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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叛徒父子
辽国的君臣里面,萧兀纳恐怕是最清醒的人。
一年多前,当宋军的火器登场,萧兀纳当时便敏感地察觉到,辽国的气数恐怕已尽了。
后来的宋夏之战,赵孝骞率五千轻骑横扫西夏,举国无敌手,西夏甚至被赵孝骞攻破了都城。
这骇人听闻的战绩,当时天下震动,宋军火器的表现,愈发证实了萧兀纳的猜测。
宋军的火器能对西夏如砍瓜切菜一般,对辽国难道会有区别?
后来耶律淳与宋军交战,再一次证明了萧兀纳的观点。
如山倾倒的情势下,萧兀纳对辽国的未来渐渐绝望。
面对强大的敌人,辽军勇士从来不畏惧,用牙咬也要生生咬下敌人的血肉。
可是面对天神下凡般的敌人呢?面对如高山般无可撼动的敌人呢?
用牙咬还管用吗?
萧兀纳很冷静,也很清醒。
所以,萧兀纳终于答应成为大宋的一枚棋子,从此潜伏在辽国朝堂。
从绝望到背叛,这其中的转变过程非常艰难,但他终究还是决定背叛了,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这是天性,无可厚非。
让萧兀纳决定背叛的原因,绝不是赵孝骞给的区区利益,以及许下的官爵利禄。
或许,他是真看不到辽国的未来了吧。
既然不管走多远都是一片漆黑,自己为何不能奔赴有光亮的方向?
夜已渐深,帅帐外传来轻碎的脚步声。
「萧帅,令郎回来了,帐外求见。」一名亲卫禀道。
萧兀纳一惬,搁下手中的笔,眼中露出复杂之色,沉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仍是一身胡商打扮的萧光敬掀帘而入,进门便抄起桌上的酒狠狠灌了一口,
用力擦了擦嘴。
萧兀纳静静地注视着他,一个多月不见,父子重逢似乎没哟太多的喜悦,反而是一片凝重。
「父亲,孩儿从汴京回来了,路上听说父亲领军攻宋,孩儿耽误了几日,打听到父亲所部大营,才深夜赶回来。」
萧兀纳嗯了一声,道:「路上辛苦了,此行结果如何?」
萧光敬脸颊一抽,仿佛想起了痛苦的回忆,叹了口气幽幽道:「结果不算好,刚见到赵孝骞,他就把我吊起来用鞭子抽,孩儿身上的鞭痕至今还没消——」
萧兀纳意外地挑眉:「他为何要把你吊起来抽?」
萧光敬咬牙:「他有病!病得不轻!真的,父亲,孩儿觉得赵孝骞脑子有问题,本来聊得好好的,他还对我笑,笑得特别亲切,谁知转眼就翻脸,孩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吊在半空中。」
「鞭子浸了盐水,那一顿抽啊」萧光敬本来心境平和的,然而一想到自己在汴京的遭遇,顿时满怀委屈,在父亲面前终究忍不住流泪了。
萧兀纳微微动容,此时才像个父亲一样关切地道:「我儿身上还痛吗?要不要叫来随军大夫为你诊治?」
「不必,伤都收口了,孩儿说这麽多,就是想告诉父亲,赵孝骞那厮有病!」
萧兀纳淡定地授须,道:「你还没告诉我,赵孝骞为何突然翻脸,突然把你吊起来抽。」
萧光敬神色晦涩道:「跟他刚见面,赵孝骞似乎就已看出了我的来意,明确告诉孩儿,他被罢官只是暂时的,宋廷很快就是官复原职,并且还会给他更大的兵权。」
萧兀纳一惬:「他果真这麽说?」
萧光敬叹道:「父亲不必怀疑了,事实上,孩儿是跟随赵孝骞魔下的宋军一同离开的汴京城。」
「赵孝骞魔下的宋军?什麽意思?」
「父亲,宋廷出兵了,赵孝骞也官复原职了,而且他果然被大宋皇帝授了更大的兵权,他从汴京调集了三万兵马北上,再加上拒马河南岸的三万龙卫营兵马,共计六万人迎战咱们十万辽军。」
萧兀纳悚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他官复原职了?而且还带了三万兵马?
