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叔侄冲突
自古以来,宫闹最敏感也是最危险的时刻,便是皇帝大病,无力主持局面之时。
那时的皇位,就像一只失鹿,引群雄共逐。
赵颢今日进宫就是为了提醒向太后,必须将隐患消除,所有亲王和赵氏宗亲都应驱逐出宫。
向太后是个举一反三的聪明女人,也经历过宫闱的残酷厮杀,自然明白了赵颢的意思。
于是她不仅下了懿旨将所有赵氏宗亲驱逐出去,严令不奉诏不准入宫,并且还派宫人向枢密院使曾布下令,以太后的名义请调汴京上三军禁军一万,披甲执戈入宫。
赵煦昏迷后,延福宫的老大就是向太后,太后本无调兵权,但在与政事堂和枢密院通气的前提下,太后与群臣可以从权处置,临时调兵。
于是一个时辰后,汴京上三军中的一万禁军匆匆入城,将延福宫从里到外围了起来。
枢密院几位大佬紧急开会,上下达成了一致,在官家没有醒来之前,枢密院严守规矩,不准任何人调动一兵一卒,京畿内外但有官员或武将擅自调动兵马,
必须严查到底。
顷刻之间,汴京上空风云变色,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息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走出延福宫门的赵颢面色阴沉,眉头紧锁,出了宫门后,赵颢的脚步越来越慢,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今日进宫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所有亲王和宗亲的路全断掉。
赵颢要让亲王们知道,有的游戏太高端,你们光凭身份还远远不够,连门都进不来。
赵颢唯一忌惮的,是端王赵佶。
没办法,人家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所谓的兄终弟及,若赵煦有了不可言之事,不出意外的话,太后与群臣商议的结果必然是赵信即位。
但赵颢并不认同这个结果,在赵煦驾崩之前,他想逆天改命。
这些年做了那麽多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是为了今日有足够的筹码倾力一搏吗缓步走到楚王府的马车前,赵颢停下了脚步,扭头叫来了一名亲信。
「快马赴真定城,告诉世子,官家今日吐血昏迷,病情危重,恐时日无多,
世子须坚握燕云兵权,不可放手,不必听候任何朝廷调令,此楚王一脉生死存亡之际,万不可心存仁念。」
赵颢的脸色显然有些挣狞,眼中不再掩饰地透出一股浓浓的野心味道。
亲信抱拳领命而去。
赵颢的表情终于渐渐恢复正常,长叹了口气。
自己的几子自己了解,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话是送过去了,但赵孝骞不一定肯听,自从他崭露头角后,做人做事总有他自己的方式,赵颢也没把握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他身上。
「还是过于重情啊.」赵颢摇头叹息。
赵煦病重,赵孝骞是冒天下之大不把持燕云兵权,还是为了顾全君臣之谊不计后果赶回汴京,赵颢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如何选择。
儿子的一身本事是毋庸置疑的,大宋全靠有他才有今日的扬眉吐气,可惜他终究不够心狠。
但凡他的心肠稍微冷酷一点,就凭儿子的本事,还有他这个父亲的暗中支持,今日的朝堂之上早已是楚王父子一手遮天的局面。
自古以来,有本事却太重情的臣子,下场往往很惨。
幸好,他这个父亲心肠比儿子狠多了。
明明儿子这麽有本事,这皇位凭什麽不能争一争?宗亲又如何?不是顺位继承人又如何?
唐太宗也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一场玄武门事变,刀箭入宫,剑履上殿,
谁敢说天命不归?李世民能做的事,楚王父子为何不能?
赵孝骞最大的优势,是他和李世民一样,在军中和民间有着极高的威望,这便是争夺天下的资本。
随着赵煦的病倒,楚王父子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如同逆水行舟,不止是不进则退,而是不进则死。
若真换了赵信即位,猜猜他登基后第一个挨刀的人是谁?
思付过后,赵颢正要登上马车,却闻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赵颢转身,赫然发现端王赵信正满面挣拧地瞪着自己。
赵颢一惬,接着噗笑了:「端王?哈哈,今日倒是有缘,竟在宫门外偶遇了。」
双方早已撕破了脸,赵信连演都不想演了,瞪着赵颢道:「听说楚王刚才进宫,与太后进言,请逐亲王出宫,未奉诏令不准入宫觐见官家?」
赵颢笑道:「不错,正是本王进言,如何?」
顿了顿,赵颢打量了赵佶一眼,道:「看端王的模样,似乎吃了个闭门羹?
