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除奸肃敌
成年人翻脸,是一种感觉。
很多时候不是当面互相谩骂互相威胁放狠话,官场上大家都是体面人,翻脸不出恶语。
脸上带着笑,表情言辞都亲如兄弟,但转过头我一定弄死你,这才是体面人的做法。
彼此眼神一交会,就明白了彼此的真实想法,这是独属于官场人物的第六感。
刚才赵孝骞从刘谦谅的表情和眼神,便已明确接收到了讯号。
是的,翻脸了。
送贿赂也好,送美人儿也好,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逃避的。
不能为友,只能为敌。
站在赵孝骞的立场,他必须尽快肃清内部,转头迎对外敌。
站在刘谦谅等人的立场,查帐就意味着掀桌子,既然你已掀桌子了,那麽咱们就不必客气了,
且杀出个一线生机来。
体面人翻脸,最担心的却是陈守和贾实。
他们的责任重大,赵孝骞但凡少了一根寒毛,楚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他们。
半个时辰后,真定府衙内的气氛陡然凝滞,许多披戴甲胄的禁军和膀大腰圆的汉子突然奉命进驻,将府衙后院团团围了起来。
陈守刚布置后不久,皇城司赵信进府衙求见。
赵孝骞照例在后院接见了他。
「郡公,皇城司属下这两日查访,查到了很多真定府官员不法证据,都是能板上钉钉的铁证。
「其中包括禁军都指挥使张岚派遣禁军与辽国商贾售卖盐铁,判官刘谦谅假借朝廷名义徵收苛税,提举司使周以青苗法之名,民间放贷,圈占良田上万顷等等———」
「真定府判官推官,禁军指挥使及以下军指挥,营指挥等武将,还有提举司,提刑司,转运司等各级官员皆涉事,犯官人数多达百人以上。」
「下官办事不利,两天只搜集了不到一半证据,皇城司属下仍在日夜追查中,再过三五天,约莫能把证据搜齐全。」
赵孝骞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整个真定府的官场全烂掉了?」
赵信低声道:「能在地方上一手遮天,不是一两个官员勾结就能成事的,官官相护,各级渗透,这张网才能做到密不透风。」
赵孝骞想了想,道:「真定边军五万,其中一万禁军,还有四万厢军,这四万厢军的将领可有涉事?」
赵信道:「两位厢军指挥使多年来被真定官场排挤,与众官员格格不入,据皇城司所查,两位厢军指挥使似乎并未涉事。」
赵孝骞舒了口气:「还好,没有烂到彻底。」
神情有点凝重。
真定府如此,大宋别的地方官府是怎样的现状?
这个问题太沉重了,都不敢想。
一个朝代亡国前,不是没有徵兆的,从朝堂烂到地方,根子都腐烂了,这个朝代也就没救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还未黑,天色灰蒙蒙的,凛冽的寒风拂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尖啸。
「要下雪了。」赵孝骞喃喃道,
定了定神,赵孝骞道:「赵信,你执我手令与虎符,马上去一趟东郊龙卫营驻地,告诉种建中,今晚我要调兵入城。」
赵孝骞的眼中杀机毕现:「只有鲜血和头颅,才能清偿真定府百姓的苦难,今日,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夜幕降临,整座真定城已陷入一片黑暗。
今夜特别冷,天上已飘下了鹅毛大雪。大街上早已没了人影,百姓们瑟缩着躲回了温暖的小家,与家人围坐在火炉边,享受却贫穷却温馨的短暂时光,
白茫茫的大雪衬映着漆黑的夜色,仿佛黑与白两股力量的较量。
在这普通百姓浑然不觉的如常日子里,真定城内的官场却剑拔弩张,杀机四起。
傍晚,城门快关闭之前,城外进来了一批人,这批人是普通百姓打扮,但他们却全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男子,就算是个瞎子,隔老远也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浓浓的剽悍的兵味儿。
守城门的也是禁军,对这批看似普通百姓的人却不闻不问,装作没看见似的,放这批人进了城,然后,城门关闭,落闸。
半个时辰后,一名披戴甲胃的将军走上城楼。
城墙上的箭楼内,一队守城门的禁军将士正围坐在篝火边取暖,看着城外白茫茫的大雪,低声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将领进门,取下蒙在脸上的黑巾,箭楼内的将士们一愣,急忙起身行礼。
「拜见张指挥使。」
张岚表情凝重,脸上不带一丝笑意,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里透着几许惊惧。
「城门可已落闸了?」张岚沉声问道。
