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所见略同
这次出征对耶律淳来说,简直是人生最大的噩梦,好几次耶律淳都忍不住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自己赶快醒过来。
噩梦的源头,便是身后这位年轻的皇太孙,陛下让他任副师随军出征,
也是他人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原本耶律淳和耶律延禧叔侄俩的感情是不错的,耶律淳可以说是看看耶律延禧长大的,整个耶律皇族内,耶律淳是最疼爱他的王叔。
然而随着叔侄俩领军出征后,二人的感情渐渐变了味儿。
一个老谋深算的辽国名将,一个年轻狂妄的皇太孙,叔侄俩合夥干事业后,才发现彼此的三观简直是天差地别,完全聊不到一块儿。
这件事同时也教育世人一个道理,上到军国大事,下到生意买卖,千万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而与别人合夥,大概率一定会黄的。
耶律淳现在就非常后悔,早知今日的结果,当初就算拼了罢官免职,也绝不答应领军出征,就算不得不出征,也绝不能答应让这个败家子当副帅。
宋辽一战,辽军一败涂地,九成以上的原因都是耶律延禧这个人。
兵败,被俘,交易,释放———
人生里数得着的奇耻大辱,耶律延禧这些日子都经历了,耶律淳都不理解这货居然还好意思活看。
耶律延禧不仅活着,而且还指手画脚,尤其是摆出局外人的架势,指出耶律淳即将回京问罪。
耶律淳再沉稳的脾气,此刻也绷不住了。
猛地转身,耶律淳浑身散发出暴戾的气势,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眼神冰冷地盯看耶律延禧,就像锁定了一只弱小且作死的猎物。
耶律延禧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明明没人束缚他,可他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仿佛被一头猛虎盯上,想逃都逃不了,腿软。
「王叔你,你—.」
耶律淳冷冷地道:「太孙殿下,回京之后,陛下若治臣的罪,臣认了!
殿下但凡有点知耻之心,应知臣之罪缘何而起。」
耶律延禧张了张嘴,脸色渐渐苍白。
殿下难道不知臣为何仓促对宋军发起决战?殿下难道不知飞狐兵马司为何拱手让给了宋军?殿下难道不知为了搭救你,臣费了多大的心力,担了多大的风险?」
「殿下莫忘了,你被宋军俘虏一事,至今还死死地瞒着陛下,臣理解你现在装作局外人指点两军战事,但这件事你只能嘴上遗忘,千万莫以为它真的未曾发生过。」
一番话说得耶律延禧冷汗潜潜,脸色苍白,垂头不语。
耶律淳闭了闭眼,叹道:「大辽江山,未来是要交给你的,殿下这般样子,教陛下如何放心,教臣民何以归心?臣请殿下三思自省。」
耶律延禧脸色数变,时青时红,变幻不定。
良久,耶律延禧朝他长揖一礼,垂头道:「王叔恕罪,侄儿受教了。」
「侄儿被俘后,多谢王叔仗义搭救,若非王叔转圜周旋,侄儿今日仍是宋国的阶下闪,我这个皇太孙恐亦早已被废,侄儿今日的一切,皆王叔所赐,以后侄儿听王叔的话,不再拖累王叔了。
耶律淳神情微动,终究索然叹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大辽尚有气数生机。」
耶律延禧沉默片刻,又道:「侄儿被俘一事,还请王叔继续帮忙隐瞒,
此事太严重,陛下若知,恐降雷霆之怒,你我皆———.」
话说到这里,耶律延禧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非常清楚,
事情若暴露,咱俩都好不了。
耶律淳警了他一眼,道:「自不必你说,臣已处理乾净,该灭口的人已灭口了,殿下放心便是。」
耶律延禧迟疑道:「可是宋国那边,应有不少人知道侄儿被俘,而且还有数人更知侄儿身份,将来他们若主动传出去——.」
耶律淳冷笑:「空口白牙,死无对证,宋国是敌国,他们说的话能信麽?只要你好端端的在上京,宋国任何对你不利的流言语,都是鬼话,都是谣言,不攻自破。」
耶律延禧松了口气,露出了轻松的微笑:「侄儿懂了,多谢王叔。」
一番聊过后,叔侄俩多日的积累的矛盾,无形中竟消散了许多。
这其中更重要的因素是,二人都很清楚,现在的他们已是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经历被俘一事后,二人狗狗祟祟的利益已深度绑在一起了。
