“取两匹马来,给他们骑!”
“大人这不妥吧!”另一个丘八又劝道。
吴信这次没有动手,只是说道:“你看见什么了不妥?”
丘八心头一凛道:“没。。没。。小的什么也没有看见!”
梁川对着吴信致以一个善意地微笑道:“青山不改,多谢将军,来日若是有命活着,这个人情我还给你!”
吴信也是爽快,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梁川是死定了,不过临死前还有这番壮语,实在令人敬佩,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豪勇的兄弟了,只是自己认识得太晚,可惜了。
吴信只是带着人马奉着韩琦的命令出城走一圈,固原城头都能看得到这一缕青烟,这里定是有所动静,出来既为侦察也是为了寻找梁川,他倒是挺怕出门碰上李元昊那煞星的,不曾想捡了个大便宜。
让他最关心的,旁边竟然还有一口棺材,刚刚手底下人看过了,里面是一位身着亮甲的党项人。
难道是一位重要人物!
吴信将人带着党项人的尸身全部带回了固原城,城头上的人见吴信平安回来,急报夏悚,夏悚知道吴信是出城执行寻找梁川的命令去了,难不成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悚上门楼上一瞧,还真是吴信其人,部队也没有遭遇战的样子,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后面竟然拉着无数的党项人的尸体,一望无际!
夏悚的心跳加速,这是什么情况!
他亲自下楼,出城半里地迎接吴信。吴信受宠若惊,不用问,这次光是带回来的几千具党项人的尸体就是大功一件了,不由得夏悚这老鸡贼不重视。
“回大人,末将出城在天都山以南向家峡外发现梁川形迹,现在亦发现党项军士尸身三千余具,余有棺椁一枚。”
夏悚强捺下心头的激动之情问吴信道:“有劳吴将军了,确认过没,是否存在杀良冒功情形?”
吴信心中大骂:要杀老子第一个拿你开刀,奶奶的。
不过心中骂归骂,吴信脸上不敢有一丝的不爽,俯着身子拱手回道:“禀大人,经确认,确是党项人无误!”、
夏悚大喜激动地拍了拍吴信的大背,光凭这些人头他这次就算梁川真的卖国求荣他也死不了了,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伪造,包括战争在内,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怎么利用这些死人来包装一下自己,书送上去,美美地修饰一番就是大功一件,如何让他能不高兴!
“吴大人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啊!”
“回。。”吴信刚想替自己辩解称这并不是自己的战果,突然虎躯一震,回味过来夏悚话中之意,这老小子分明是想要自己承下这份功劳啊。。
虽是顶替,但是其中操作一下,自己也算半个梁川的上司,并不算真的冒功。回想一下自己腥风血雨里闯了这么多年,还是因为前面的老大哥死得差不多了,才提了自己一个都副指挥使,要是这一次能再进一步。。
“回头我一定上书报与官家,大大替将军这不世之功美言几句!吴将军,来日荣华富贵可不敢相忘啊!”
夏悚意示深长地又熟络地拍了拍了吴信的背,这是很亲昵的动作了,城头上许多人都明眼看到了。“关于这事,吴将军可不能失言啊,全凭老夫做主!”
夏悚自然是要操作一番,可是吴信是当事人,要是他说不是他干的,那就白费了。
天大的机缘落到自己的头上,幸福几乎快将他砸错了,吴信第一次对夏悚这厮有了一线好感。
吴信毕竟是大老粗出身,他太低估夏悚这只老狐狸了,他是每走一步都在计算,这些尸体算好了是大功一件,要是被人抓住把柄那就是冒功,将来算起帐来全赖到吴信头上。。自己也是被他蒙蔽,进可攻,退可守,夏悚对这种手段真是手到擒来!
夏悚走到梁川跟前,要到固原之前吴信不敢让其骑马招摇过市,早让他下了马,也走了几里的地,现在狼狈不已。
“本官看你是个人才,不枉大力提携你,想不到你竟然背我大宋,你可有话要说。”
梁川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小人无话可说。”
“那你就是承认你投靠党项人了是吗?”
梁川急道:“小人何时投靠于党项人?是何人在背后挑拨我与大人的关系?”
夏悚突然一愣,心想,我只道他带人离开定川寨,料想一定是去投靠了李元昊,不想他不是投敌,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我不清楚的?
夏悚眯起眼睛,留了一个心眼道:“来人,将这厮押下去,锁在牢中,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提审,包括韩琦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