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子时初刻,郯城南城大营。
“都准备好了吗?”
徐宗文与沈玉、郑略、田洛、张轨四人集中在军帐中,他们枕戈待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玉拱了拱:“回骑都尉,我们的人马都已经布置停当,只要有人胆敢作乱,半个时辰内将其击杀!”
“属下所部五百人在大营北门埋伏待命!”
“属下所部五百人在大营南门埋伏待命!”
“非常好,”徐宗文暗自点头,经过进军下邳与攻占郯城之后,各部几个队主的配合已经十分紧密,他转而朝身旁的张四问:“让你的人随时注意动向,一旦有变,鸣镝为号,所有人包围大营,斩杀作乱者!”
“诺!”众将肃然,俯首领命。
……
大营一处军帐,几个偷偷摸摸的秦兵从各个方向聚集而来。
“快走,快一点,将军发话了,准备行动了!”密密麻麻的军帐中,光秃秃的帐外原本空无一人,此时在月光下突然冒出百余身穿各色貂、狐、羊等兽衣的胡族青壮,他们手中紧握木棍和弯刀,以最快速度直奔所有军帐中间最大的处而去。
“你们几个拿上家伙动作快点啊!”一个须发被飘落的雪花挂满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草木屋的木门口,他的手里拄着一根朽木拐杖,朝着赶赴而来的青壮大声催促着,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仔细看这老者长得高鼻深目,面白多须,两只眼睛的瞳孔散发着幽兰的目光,在奶白色的月光下极为耀眼!
“是,都尉。”经过老者进入木门的胡人青壮一个个低头拱手,态度极为恭敬。
“都尉,门外雪大,您老岁数也不小了,饶是这般身子硬朗也难熬嘞!不如进屋去吧,小子们脚程快,您不用操心。”青壮之中有一个身长不足七尺,嘴边咧着嘴,边说话边吐着雾气的男子停在老者身前。
仔细看来,这男子虽一副其貌不扬的模样,但那一双眸子透着莫名的亮色,给人的感觉十分精干,值得一提的是这男子高大威猛,也是一副与老者一模一样的相貌。
四面八方云集而来的青壮在军帐中悄然中散落开来最终又汇聚成一股,然后朝着中央纷涌而来,竟达千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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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移了移脚步,老者压着声音,遮着声说:“已经探过,白日的晋军都已经撤走了!将军号召我们,正是要在今日举事,夺回原来属于我们的郯城!”
言毕,老者有些不利索地抬起白桦朽木拐杖指了指门外一棵被积雪覆盖的树顶。
男子顺着拐杖转身望去,月色照映下,那雪树顶的稀疏枝杈上,一只黑色有神的海东青默默无声的停留于其上,等积雪多了,它扇起翅膀拍打着羽毛上的白雪,随后绕着雪树飞行绕了几圈才又回到原来的枝丫上。
一连贯的动作只在数息之间,男子看的眼花缭乱,随后他看清了海东青的模样,用手指着那目不转睛的海东青惊呼出口:“你看到的都是晋军想让你看到的,在这大营周遭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着呢?”
他回过神望向老者,渴望得到准确答复,可老者回复他的只是一个轻轻的点头。
“我看到了,进去见将军吧!”
百余人挤在军帐里里外外,屋里正中右下首坐着方才在木门外召集人手的老者,其余十数人分列数队笔直站着,屋外是百余只戴了个皮帽冒雪顶立。
透过账内那微弱的烛火的光芒,军帐上首端坐的汉子身上只是着了一件葛布单衣,豹眼虎须,杀伐之气过盛,左脸颊还有一道划过耳下的箭伤,擦过脸颊往脑后而去,极是骇人,虽须发斑白,但迟暮之虎,余威犹在!
此时这汉子用刀一边听着下属来报,一边用白色葛布漫不经心的,轻轻擦拭锋利无比的长刀。
“原来将军早就得到了消息!我们此次只要杀了那鸟骑都尉,就能裹挟这七千人马重新占领郯城!”
此时,他摘下头顶的暖帽,露出头顶的辫发,这是卢水胡族的法式。
“不错,传令下去,直扑徐骁军帐,不要拖延,杀掉徐骁从北门突出大营,拿下南城,再控制其他城门!”
“谨遵军令!”
丑时,正当大营军帐中鼾声四起之时,黑暗中也传来了一片杀喊声!
大批拿着私藏武器的胡人冲出各自军帐,汇聚同一个方向冲杀!
