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谣言蚀骨(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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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阙殿深处,那方由“九幽镇魂塔”基石雕琢而成的浑天仪基座,此刻成了天机子唯一的立足点。殿内弥漫着未散的血腥味和灵脉焚毁后的焦糊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他枯槁如鹰爪的手指死死捏着一块布满暗红血渍的古老龟甲,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龟甲上那几道新裂开的纹路。
龟甲在掌心疯狂震颤,发出濒死般的嗡鸣。裂纹扭曲蔓延,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它们没有指向任何预想中的坐标,没有勾勒出星舰的轮廓,更没有标记出那该死的熔金之力源头…所有的裂纹最终都诡异地交汇、消散于龟甲中央一片空白区域,那里光滑如镜,只倒映出天机子自己那张因愤怒和挫败而扭曲变形的脸。
虚无!一片令人抓狂的虚无迷雾!
“噗!”天机子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心头精血,尽数溅在龟甲之上!精血如同活物,试图沿着裂纹渗透、激发,却如同水滴落入沙漠,瞬间被那片空白“虚无”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龟甲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一块死气沉沉的顽石。
“诛邪引魔阵…空转了整整七日…”天机子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怨毒。他耗费巨大心力,甚至不惜折损寿元,在金阙殿长老们质疑的目光中,强行在西南熔岩河域布下那座结合了噬魂炉怨念与昊天秘法的绝杀大阵。大阵张开时,引动百里阴云,鬼哭神嚎,足以将隐匿其中的任何域外气息逼出、绞杀!
然而,结果呢?
七日!
大阵如同一个巨大的、自导自演的闹剧,在死寂的熔岩河上空空转咆哮!除了惊起几群被魔气侵染、眼珠猩红的赤羽雀怪叫着扑向阵眼被瞬间绞成血雾,再无任何收获!星舰?狗蛋?苏三?如同从未存在过的幻影!
星辉余孽…彻底消失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留下丝毫可供追踪的量子涟漪,没有一丝灰烬蕨孢子的残留!他们精准地撕开了昊天宗的命脉,烧毁了它三成的根基,然后…拍拍屁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对着空白龟甲无能狂怒的天机子!
“怯战鼠辈!无耻之尤!”一声暴怒的咆哮在金阙殿内炸响,震得殿柱嗡嗡作响。雷枭尊者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化神初期的威压如同失控的雷暴,轰然扩散!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身旁的玄玉案几上!
咔嚓!轰!
坚逾精钢的玄玉案几应声而碎,化作漫天齑粉!蛛网般的裂痕以他手掌为中心,瞬间蔓延至整个金阙殿坚硬的地面!狂暴的雷灵之力在裂缝中跳跃、嘶鸣,映照着他脸上那被戏耍后的狂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痛。他那头耗费无数心血培育的“噬星雷枭王”幼体,因灵脉中断反噬而废掉一头,这损失如同在他心尖剜肉!
“天机峰主,”雷枭尊者猛地转头,赤红的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钉在天机子身上,“你的卦!你的阵!耗费宗门海量资源,折损我万兽峰根基!结果呢?连只耗子都没抓出来!是不是该给本尊…给宗门一个交代?!”矛头直指天机子!资源折损是实打实的,万兽峰损失惨重更是人尽皆知!此刻不趁机发难,更待何时?
“交代?”药尊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讥讽和压抑的怒火。他捻着一枚从中断裂、灵光尽失的丹诀玉简,蜡黄的脸在殿内摇曳的灵灯光下更显阴森。丹狱连环爆炸,毁掉的不只是无数灵药丹炉,更毁了他冲击更高丹道境界的关键契机!“怕是那星辉余孽,早被凌霄道友的剑意吓破了狗胆!连面都不敢露,直接夹着尾巴躲回娘胎里去了吧?呵呵…天机峰主如此大动干戈,莫非是…杀鸡用了宰星舰的刀?还是说…”他拖长了音调,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凌霄剑主,“某些人的剑…只够吓唬吓唬耗子?”
