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妆并非抱着让公主悔婚的心态,进行一番谈话,相反,从个人利益出发,她并不希望公主与萧质子有什麽发展。
因为公主若是嫁给公孙潜,或者其他皇上安排的青年俊才,便会一直留在京城,两人也能经常见面。
但如果公主真和萧质子在一起,那计划侥幸成功,萧质子回到东越国,她便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公主。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把她知道的丶了解的,都坦然告诉公主,再让公主自行选择,她不加干预。
世间最可怕的,并非是「死」,而是「悔」。
「悔」才是最折磨人的东西,尤其是无法挽救的后悔,会折磨人整整一生。
梦中的后几年,她便被后悔折磨,每一天都在质问自己「当初为何不那麽做」,甚至到死亡的前一刻,还在后悔。
她很清楚:只有一个人在了解所有利弊的前提下,清醒做出选择,才不会后悔。
她深知「悔意」的可怕,所以不希望好友以后也会被后悔折磨。
苏明妆不急不躁丶语调缓慢道,「你先别慌,也别急着反驳,静下心听我的话。若觉得有道理,便思考一下;若觉得没道理,便当我没说,我以后也绝不再提。」
玉萱公主点头,「你说。」
苏明妆,「在说之前,我倒是有个问题:昨日,你和萧质子见面,聊了多少?」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件事,公主便叹了口气,「没聊,我们在宫门说了几句话便分开,我与他约好,说晚一些时候找他。谁知晚些时去找,太监说他睡着了。今天清晨,我们一起来国公府,他也是神情冷漠,我不问他,他就不说话。」
苏明妆了然,将昨天萧质子提前回宫的原因,与公主说了。
玉萱公主怔住。
苏明妆知晓公主是个聪明的女子,她需要做的,便是把她所知的所有信息告诉公主,剩下的,便交给公主自己思考。
……
是夜。
苏明妆在知春院陪老夫人用膳,用膳完毕,三人并未马上分开,而是换到了裴老夫人的房间说话。
暖炉中,时不时传来轻微噼啪声,橙黄色的灯光明亮,房间内满是安宁与温馨。
严氏听完苏明妆所言,也是愁眉不展,叹了口气,「明妆,你别有负担,你做得对。你若没看出公主与萧皇子之间的感情便罢,若看出却不说,你会心中有愧,甚至会愧疚一辈子。」
苏明妆坐在桌前,莹白的指尖搭在白瓷茶碗边沿,抿了抿唇,「其实我这麽决定,并非怕自己被愧疚折磨,而是每次提起婚事,公主便表现得绝望丶心如死灰,我心里难受……也许,我在多管闲事吧。」
霍薇不悦道,「怎麽叫多管闲事呢?我们将心比心,如果枫华是你,我是公主,那我希望枫华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而且我与枫华认识了快三十年,我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严氏也安抚道,「是啊,人生漫长,并非每一个决定都能马上得到结果丶看出对错。有时一件事做完,当时石沉大海,但一算时间后,才会水落石出,看出得失,所以你不要太过心劳。」
「是啊,」霍薇也抱怨,「你这孩子,还不到双十的年纪,怎麽瞻前顾后丶优思过度的?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从前你是怎麽当京城双珠的?她们不都说你们京城双珠鲁莽浮躁吗?」
「……」苏明妆。
严氏气得瞪了好友几眼,让她赶紧闭嘴,又急忙对苏明妆说,「别听你婶母的,她才是最鲁莽浮躁的。真是贼喊捉贼,驴不知自己脸长。」
苏明妆大吃一惊,满脸惊恐!
霍薇笑着对苏明妆道,「别怕,你公婆她年轻时就是这个德行,后来成婚后,才收敛。」
严氏被气红了脸,「谁年轻时是这个德行?哪次不是被你气的?」
说着,两人当着儿媳妇的面,斗嘴起来。
苏明妆第一次见两人这般斗嘴,惊讶过后,竟觉得可爱。
她用帕子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偷偷观战。
一边看两人斗嘴,一边想自己的好友——她希望玉萱公主幸福,不希望她对生活绝望。
还有……裴今宴什麽时候才能回来?哪怕写一封信回来,也好啊。
……
苏明妆本以为会有很大风浪,但没想到,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丶公主与质子照常来国公府读书丶公主也照常来雁声院找她。
好像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只是,两人默契地没再提此事。
就这样,一晃五日过去。
就在苏明妆以为,公主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按照皇上和皇后的安排,召公孙潜为驸马时。
清晨,玉萱公主却突然跑到她房间,把其他人赶走,之后盯着她,红着眼圈,欲言又止。
苏明妆猜到了什麽,拉着公主坐下,之后握着她的手,柔声问,「公主可是有什麽话,想对我说?」
玉萱公主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苏明妆,「与昨日,你没来国公府有关?」
昨日,只有萧质子一人前来,她问质子,公主为何没来,后者回答「不知」。她以为公主会派人送个信,但等到晚上萧质子离开时,也不见锦绣宫的人传消息。
萧质子自然也全然不在状态。
其身形越发消瘦丶脸色也越来越不好,可把他两位师父心疼坏了,甚至让人提前准备补身体的参汤,待每日萧质子来,就让他喝。
几人都知萧质子为何这般魂不守舍,却也无能为力。
玉萱公主听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苏明妆又问,「昨日你没来,难道是按照皇后娘娘的要求,去和公孙公子见面了?」
从前公主不来国公府,要麽提前一日告诉她,要麽派人来送消息,很少碰见这种突然不缺席,又不送消息的情况。
她仔细观察公主的脸色,见其脸上只有一些尴尬和落寞,却没有娇羞。
玉萱公主抬眼,眼圈越来越红,「我明明享受了这荣华富贵,在理应回报时丶却抗拒父皇的安排,我是不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