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载舟之水
民间多高人,但比高人更多的,是卧龙凤雏,
人群一旦聚集,精神就上头,一张破嘴没个把门儿的,啥话都敢往外说,为的只是博眼球,渴望被冠上「消息灵通人士」的光荣称号。
赵孝骞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澄清了一下事实,竟被千夫所指,搞得自己居然成特麽刘谦谅馀孽了。
生气归生气,赵孝骞倒也真不能把这群人怎样,自己身份不一样,跟这群愚民计较啥?
就像老郭说的,有人非说发射火箭要烧煤,专家但凡多看他一眼都算他输。
面对众人的指责,赵孝骞生气过后,突然嘻嘻一笑。
「好了好了,我错了,龙卫营那晚确实杀了十万反军,真的,我也亲眼瞧见了。」
众人见赵孝骞居然一点也不反驳,反而毫无原则地立马改口,这打不过就加入的德行委实有点无耻了。
众人想继续攻击下去,却已没了理由,人家都加入了,能咋办?
于是众人一哼,不再搭理他,继续议论他们关心的时事。
「」..—.咱们新来的知府,似乎跟别的官儿不大一样呢。」
「就凭他到任才数日,便将真定府衙的官儿一锅端了,这手段,这心计,定与别的官儿不一样。」
人群中又出现了神秘的知情人士:「你们只知他是新来的知府,却不知他在汴京是何等的显赫尊贵,人家爵封郡公,是当今官家的宗亲兄弟,这分量是刘谦谅之流能比的?」
「去年的宋夏之战,知道吧?尔等可知率军攻破西夏都城的将军是谁?没错,就是咱们这位新来的知府,赵郡公。」
「尔等是否知道,跟随赵郡公破西夏都城的将士是谁?没错,就是如今驻守在咱们真定城东郊大营外的龙卫营,这三万馀龙卫营将士几乎已成了赵郡公贴身的禁军,赵郡公无论到哪儿都带着他们。」
人群中顿时发出惊叹声,也不知惊叹赵孝骞的身份,还是惊叹这位知情人士的消息之灵通。
赵孝骞仍低调地站在人群外,笑吟吟地听着他们的议论。
挺有意思的,就像看着别人拍摄的镜头下的自己,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分裂感。
「这位赵都公,可不是凡人,宋夏一战,逼得西夏国主对咱大宋俯首称臣,割地让城,年年岁贡,大宋开国百馀年,何曾占过这等便宜,都是赵郡公的功劳呀。」
「官家对他可宠信得很,当朝宰相都要看他三分薄面,收拾刘谦谅这等恶徒还不是手到擒来,
人家刚到任才几日,便对刘谦谅下手了,可见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赵郡公挥手可灭之。
赵孝骞正兴致昂然地听着别人吹嘘他,感觉爽歪歪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叹了口气,
道:「王侯将相之功,与我等草民何干?赵郡公固然厉害,可人家终究是当朝郡公。」
「他眼晴里看到的只有社稷天下,却不知百姓疾苦,但愿啊,他不是第二个刘谦谅,不然咱们真定府的百姓还得继续受苦受难呀。」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一位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寒冷的冬天只穿了一件比较厚且处处打了补丁的衣裳,
佝偻着身子双目无神地站着,那种受尽贫苦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赵孝骞也凝神看着他。
老人淡淡一笑,道:「老朽活了这些年头,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官儿见过不少了,到任时都喊着为民谋福,为民立命,可最后呢?该贪的时候还是贪,对百姓徵税加赋毫不手软,最后离任,满载而归。」
「老朽算是看开了,当官的立了多少功劳,不过是他自己的平步青云,能让百姓们受惠,多为百姓谋些福祉,让百姓吃饱穿暖,不虞温饱,那才是真正的好官儿。」
「尔等吹嘘了这麽久,老朽就问你们一句,旧人走了,新人来了,咱们百姓可曾得到益惠?」
「没有对吗?那就别忙着吹嘘这个,追捧那个,莫等到哪天,你们同样聚在此处,却异口同声痛骂当初吹嘘的人,那才叫好笑,可笑,哈哈!」
人群一片寂静。
刚刚还在眉飞色舞吹嘘起孝骞的知情人士们,顿时哑口无言。
赵孝骞静静地看着人们的表情,然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说话的老人。
是个明白人,这把岁数确实没百活。
千百年来,民间朴素的观念是,如果换了个官儿,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这种天真的想法是很普遍的,然而事实是他们的期盼一次次被打脸,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等待再下一个官儿的到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这识字都是极少数的年代,能看透这一点的人实在太少了。
静谧的人群已失去了刚才兴高采烈议论的气氛,转而一片压抑的情绪,如阴云笼罩在众人心头。
那位新来的赵郡公比刘谦谅的身份尊贵得多,换个角度来看,是不是胃口也比刘谦谅他们大得多?