「已落闸了,末将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一名都头抱拳恭声道。
张岚嗯了一声,目光望向城外东郊方向,缓缓道:「今晚无论任何人,哪怕是朝廷的禁军厢军在城外叫门,无论奉了任何人的口谕手令,都不准开城门。」
这道军令有些离奇,但普通的将士也不敢问,将军说什麽,他们只管遵令便是。
众将士纷纷躬身遵令。
张岚满意地点头,转身出了箭楼,前往另一个城门。
每个城门都要交代,而且张岚必须亲自交代,
真定城的城防,在张岚手中。
张岚不点头,没人能叫开城门,赵孝骞带来的三万龙卫营兵马也只能在城外乾瞪眼。
城防守住了,城内刘谦谅等人也该动手了。
既然赵孝骞不给他们活路,那麽今夜便是赵孝骞的死期。
张岚走后没多久,箭楼里仍是一片沉静。
将士们感到今晚恐怕有些不寻常,城内怕是会出大事,刚才遵了张岚的军令,可此刻众将士却心情志芯。
张指挥使想干啥?该不会正在暗暗思付猜疑时,箭楼外又传来脚步声。
陈守披戴甲胄,领着几名禁军,缓步走进了箭楼。
守城门的将士对陈守颇为陌生,但见他披戴甲胄,想必是禁军里的将领,上下尊卑有别,于是将士们又起身行礼。
陈守也不废话,进了箭楼便朝都头递过一面象牙腰牌。
「我是汴京步军殿前司指挥,奉皇命保护楚王世子,尔等先查验,过后咱们再说正事儿。」
都头接过腰牌,仔细验过后,双手捧着腰牌恭敬地还给陈守。
陈守将腰牌塞入怀里,不慌不忙地道:「好,身份确认了,咱们说点别的,楚王世子是谁,你们都知道吧?」
众将士懵然点头。
陈守缓缓道:「楚王世子,爵封安乐郡公,是当今天子的宗亲兄弟,同时也是真定知府,河北西路经略安抚使,节制河北西路所有城池的兵马,包括禁军,厢军和乡军团练等,这件事你们都明白吧?」
将士们面面相,他们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明白这麽深奥的东西。
但为首的都头却是明白的,人家能当上禁军的小头目,对朝廷的官制和军制多少有几分了解,
他很清楚「经略安抚使」的含金量,也知道陈守说的话没有夸张。
陈守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低声喝道:「经查实,真定府成边禁军厢指挥使张岚,任内诸多不法,并暗中集结禁军,行刺钦官,意图谋反,罪不容赦,赵郡公行使经略安抚使之职,今夜拿问张岚!」
「尔等可有异议?」
箭楼内,守城门的将士悚然一惊,表情顿时慌张起来。
陈守盯着都头的眼睛,突然厉喝道:「我知道刚才张岚来过,他给你们下了什麽军令?如实说来!」
都头后背一凉,感觉天都塌了,他不过是禁军里的基层小头领,根本不敢跟「谋反」这麽严重的罪名扯上关系啊。
陈守厉声一喝问,都头立马不假思索地招了:「张指挥使说,让咱们兄弟袍泽今夜守好城门,
任何人在城外叫门,都不准开城门。」
陈守仍盯着都头的眼睛,缓缓道:「你们怎麽说?是遵张岚的军令,跟他一条道走到黑,一同摊上谋反的罪名,还是听令于赵郡公,为朝廷除奸清害?」
说话间,陈守带来的几名禁军将士已在悄然走位,默默地走到众将士的身后,他们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握住了腰侧的刀柄。
杀机森然,一触即发!
都头只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点想哭。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守城门的小头目呀,怎麽会摊上这倒霉事儿!
听谁的?
这还需要思考?
他的亲人妻小全住在城外乡下,自己若是摊上了谋反的罪名,全家跟着他玩九族消消乐的游戏,谁特麽愿意玩?
「末将听赵郡公的!」都头果断抱拳道,
陈守嗯了一声,道:「很好,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放心吧,只要你们听话,事情连累不到你们,你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再也没人敢克扣你们的军粮和兵饷了。」
「城外的龙卫营将士马上要入城,奉赵郡公之令,除奸肃敌,现在,你带袍泽兄弟下城楼,开城门!」
都头抱拳,底气十足地喝道:「遵令!」
陈守满意地警了众人一眼,随即领着魔下袍泽离开了箭楼。
箭楼内,都头和众将士一脸惧意,聚作一堆议论纷纷。
「都头,张指挥使真要谋反?这—?他不要命了麽?」
「都头,咱们真听这位将军的?他真是赵郡公身边的人吗?」
「都头,兄弟们到底听谁的,您拿个主意。」
都头沉默许久,咬牙道:「谋反的罪名,谁担得起?听谁的?当然是听朝廷的!谁的官儿大,
谁就是朝廷!」
「兄弟们,跟我下城楼,开城门!这一把咱们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