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点燃的,梁也蹙着眉,没什么耐心等眼前的烟雾散开,伸手扇了一下面前的空气,然后就看到镜片后那双眼睛有些发红。
他妈对不起自己还委屈上了。
这让梁也更加烦躁,不是烦杨今,而是烦他自己。烦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软。
“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杨今说,“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
杨今不像往常那样抬头一直望着他,头一直低着,下巴已经缩到了大衣领口里,呼在眼镜上的雾气因此更厚了,仿佛要故意要遮住发红的眼睛一般。
“但……你不是这样的。”杨今说,“你不是昨天……你自个儿说自个儿那样的。”
垂眸,梁也看到杨今罔顾那些声音,仍然执拗看着自己的眼神。
梁也皱起眉头。
操,他这句话是非说不可么。梁也瞬间觉得更烦了。
“不是这样的”是指什么?不是讲话难听的人?不是会歧视同性恋的人?还是……不是他昨天在死胡同里说的,乱搞男女关系莺莺燕燕的人?
杨今的目光中带着笃定,带着希冀,但梁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任何——不论是回应这句话还是什么别的。
他甚至应该做得更狠。
安静充斥在胡同里,许是一直没听到回应,杨今终于堪堪抬眸,问:“你……你爸爸怎么了?”
杨今抬的是眸子,不是抬头——颔首抬眸,眼尾泛红,语气虽然比平时带上了些小心翼翼,但还是没改那股认真的劲儿。
梁也的烦躁来到了极点。
他反问:“跟你有关系吗?”
杨今微怔,眼睛又低下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再烦你了。’”梁也重复他刚才的话,“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杨今没有再抬头看他,梁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用力抿着的嘴唇,片刻后,看到他转身离开的步伐。
“回来。”梁也叫他。
于是杨今的脚步就停住了。只见他在原地顿了几秒,最后还是转身回来,再次面对梁也,眸子抬起来了非常短暂的一瞬又坠下去。
梁也知道他是在确认自己的表情,这种回避的在意让梁也心里的火又窜上来。
他声音又冷又沉:“我今天把话跟你说清楚。”
“你刚才说‘你不是这样的’。”他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是啥样的吗?昨天为什么跟你说那样的话你明白吗?”
“三中的好学生,你脑袋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想过,我之前劝你别跟着我了,和我昨天说我莺莺燕燕,这两件事儿挺矛盾的呢?”
他走近杨今一些,把每个字句都给他说得清清楚楚:“那天救你,是因为我看不得一群人欺负一个人,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应该说,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
“我再重复一次,你听好了。”梁也倾身靠近杨今,一字一句道,“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
他们不是第一次离这么近。
上次他将杨今压在墙上也是这个距离,那时的北风挤不进他们之间,现在却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都吹得翻飞。
怎么风也会变,怎么世间所有都会变,那么他的母亲孙娴期待的那种稳定的生活到底是否存在?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想到这些。
他低头看杨今,看到那双泛红的眼睛好像蒙上一层雾。梁也的心脏明显疼了一下,又立刻告诉自己说那是因为北风太烈而已。
“嗯。”杨今只是嗯了一声,片刻后又说了一句,“梁也,对不起。”
然后他便转身走了。
——刚开始是用的走,后来就跑了起来。地上已经没有松软的雪,在冻起来的路上奔跑很容易打滑,他这样跑一定会摔。
梁也狠狠吸了一口烟,强迫自己钉在原地。
烟入喉是苦的。
本就是个陌生人而已,他是否会摔跤,是否会再被同学欺负、打劫,是否会在未来的某天因为同性恋的身份受世人唾弃,都与他无关了。
但梁也仍在胡同里站了好一会儿。
杨今一共叫过三次他的名字,每一次都很用力,很认真。杨今很安静,却也藏着一股劲儿,是一个丰富的人,聪明的人,有钱的人,前途光明的人,也是——拥有自由的人。
梁也在心里说服自己,他这是在为自己好,也在为杨今好。
但是北风刺进骨髓,他的自我说服也变得无力,他无可遏制地想起欺负杨今的那群人。
而此刻的他,又与那群人有什么区别。
第10章虚妄使人沉醉
第二天放学,梁也没有在校门口看到杨今。角落那块小地方空空的,他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校门后那个角落里除了地上将要化完的积雪,什么也没有。
任少伟对他说:“好几天没来了,这回是终于走了吧。”
几天前校门口那档子事儿出来之后,梁也的狐朋狗友们都对此噤声,谁也不敢再提校门口那个戴眼镜的三中学生——除了任少伟这位不怕死的。
梁也还没来得及怼他一句,任少伟就倏地往前跑去。
“哎,燕儿,燕儿你等等我——”
常晓燕挽着小姐妹的手走在前头,明显是听到了任少伟的声音,却还是无动于衷往前走。
任少伟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在她身边转悠,“燕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那天就是个傻缺,我他妈神经病,我……我给你道歉成不?”
任少伟又跟了一会儿,常晓燕烦了,停下脚步对他说:“你能别来烦我了吗?你知道现在我们年级的人都咋看我吗?这就算了,我可以不在乎别人,但是你——你真伤了我的心!”
“我给你写过这么多信,我跟你去公园玩儿,去看电影,我们相处这么久,我以为你会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你那天那样,就是我最接受不了的!”
“燕儿……”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很烦,我不想再看见你!”
常晓燕说完,扭头就要走。
梁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什么药,竟然上前一步问:“你最近见过杨今吗?”
常晓燕脚步一顿,问:“昨天见过,我把他借我的手帕还给他。怎么了?”
“他——”
他还好吗,有没有提起过我。
但这样问好像很奇怪,这算什么呢?他是那个声称同性恋很恶心的人,现在问的这一句真他妈有够虚伪的。
而且……万一常晓燕去跟杨今说,自己问起过他,这又怎么解?
两条不同的路既然已经分岔,就不要再让它们重新纠缠。
梁也转而说:“没事儿。”
常晓燕不明不白地看了他一眼,扭头挽着小姐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