刘谦谅倒下了,结果赵郡公比刘谦谅更贪婪,手段更毒辣,真定府的百姓岂不是更没了活路?
人人都在担忧自己和亲人的未来时,赵孝骞忍不住又开口了。
「各位放心吧,新来的知府应该不坏,他不仅长得英俊风流,而且心地也很善良,不会对百姓干缺德事的。尤其是·—-他长得真的很英俊!」
人们又纷纷望向他,不由皱起了眉。
「你这黄口小儿,哪儿都显着你了?你见过赵郡公吗,就这麽红口白牙胡说八道。」
赵孝骞认真地道:「我见过,真的。不然我哪来的底气评价他『英俊风流」?」
人们纷纷之以鼻。
赵孝骞身旁的姐妹俩却一左一右楼住他的胳膊,咯咯直笑。
「说真话他们却都不信,这群人没救了。」赵孝骞无奈地朝姐妹俩苦笑。
源氏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郡公大人英俊风流,我们姐妹是一定信的,别人信不信有什麽打紧,每晚承受郡公大人恩泽的又不是他们。」
赵孝骞不由心旌一荡:「大白天不要胡说,成年了吗就敢随便开车—」
这时街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赵孝骞和人群不由一愣,不自禁地朝街道尽头望去。
一群百姓正大声欢呼雀跃,每个人脸上洋溢地狂喜的笑容,更有人发泄似的仰头长啸,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哭,原本不太热闹的大街,此时却已人潮涌动。
众人正在惊愣之时,却见一名百姓发狂似的奔来,一边跑一边兴奋大呼。
「知府请旨,官家应允,真定府辖下九县农商免赋三年!哈哈,免赋三年!「
赵孝骞周围的百姓愣了一会儿,顿时也变得欣喜若狂,也跟别人一样大声欢呼起来。
朝廷的一道政策,或许在公文上不过是短短两句话,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两句话对普通百姓的命运影响有多麽深远重大。
刚才被老人一番提醒的人群,此时欣喜过后,纷纷望向那位老人。
一名闲汉笑嘻嘻地道:「老人家,这次您怕是看走眼了,听清了吗?知府亲自向官家请旨,免咱们三年赋税,这个官儿,是好官儿!」
方才一脸悲观的老人,此时脸上的皱纹也绽开了,露出了欣悦的笑意。
「哈哈,是老朽走眼了,这样的走眼,老朽巴不得多来几次,这位赵郡公,果真不是凡人。」
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赵信出现在赵孝骞身后,抱拳恭敬地道:「禀郡公,辽国有军情至,请郡公速回府衙。」
赵孝骞神情一紧,顾不得说什麽,带着姐妹俩转身就走。
赵孝骞离开后,刚才还在欣喜的人群突然一静,面面相后,老人终于反应过来,重重地一拍大腿。
「他-—-那年轻后生,竟是赵郡公?他竟微服私访,听咱们的议论,哎呀!老朽得罪了,得罪了啊!」
「原来他就是赵郡公,果然年轻,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贵气,我咋就没看出来呢」
「他刚才还说———·他英俊风流?」
啪的一声响,另一人厉声呵斥道:「他说错了吗?」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