他率军北上就是为了对付辽军的吗?」
「没错,宋廷出兵,皆因孩儿向他透露了十万辽军三路攻宋的情报。赵孝骞当时听了表情很凝重,立马就进宫求见宋国皇帝了,回来的当天,赵孝骞就已官复原职,并拿到了更大的兵权。」
萧兀纳了他一眼:「原来是你透露的?」
见亲爹的眼神有些不善,萧光敬头皮一麻,急忙道:「父亲,您醒醒!咱们是辽国的叛徒啊!向宋国透露情报才是咱们应该干的事啊!不要故意忘记咱们父子叛徒与宋国之间最深的羁绊啊!」
萧兀纳的眼神顿时恢复了清明,然后黯然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思维和立场,似乎总是无法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真是要命啊,感觉自己快分裂了..—
再看看自己的犬子,适应能力多强,当叛徒那叫一个如鱼得水,甘之如怡,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料·——
萧兀纳揉了揉脸,叹道:「赵孝骞是聪明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大约便知道咱们父子不安分了,所以才会突然翻脸,把你吊起来抽。」
萧光敬也叹道:「是,赵孝骞确实聪明,有点可怕了。他当面揭穿了孩儿的念头,孩儿当时害怕极了,挨了一百多记鞭子后,不得不招了。」
萧兀纳皱眉:「真挨了一百多鞭?」
萧光敬正色道:「父亲,请相信孩儿的坚贞不屈,不抽满一百鞭,孩儿是决计不会招的。」
萧兀纳面色生寒,狠狠地呸了他一口:「你是个什麽货色,以为老夫不知?就你,还挨一百鞭?一鞭下去你就痛痛快快全招了,根本不用第二鞭。」
萧光敬大吃一惊:「您怎麽知道——
萧兀纳冷哼道:「招就招了吧,反正你是叛徒,老夫也跟你说过,如果确定赵孝骞会官复原职,那就把大辽即将攻宋的消息告诉他,以此谋得我父子立身之阶。」
「是,孩儿全告诉他了,赵孝骞才没有接着为难我,而且-他还说了,哪怕他永不被宋廷录用,咱们父子照样捏在他手心里。」
「他还让孩儿转告您,合作最好老实点,这次咱们父子不安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不会再给机会了。」
萧兀纳面色灰暗,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是老夫想差了,自以为能趁他被罢官,咱们父子或许能挣脱桔,恢复自由身,想一想确实也是不该生出别的心思,咱们都被捏在他手心里呢。」
「父亲莫伤怀了,其实孩儿以为,就这样挺好的,至少赵孝骞还算是个不错的东家,
为他办事没什麽丢脸的。」
「过不了几年,辽国大势已去,说不定辽国君臣都得向宋国跪地称臣,咱们父子不过是提前走了两步而已。」
萧兀纳冷哼,扭过脸去,不想再看儿子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嘴脸。
「赵孝骞是否重回拒马河南营了?」萧兀纳问道。
「是,而且行军路上已开始部署兵马,应对辽国三路攻宋了。」
萧兀纳黯然道:「有主帅,有增兵,有情报料敌于先,这一战,辽国怎麽可能得胜?
休矣!」
作为主帅,萧兀纳想到的不仅仅是这场战争的失败,而是辽国是否承担得起失败的代价。
赵孝骞成边以来,辽国屡战屡败,如果这一次也败了,那麽辽国折在赵孝骞手里的辽军将士至少十几万。
哪朝哪代经得起十几万军队的折损?
此战败后,辽国必将大伤元气,从此一不振,这一战,大约便是辽国国运气数的转折点了。
耶律洪基自认为抓住了机会,恐怕打死也想不到,他其实拉着辽国一起坠入了深渊。
而萧兀纳,本是最清醒的一个,他把两国的形势看得最透彻,可惜的是,如此清醒的人,却偏偏是辽国的叛徒,大宋的棋子,此情此景,他难道会向耶律洪基陈情坦露一切?
所以,现在看来,辽国的国运将尽,似乎已成了冥冥中的注定,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违反常理地用力扭转着天下大势,谁都挡不住。
「罢了,听天由命吧!大势如此,神仙难救。」萧兀纳长叹道。
顿了顿,萧兀纳又道:「这一次不出意外的话,老夫兴许会有一笔功劳入帐,以赵孝骞的聪明,他肯定会把功劳送给我的。」
萧光敬好奇地道:「什麽功劳?」
萧兀纳冷笑:「保存部分实力,仓惶逃回上京的功劳。」
「这叫功劳?」
「如果其他两路辽军被全歼,唯有老夫带着一部分兵力逃回来了,算不算功劳?」
萧光敬想了想,道:「算,所以,赵孝骞是打算在父亲这一路放水?」
「赵孝骞若想让老夫坐得更高,走得更远,这个水他绝对会放。我在辽国越显赫越风光,对大宋越有利。」
「还未开战,他已布局未来,能被大宋皇帝如此器重,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萧光敬有点震惊,更有点自惭形秽。同样是年轻人,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
眼晴眨巴半响,萧光敬蹲了下来,一根手指在地上画圈圈,不耐烦地道:「你们大人物尽管斗心眼儿吧,我只盼着辽国赶紧亡国,我好光明正大去大宋汴京,饮酒,赌钱,玩姑娘!」
话音刚落,萧光敬突然感觉屁股一痛,接着然睁大了眼,他发现自己整个人以蹲坑之势横飞了出去,像蜷起来的球,无情地砸向帅帐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