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第一支探索小队失败了,但当厄恩真正将魔族两个营地的人手动员起来,地下的情况还是很快就被摸了个大概,发现了噗叽的存在。
“噗叽?”维萨留斯靠在座椅上,问道,“你确定是那些蘑菇?”
“千真...
林七握着那枚红色蘑菇标本,指尖轻轻摩挲着它细腻的伞盖。阳光照在上面,竟泛出一丝微弱的荧光,像是回应他心跳的频率。阿卡姆盯着那朵蘑菇,忽然低声说:“它……还活着。”
“什么意思?”苏璃皱眉。
“孢子没有死。”阿卡姆伸手想碰又缩回,“静默核心确实切断了意识链接,摧毁了主神经网,但某些深层菌丝可能进入了休眠状态。就像种子埋在冻土里,等一场春雨就能复苏。而这个??”他指了指林七手中的标本,“是**样本。它携带了林九最后的情感印记,甚至……可能是她意识残片的载体。”
林七沉默片刻,将蘑菇小心地封进一个水晶小瓶,用布条缠好,贴身收进胸口内袋。“那就让它活着。”他说,“只要它还在发光,我就没输。”
三人启程南下。据阿卡姆所知,唯一有可能破解“静默术”的地方,是位于极南荒漠中的“遗忘图书馆”。那里曾是上古巫师联盟的藏经之地,深埋于流沙之下,每隔百年才会因星轨对齐而短暂显露入口。而最近的一次开启,就在四十天后。
路途遥远,横跨三座废国、两片诅咒沼泽。他们不敢走官道,灰袍会的眼线遍布商旅驿站,连流浪艺人和乞丐中都藏着他们的耳目。于是他们绕行野岭,穿越毒雾弥漫的枯骨林,在月夜下潜行于废弃神庙之间。
第五日夜里,他们在一处塌陷的祭坛过夜。篝火噼啪作响,苏璃守夜,阿卡姆蜷在角落打盹,林七却始终睁着眼,望着星空。
“你在想她?”苏璃忽然开口。
“我在想那天她说的话。”林七声音很轻,“她说我答应过要讲一百个故事给她听。可我现在连一个都没讲完。”
苏璃沉默了一会儿,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囊,递给他。“这是那天从塔里带出来的。我趁你没注意时割下了一小段连接她的菌丝,封存在防腐液里。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许将来能找到人研究它。”
林七接过皮囊,手指微微发抖。他知道这有多危险??携带这种东西等于在身上挂了个信号灯,灰袍会的猎犬能顺着精神波动追踪千里。可他还是接了过来,郑重地放进怀里。
“你不该这么做。”他低声道。
“我也曾有个妹妹。”苏璃望向远方,“被他们当成试验品烧死了。所以我懂你的心情。别死在半路上,否则她的牺牲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林七点头,不再说话。
第七日清晨,他们遭遇了第一波追杀。
三名灰袍刺客从雾中现身,手持无刃之剑??那是以音波震颤切割血肉的禁器。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阿卡姆刚惊醒就被一道气劲掀飞,撞在石柱上昏死过去。苏璃双刀交错,挡住两名刺客,却被第三人的剑锋划破肩胛,鲜血喷涌。
林七迎上最后一人。
对方动作诡异,步伐如同舞蹈,每一击都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嗡鸣。锈迹斑斑的短剑在他手中几乎不堪一击,几次交锋便崩出缺口。但他不退,反而越战越狠,借着对方一次突刺空档,猛地扑前,用断剑卡进敌人咽喉软甲缝隙,狠狠一拧。
那人倒下时,面罩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得可怕的脸??不过十五六岁,眼神却已如死水。
“又是孩子。”苏璃喘息着抹去嘴角血迹,“他们现在连这么小的都洗脑?”