那就是徐宗文所在的大营东面军帐!
徐宗文早已从沈玉口中得到七千降兵中有人要作乱的消息,所以他当晚没有离开南城,他故意留在大营,准备主持平定即将发动的叛乱!
“骑都尉,降兵反了!降兵反了!”庞白慌慌张张闯进了军帐,徐宗文正与众将商议布置军力,方才他已经听见了鸣镝声,此刻得到消息,他脸色冷峻,拍案而起!
“知道了。”徐宗文冷冷道,朝庞白微微点头示意,后者缓缓退出大帐。
徐宗文回过头来朗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埋伏的人马迅速入营,围攻乱兵,凡是手持武器者立斩无赦!”
“诺!”沈玉、郑略、田洛、张轨四人神色漠然,先后得到军令,出帐领兵平乱去了。
徐宗文又叫来张四,吩咐道:“连弩都安置好了吗?”
晋军遵从徐宗文的命令,把下邳武库里的所有军械都运到了郯城准备攻城,但由于张三和亲兵的优异表现,晋军得以里应外合轻松攻占郯城,各种大型攻城器械以及强弩都没有太大发挥的余地。
所以,得知秦军降兵有异动,徐宗文立即派遣张四前往晋军大营,将从下邳武库的大量军械以及下邳武库的武器运输到南城,武装看守南城大营的两千多晋军。
“袖弩一千张,连弩两千张,万钧神弩五十架,其余铠甲钢刀及盾牌无数,全部都已经布置完毕,只等骑都尉一声令下!”
袖弩是一种小型弩机,可以人人携带,每次发弩箭一支,速度极快,连弩一次发弩箭三至五支,需要军士两人操作,每人轮番更换弩箭发射。
万钧神弩则是攻城利器,由弩机和一支母箭以及数支子箭组成,射出后母箭会分出许多的小箭攻击敌人。值得一提的是,万钧神弩规格是任何弩机都无法比拟的!
万钧神弩是安装在战车或固定机架上才可以使用的,为此,张四凑足了五十张战车隐蔽藏在大营附近。万钧神弩的弩力可达到六千斤,弩弓长度可达两丈,需要四人合力、依靠绞机才能张弦。
万钧神弩所用弩矢也相当惊人,其车弩所用最大的母箭弩矢矢长九尺,光镞长就达一尺,子箭矢身周长五寸,最大射程可达足足一里,整整五百步之遥远!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恕!这一次是本都尉给了他们活路,他们自己不懂得珍惜啊!”
徐宗文收拾甲胄,提起宝剑,掀帐而出,跨上晋帝御赐的青雷马,往就近不足百步的大营北门出口直奔而出!
徐宗文抬起脖子短暂的望了眼空中缤纷落下的鹅雪片,拍了拍胯下的青雷,然后用那一双黑色有神的眸子紧盯着前方空中飘舞着的大雪,只见他全身愈发的精神抖擞起来。
今夜,有些人注定要成为牺牲,今夜注定要有人倒在血泊之中,今夜,他徐宗文注定要背上刽子手的骂名!
但是,该保护的人他一个不会遗漏,同样,该杀的人他也一个不会手软!
太守府,内院书房。
“这是在哪儿?”
“姑娘,你这是在太守府内院书房,昨夜你饮多了,是骑都尉请来大夫给你开了方子解酒。”
聂蓁儿扶着脑袋,开始慢慢适应周围的环境。
她睡在一张八角云纹楠木榻,最近的一侧摆放着一张移动过的折背样玫瑰椅,对面的小轩窗微微留着缝隙开着,夜幕中隐隐有寒风渗进来,怪冷嗖嗖的。
“那是骑都尉一大早离开前特意吩咐过得,说是免得炭火过旺,寝房里气不通透。姑娘此时正需要休息,若是觉得胸口发闷,心绪便不美了,所以让婢女们不必关的紧。”
看聂蓁儿紧盯小轩窗,婢女走上前来解释道。
“哦。”李妤点了点头,然不以为意。
她只是听到书房二字觉着不妥,她打着一盏油灯走到近前,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整间屋子的陈设,却是没有一本书。
没有书的书房,真的是有意思的很。
清晨,徐宗文得空来了一趟后院。他好生待在门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安然躺在榻上嗜睡的她,半个时辰过去,直到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好好伺候蓁儿姑娘,直到她酒醒以后。”
白日,徐宗文没有走近,只留下这一句便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