抬眼望向对岸的飞狐兵马司,耶律淳淡淡地道:「此时出兵,胜算不大,宋军士气正盛,对我辽军也是防备最深之时,我军稍有风吹草动,都会令宋军做好准备。」
「咱们不是有重甲骑兵吗?」
耶律淳笑了笑:「重甲骑兵在火器齐射下,不一定是无敌的,而且重甲骑兵只有两千馀,人数也不太够,咱们仅剩一次机会了,这一次我绝不能再犯错。」
「臣要等宋军渐渐麻痹松弛,等一个出其不意的时机,再以雷霆之击反扑对岸!」
「我不信,赵孝骞能一辈子不打败仗!」
耶律淳终究是古代人,有他的局限性。
他没想到的是,宋辽交战的胜负,不是赵孝骞个人决定的,而是赵孝骞带来的领先一个时代的文明决定的。
冷兵器时代,野蛮往往能轻易摧毁一个文明。
但在热兵器时代,文明只会轻松碾压野蛮,这是天理正道。
经常穿越的朋友都知道,如果回到古代,带着十挺无限弹药的机枪,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突突突,那是多麽舒爽的一件事。
赵孝骞魔下的龙卫营,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三天过后,对岸的辽军还是没有动静。
赵孝骞觉得不能被动等下去了,他还年轻,还在长身体,不能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登耗费光阴,他的眼一睁一闭,一辈子过去了。
可赵孝骞闭了眼之后,还是很希望第二天能睁开的。
「传令下去,兵马司内,无论官署,大营以及民居,今晚点的灯火减少一半,明晚再减一半。」赵孝骞下令道。
种建中不解:「减灭灯火?郡王殿下这是——
赵孝骞眨眨眼:「让对面的耶律淳看看,咱们宋军每晚睡得很香甜。」
种建中恍然:「诱敌之策?」
别太抱希望,淡定一点,就算诱不了敌,每晚减灭灯火至少环保,而且黑暗的环境确实能助眠,咱们没损失。」
种建中笑道:「殿下奇才,对岸的耶律淳大约是在等咱们兵马麻痹松解,每晚减少灯火,就是告诉他,咱们确实松懈了,此时正是突袭反扑的绝佳时机,就不信耶律淳不出兵。」
赵孝骞脸颊抽了抽,喃喃叹道:「我一直不理解,为何武林高手打架时,一定要大声喊出他的招式名称,生怕敌人不知道他出的招有多牛逼—
我是真不理解啊,现在都不理解。」
真的,前世看八十年代老港片时,「猴子偷桃」都要大声喊出来,教人一时分不清这招式究竟是卑鄙无耻还是光明磊落。
脑海里莫名浮现前世功夫皇帝演的张三丰,凌空一记飞掌过去,口中大喝「借力用力一一」
燃,但中二。
眼前的种建中大抵也是如此,主意妙不妙且先不说,你非要像个体育赛事解说员一样把他的主意深刻解析归纳一遍。
这感觉就像过年时见到不熟的长辈,长辈非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个节目,或是朗读一篇英语课文·
然后长辈们一脸欣慰地点评刚才的节自或朗读打多少分。
儿童心理阴影学,被长辈们玩得明明白白的。
就问你尬不尬。
「还有就是,兵马司和大营外日常巡弋的将士撤回一半,让大家的状态都松弛一点,懒散一点,最好人人一脸骄兵狂妄的样子,大营每晚生起篝火,让大家载歌载舞——」
「总之,让对岸清楚地看到,咱们宋军得到飞狐兵马司后骄傲了,麻痹了,懈怠了,大小尺寸正好是挨揍的模样—..」
种建中会心一笑:「末将明白,都王殿下的意思是疑敌与轻敌两策并举,看似是咱们将士麻痹,其实麻痹的是他们——...」
赵孝骞忍不住道:(「你麻痹——-好好,停,不用你做阅读理解,我比你更清楚自己是什麽意思。」
当天夜里,飞狐兵马司的灯火和巡弋的将士果然比前几日少了一半。
百天不靠近的话,或许看不出来,但在晚上的时候,对岸的灯火数量实在太显眼了。
当夜,对岸的辽军仍旧未动。
不得不说,耶律淳这老狐狸是真沉得住气,
第二天夜里,也就是宋军夺占飞狐兵马司的第五天,一支万人左右的龙卫营兵马悄悄从大营南面出营。
这支万人兵马围着兵马司绕了一大圈后,寂然无声地朝西面开拔,行军三十里后,悄悄在拒马河上游岸边五里外理伏。
夺占飞狐兵马司的第六天。
一支大约两万馀人的辽军兵马,诡异地出现在拒马河上游方向,飞狐兵马司的西面。
没人知道这支两万人的辽军是如何出现的,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渡河的,他们像一支无影无形的鬼魅,诡异地出现在飞狐兵马司西面四十里外。
更诡异的是,西面三十里外的距离,那支万人左右的宋军龙卫营将士,
早已埋伏下来。
谁都没料到对方的出兵方向,可偏偏却诡异地同时选择了拒马河上游两军即将遭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