“不止洗脑。”阿卡姆挣扎起身,检查尸体,“看这里。”他掀开死者衣领,颈后有一圈暗紫色纹路,像藤蔓般缠绕脊椎。“这是‘真菌嫁接’的痕迹。他们把改良菌种植入人体,制造半人半菌的傀儡。这些人不会有痛觉,也不会恐惧,只会执行命令,直到神经系统彻底崩溃。”
林七盯着那具尸体,忽然想起林九说过的话:“我宁愿变成怪物,也不愿再看他们折磨别人。”
原来她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他们焚毁尸体,掩埋痕迹,连夜转移营地。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谨慎,白天隐蔽,夜晚行进。偶尔能在荒村废墟中找到些补给,但食物越来越少,水源也被污染。阿卡姆开始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细小的白色纤维。
“菌丝感染。”他自己诊断,“可能是在地下城吸入了残余孢子。暂时还能压制,但如果得不到治疗,三个月内神经系统会被逐步侵蚀。”
“那就更快赶到图书馆。”林七咬牙。
第十九日,他们终于抵达诅咒沼泽边缘。
这片湿地终年笼罩在灰绿色浓雾中,地面松软如腐肉,一步踏错便会沉入毒泥,永世不得翻身。传说中有无数迷失者的骸骨沉在泥底,化作怨灵拖拽活人同葬。真正的危险却是“回声瘴”??一种能复制人心最深执念的幻境毒素,让人在清醒状态下重复经历痛苦记忆。
“必须闭气通过。”阿卡姆分发药粉,“每人只能撑十分钟,所以我们得一路狂奔,中途不准停下。”
三人服下药剂,冲入沼泽。
起初尚能保持队形,但进入深处后,雾气骤然变浓,视野不足三尺。林七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孩童笑声,回头一看,竟是五岁的林九蹲在浮萍上摘花,裙子干净整洁,脸上洋溢着天真笑容。
“哥,快来呀!这里的花会唱歌呢!”
他脚步一顿,几乎就要伸手去拉她。
“别看!”苏璃的声音穿透迷雾,“那是瘴气生成的假象!”
可那声音太真实了。他记得那一笑一颦,记得她每次摘到漂亮野花都会蹦跳着跑来献宝。他向前迈了一步。
脚下泥土塌陷。
整个人瞬间下沉,泥浆淹至胸口。他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耳边孩子的笑声渐渐扭曲,变成了哭喊:“哥!救我!我不想进去!我不想去那个黑屋子啊??!”
“林七!”阿卡姆一把抓住他手腕,拼尽全力将他拽出泥潭。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
“你差点就死了。”阿卡姆脸色发青,“刚才那不是普通幻象,是你的愧疚在吞噬你。如果你真的碰了‘她’,你的意识就会被瘴气锁住,身体慢慢腐烂在这里,灵魂永远困在悔恨里。”
林七闭上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喃喃道,“如果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救她?”
当晚宿营时,他取出那支装有菌丝的皮囊,凝视良久。
“阿卡姆,如果我把这段菌丝接到自己身上……会不会增强我对林九的感知?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会疯的。”阿卡姆摇头,“人类大脑无法承受异种神经直连。轻则失忆癫狂,重则当场脑爆。”
“可我已经疯了。”林七苦笑,“自从看见她在井边等我那天起,我的心就没完整过。现在我知道真相了,反而更痛。但如果这份痛能换来一丝联系……我愿意试。”
苏璃冷冷看着他:“你以为她想看到你变成怪物吗?”
“我不是为了让她看到。”林七抬头,目光灼灼,“我是为了让我不忘。”
那一夜,他终究没有动手。但在梦中,他再次见到了林九。
她站在一片雪原上,穿着小时候那条红裙子,朝他挥手。“哥,你说要带我看雪的。现在我看到了,很漂亮,对不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七奔跑过去。
“我一直都在。”她微笑,“只要你记得我,我就没有真正消失。菌海可以被摧毁,静默术可以封锁灵魂,但誓言不会死。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在树洞里埋下的木匣,你说等我们都老了再打开。”
林七猛然惊醒。
天还未亮,他翻出随身包裹,在夹层中找到了那个早已褪色的小木盒。五年来,他从未打开过。
此刻,他颤抖着手掀开了盖子。
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哥哥,你要平安。我会一直等你讲故事。】
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第二天,他们走出沼泽,迎来了最后一段旅程??穿越荒漠。
烈日炙烤大地,沙丘连绵如海。水囊日渐干瘪,阿卡姆病情加重,走路都需要搀扶。苏璃的刀伤也开始溃烂,每走一步都留下淡淡血痕。唯有林七依旧挺直脊背,像一杆不肯折断的枪。
第三十八日黄昏,他们在沙暴间隙中看到了一座黑色巨影??倾斜的石碑群,半埋于黄沙之中,正是通往遗忘图书馆的地表标记。
“快到了。”阿卡姆激动得咳嗽起来,“再坚持一天!明天午夜,星轨交汇,入口就会显现!”