喷喷!」
赵信愤怒至极,咬着牙道:「皇兄病倒,做弟弟的进宫探视一下又如何?楚王进此谗言,置天家伦常亲情于不顾,官家醒来如何饶得过你?」
赵颢冷笑:「官家醒来只会赞我办事得力,这般时节端王无故进宫,打着探视的幌子,你究竟是何居心,自己心里不清楚?」
赵信语滞,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沉默对峙半响,赵信突然冷笑:「楚王莫得意太早,官家若有不可言之变,
这大宋的皇位依然是我的,兄终弟及,我名正言顺,我劝楚王自识进退,莫让自已走上绝路。」
赵颢也冷笑:「那可不一定,再说,官家今日只是昏迷,你却已惦记上皇位,简直是大逆不道。」
赵信眉头一挑:「谁听到了?谁作证?」
赵颢脸上仍带着憨厚朴实的笑,却突然出手,一记巴掌狠狠扇在赵信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赵信被扇懵了,一脸不敢置信地指着他:「你,你你———」」
赵颢收回手,嫌弃地在自己的衣裳上擦拭几遍,冷冷道:「不知尊卑长幼的东西,本王忍你很久了。」
「见了面连声『王叔」都不叫,再敢这麽没大没小,本王非拉你去宗正寺,
咱们在老宗正面前论个是非短长!」
见赵佶捂着脸,惊怒地盯着自己,赵颢挑了挑眉:「不服气?咱们换个地方讲道理去?」
赵信气得浑身直颤:「好,好!楚王叔今日之赐,晚辈记下了,容后必有所报。」
赵颢懒洋洋地道:「场面话交代完了没?交代完了就快滚。」
「对了,官家病重之时,你最好老实点儿,本王时刻盯着你呢。」
赵信一声不,怨毒地看了赵颢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赵颢仍是一脸呵呵憨笑,但看着赵信背影的眼神却瞬间阴势森然。
这时一名下人悄悄靠近赵颢,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颢听完两眼一亮,吃惊地道:「火炮?射程可至两里外?着弹之处深数尺,方圆丈许皆寂?」
下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赵颢猛地一拍大腿:「吾儿天纵奇才,哈哈!」
「快!回王府!」
真定城。
赵孝骞这几日都魔证了,每天抱着儿子不松手,除了喂奶没那功能,其他的时候都是儿不离手。
儿子对他这个父亲似乎也颇为投缘,被赵孝骞抱在怀里,孩子晶莹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要将父亲的眉眼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不过照顾婴儿也很累人,随时哭闹,随时拉撒,有时候喂着奶,本来吃得正欢,猝不及防就吐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收拾。
当然,很多事情不需要赵孝骞亲自动手,府里请了奶娘,还有众多的丫鬟,
麻烦的事就交给她们解决,赵孝骞只管抱着安静乖巧时的儿子。
现在的赵孝骞总算明白「有子万事足」这句话的含义了,古人的总结果然精妙,此时的他不就是这种心态。
郡王府的后院里,每天都出现父慈子孝的一幕,画面特别温情感人,除了孩子粑粑的那一刻。
看着赵孝骞抱着孩子满院子漫步,狄谘站在廊柱下,一脸的百感交集。
若这孩子是狄莹生的,那该多好,妥妥的郡王府嫡长子,铁打的地位,谁都抢不走。
缓步走上前,狄谘盯着满脸慈爱的赵孝骞,道:「朝廷派来的几十名将领,
贤婿真不打算理会了?」
赵孝骞一,道:「对啊,我好像还是一军主帅呢,差点都忘了———」
狄咨:「..—.
你是真的心大!
「官家显然已对贤婿不放心了,接下来朝堂恐有针对贤婿的参劾,官家或是将贤婿召回汴京任高官,或是顺水推舟卸了你的兵权,不论哪种结果,对你都不妙。」
狄谘叹了口气,道:「当年我父亲便是如此,官家卸下了他的兵权,把他召回汴京任枢密院使,没过两年便涉事查办,贬谪地方,父亲郁郁而终,狄家上下多年翻不了身。」
「贤婿,殷鉴在前,你的一举一动当三思啊。」
赵孝骞逗弄着怀里的孩子,淡淡地道:「岳丈且宽心,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有些事情不过是没到火候,时机未到,暂时蛰伏而已。」
狄咨皱眉道:「你说的「时机」是指——」
赵孝骞沉默片刻,却不答反问道:「若是汴京有了变故,岳丈认为我该留在北疆还是回汴京?」
狄谘一惊,以赵孝骞的身份,绝不会乱说话,说出口的话必然是有的放矢。
「汴京会有何变故?」狄咨追问道。
赵孝骞摇摇头,他所知道的信息实在太犯忌,现在不能对任何人坦白。
于是赵孝骞接着道:「若留在北疆,死死着兵权不放手,我便是奸侯之臣,有谋逆之心,势必与官家和朝廷直接翻脸—
「若是老老实实被召回汴京,则兵权尽解,只能沦为砧上鱼肉,哪怕被封再大的官儿,生死仍只在官家的一念之间—·
叹了口气,赵孝骞似笑非笑地看着狄谘,道:「岳丈若是我,当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