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撩起?她垂落在肩头的几缕青丝,她不自觉地抬手拨了拨,露出微红的耳尖。
少女眼?睫微垂,眉眼?乖巧恬静。
楚懿站在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竟一时不舍得移开?。
他?不止一次看过她笑,也?不止一次见过她乖巧的模样,可这一刻,她静静地蹲在院中,怀里抱着猫,指尖轻轻揉搓着猫爪,唇角含着笑意。
整个画面静谧美好得仿佛不属于他?曾经历过的世界。
他?忽然想,如果世间的日子?都是这般宁静,那他?大抵也?不会介意过上一世。
恰在此时,容今瑶似有所察觉,偏过头来?,一眼?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怔了一瞬,而后忽然弯起?眉眼?,冲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容今瑶扬起?小猫的前?爪,轻轻挥了挥,语气懒洋洋地,带着几分俏皮:“你的子?瞻哥哥回来?了,快问?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第64章“……是要在书房吗?”……
少年脚下?生风,衣袂挟着暮色卷至她?身前,檐角的风铃感受到他的情绪,也?跟着泠泠作响。
声音荡开时,满树栖鸦振翅,衔走了最后一缕残阳。
容今瑶站起身,怀中的小猫被惊得炸毛,“喵呜”一声,爪子扒住她?袖口,绒尾扫过少年衣襟。下?一刻,被生生挤在二人中间,只能?扭动着抗议。
“你怎么回事?”她?尾音陡然悬在半空,“一去去了三个时辰。”
楚懿毫无预兆地将容今瑶揽入怀中,她?双手护着小猫,被迫抵在他心口,隔出一掌的距离。
恰在此时,莲葵端着红泥小火炉转过廊角,见到院中一幕,慌忙退后几步,险些撞上紧随其后的青云。
青云扶住她?的手肘,“小心烫。”
“你看看……”莲葵揪着青云的袖口往廊柱后面缩。
“看什么?”
莲葵指了指方向,“那里。”
青云干咳一声,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少女?的素白狐裘迤逦委地,少年脊背紧绷如弓,白猫挣不开桎梏,索性瘫成毛团,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楚懿的手腕,已?经认命了。
“像不像话本里写的?”莲葵声若蚊蚋,“一家?三口。”
青云望着那猫儿挣扎无果?后认命蜷缩的模样,点?点?头,也?跟着感慨万千:“是啊,真好。”
“一家?三口”中被抱住的容今瑶片刻后才发觉出不对劲。
两人分?别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怎地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倒变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仰头看他,察觉到他眉目间隐隐压着几分?沉郁,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楚懿,你是撞见鬼了,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年轻人突然开口:“那年,躲在杏花花墙后的人,是你。”
容今瑶一愣。
杏花?花墙?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还?没彻底回想起来,便听他继续道:“弹丸也?是你打的。”
楚懿从蹀躞中抖落出一枚银白色纽扣,溢出一声笑:“从死?对头的侧室里翻出来的旧物——”
容今瑶看到那枚陈旧的铃兰花纽扣,眸光微闪:“你不是去医馆吗,怎么还?进宫了,怪不得这么久!”
楚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懒散:“这纽扣和字画让我?耿耿于怀多日?,我?总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俯身逼近,“到头来,竟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容今瑶:“……”
收存曾经死?对头的东西听起来本就奇怪,若不是在雅间里他撞得太猛了,她?才不会当场坦白。
欢爱之时脱口而出的话根本不过脑子,现在被他这般拎出来细细地提醒一遍,容今瑶顿觉呼吸都滞了一下?。
那时,她?不过是偶然经过花墙,原想着径直离开,不料听见了江天凌的挑衅言辞,生生停下?了脚步。
“听说你娘是个可怜人。好端端的,偏跟你爹去了那破落城池,病死?他乡。唉……倒也?真是可惜。”
“我?突然觉得他和容六很是相配,一个没了娘,一个被娘抛弃,天生一对!”
彼时少年站杏花纷落的熹微光影里,玉色面容凝着霜雪,偏生嘴角噙着三分?笑。他应下?了“天生一对”的讽刺,而后抬手一拳挥了过去。
可毕竟人多势众,一人是小侯爷,一人是世子,周围同窗都不敢出手相帮。
容今瑶站在低矮的花墙之后,透过交错杏枝看见楚懿的侧颜。
她?垂眉想了想,从袖口摸出弹丸,屏息瞄准,在花墙后面替楚懿解决偷袭之人。
打完那几个弹丸,她?不想被发现,便飞快地跑了。可等她?跑出去一段路之后,却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
地面上是翻飞的痕印,一枚铃兰花纽扣静静地躺在上面,她?弯下?了腰,裙摆扫过满地残香,将其捡起来。
一留就是多年。
那年杏花初夏转眼变成了秋日?霜凉,容今瑶揉着小猫柔软的耳朵,声音不自觉放轻:“你别想多了,我?才不是因为喜欢你才收存的。”
楚懿挑眉,“哦?”
轻飘飘的一声,让人莫名?生出心虚来,容今瑶举起小猫挡住自己的脸,慢吞吞道:“就是吧,看你一个人对付江天凌也?挺辛苦的……虽然你毒舌嘴硬,但起码心地善良,总不能?任由你被欺负。”
楚懿抬手刮了刮小猫的鼻头,似笑非笑道:“看来那时你也?没那么讨厌我?。”
容今瑶不吭声。
此时此刻,其实楚懿很想问她?一句——如果?有个机会让你离开上京,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你会愿意吗?
可话还?在舌尖打转,容今瑶清泠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听不得旁人那么说。”
楚懿看着她?。
“江天凌他们说我?娘抛弃我?,我?无所谓,毕竟这是事实。”容今瑶神色罕见的认真,“但你不同。”
她?道:“柳夫人在城池里救灾民,组织赈济,埋骨之处尚有百姓焚香跪送,她?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楚懿微微一怔,弯唇道:“是啊,她是个很好的人。”
母亲那样温柔婉约的女?子,随着父亲奔赴破败凋敝的城池,最终没能?逃过命运摆弄。若是她一直留在上京,安稳度日?,会不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眼前少女的琥珀色瞳孔里流淌着暮色,隐隐倒映出那年的杏花纷飞,有一道身影自花墙后走过。
他不想让明珠似的人经历凉州朔风与沙砾的磋磨。
于是,那句在喉间滚动了几遍的话,终究只是碾碎在唇齿间,如同那枚被收存的铃兰花纽扣一般,藏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