当晚,他们在石碑间扎营。林七守夜时,忽然察觉胸口一阵温热。
他拉开衣襟,发现那枚红色蘑菇标本正在微微发光,亮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
仿佛在呼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命运。
午夜时分,星辰排列成古老符文,大地震动,中央石碑缓缓下沉,露出一条螺旋向下的阶梯,幽深不见底。
“就是这里。”阿卡姆喘息着,“传说中,只有‘持誓者’才能安全通行。其他人若强行进入,会被知识反噬,变成白痴或疯子。”
“那你怎么办?”苏璃问。
“我自有办法。”阿卡姆从怀中取出一枚眼球状晶体,“这是‘思维镜像’,能短暂模拟守誓者脑波。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他们一同踏入阶梯。
通道内壁刻满失传文字,荧光流转,如同活物阅读者的思想而变化。越往下,空气越冷,耳边响起低语声,像是千百人在同时诉说秘密。
突然,林七停步。
“怎么了?”苏璃警觉。
“你们……听不到吗?”他皱眉,“有人在叫我。”
“我没听见。”阿卡姆摇头。
“我听到了。”苏璃缓缓道,“不是现在,是从进来就开始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一直在说‘姐姐……救我……’”
林七浑身一震。
那是林九的声音。
但他们尚未到达核心室,怎么可能……
除非??她的意识并未完全被切断。
他们加快脚步,终于抵达底层大厅。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本无页之书,由纯粹光构成,不断翻动,却无人能读。四周书架林立,存放着数万卷羊皮卷与记忆水晶。
“那就是‘真理之书’。”阿卡姆激动得跪下,“它不记录文字,而是直接映射宇宙规律。只要找到关于‘静默术’的章节,或许就能逆向破解!”
他正欲上前,整座图书馆忽然震荡。
地面裂开,无数漆黑菌丝破土而出,迅速蔓延,缠绕书架,腐蚀石墙。那些原本熄灭的孢子残渣竟重新亮起,汇聚成模糊人脸??正是林九的模样,只是眼神冰冷,嘴角带着诡异笑意。
“哥……”她轻声道,“你又要丢下我去读书了吗?你说好要陪我的……”
“不可能!”阿卡姆惊叫,“静默核心已经摧毁主网络!这些菌丝不该还有意识!”
“它们不是靠网络。”苏璃拔刀,“是靠情感共鸣。林七每靠近一次真相,他对妹妹的思念就越强,反而激活了残留菌丝的应激反应!这整个图书馆……正在被转化为新的菌海雏形!”
林七站在原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心如刀割。
“林九……是你吗?还是只是残存的执念?”
“我是她不想离开的部分。”孢子影像缓缓飘近,“她怕孤独,怕被遗忘。所以哪怕只剩一丝意识,也要抓住你。留下来吧,哥,我们可以一起守护这些记忆,成为永恒的知识之灵。”
“不。”林七摇头,“她不会希望我这样做。她让我活下去,去看世界,去讲故事。这才是她真正的心愿。”
“那你宁愿背叛她?”
“爱不是占有。”林七向前一步,直视那团光影,“爱是放手,是成全。如果你真是她的一部分,就该明白这一点。”
话音落下,孢子影像剧烈震颤,发出一声凄厉尖啸。整个图书馆开始崩塌,书卷燃烧,光之书碎裂成星尘。菌丝疯狂扭动,似要将所有人绞杀。
千钧一发之际,阿卡姆将思维镜像插入地面裂缝,引爆装置。一股无形波动扩散,短暂清空了精神干扰。
“快!趁现在!”他嘶吼,“用你的血触碰光之书残片!它是唯一能记录‘静默术’逆解法的存在!”
林七冲向漂浮的碎片,划破手掌,让鲜血滴落其上。
刹那间,无数信息涌入脑海??符文、公式、仪式步骤、禁忌警告。一幅完整的破解图谱在他意识中成型。
代价是剧烈头痛,鼻孔流血,视线模糊。
但他记住了。
当最后一块碎片消散,图书馆彻底坍塌。四人拼尽全力逃出地表,身后沙丘合拢,一切归于平静。
黎明降临。
阿卡姆躺在沙地上,虚弱地笑了:“你拿到了……对吗?”
林七抹去脸上血污,点点头。
“接下来呢?”苏璃问。
“练功。”林七站起身,望向东方初升的太阳,“找老师,学禁术,炼解药。然后,我要回到地下城,不是为了逃出来,而是为了把她带回来。”
“灰袍会一定会倾巢而出阻止你。”苏璃提醒。
“那就让他们来。”林七握紧拳头,“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躲在井边发烧的懦夫。我是林七,是林九的哥哥,是守誓之人。”
风卷起黄沙,吹动他的斗篷。
而在地底极深处,那朵小小的红蘑菇再次轻轻闪烁,仿佛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春天还未结束,誓言仍在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