这诛心之言,瞬间将矛头又引向了凌霄剑主!药尊损失惨重,心中怨气无处发泄,又见雷枭发难,立刻抓住机会,将百年来看不惯凌霄剑主刚直孤高、独占剑峰资源的怨气一并倾泻出来!言下之意,你凌霄剑主不是号称昊天宗第一战力吗?人家在你家门口放火,你连人家影子都没摸着?你的剑呢?
凌霄剑主立于殿角阴影之中,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他周身并无强横的威压外放,但那股内敛到极致的锋锐剑意,却让整个金阙殿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面对药尊**裸的挑衅和雷枭的迁怒,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皮,冰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锋扫过药尊和雷枭,最终落在天机子手中那块死寂的龟甲上。
“剑在鞘中,敌匿暗处。”凌霄剑主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斩金截铁的冷硬,“与其在此聒噪推诿,不如想想,对方为何能如此精准地避开所有陷阱,毁我根基后…全身而退。”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殿宇的阻隔,刺向那依旧被污浊黑暗笼罩的噬魂炉裂口方向,“内里若无缝隙,外邪如何趁虚而入?”
“凌霄!你什么意思?!”雷枭尊者勃然色变,他听出了凌霄剑主话中的暗指!万兽峰灵脉被毁,难道是他雷枭监管不力?!
“够了!”端坐于玄铁宝座上的昊溟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嘈杂与怒火。化神后期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雷枭的雷灵被冻结,药尊的丹火瞬间萎靡,连凌霄剑主周身的剑意都微微一滞!
昊溟的脸色比金阙殿的玄铁更加阴沉,玄色法袍上的黯焰跳动得异常缓慢,如同濒死的烛火。他枯槁的手指缓缓敲击着冰冷的扶手,每一次落下,都如同重锤敲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内耗,只会让暗处的老鼠…笑得更欢。”昊溟的声音冰冷刺骨,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长老,“星辉余孽,已成心腹大患。其隐匿、袭扰、断根之术,诡异莫测。当务之急,是重整灵脉,安抚弟子,加固噬魂炉封印!天机子!”
天机子浑身一颤,连忙躬身:“属下在!”
“收起你的龟甲!”昊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厌弃,“动用‘观星台’,启用‘溯光镜’,本座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艘星舰的蛛丝马迹!再失手…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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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遵命!”天机子脸色惨白如金纸,枯瘦的身躯微微颤抖。观星台需要消耗海量星辉石驱动,溯光镜更是会折损寿元的禁忌法器!宗主这是…要榨干他的价值!
“雷枭,药尊!”昊溟的目光转向二人,“万兽峰、丹狱,限尔等三月之内恢复七成运转!所需资源,尽可调用!但若再出差池…”后面的话没说,但那森然的杀意已让两人如坠冰窟。
“凌霄!”昊溟最后看向那如剑般挺立的身影,“剑峰所属,巡弋西南,固守封印节点。再有星辉气息泄露…唯你是问!”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枷锁落下。然而,表面的压制,无法熄灭那已经点燃的猜忌之火,更无法堵住那在底层疯狂蔓延的恐慌与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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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阙殿的威严与怒火,如同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万兽峰脚下,那片被幽蓝脉冲击波彻底摧毁的矿场废墟,如同大地上一道丑陋的、尚未愈合的伤疤。焦黑的岩石扭曲变形,断裂的灵髓管道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斜插在冒着青烟的灰烬里。刺鼻的硫磺、焦糊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几个侥幸在爆炸和大妖肆虐中活下来的杂役,如同受惊的鹌鹑,蜷缩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巨大管道残骸形成的夹角里。他们身上满是污垢和血痕,破旧的衣衫难以蔽体,眼神空洞而麻木,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昭示着尚未散尽的恐惧。
夜风呜咽着穿过废墟的缝隙,卷起灰白色的余烬,如同飘散的鬼魂。
“喂…听说了吗…”一个年纪稍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鞭痕的杂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警惕地看了看漆黑的四周,才用气声对同伴低语,“丹狱那边炸的时候…王麻子…就是那个在核心区打扫的…他说…他看见…看见…”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风声吞没:“…看见封印裂口里…伸出来一只…长满眼睛的…黑手!那手…在吸…吸爆炸的灵气!药尊大人…药尊大人非但没阻止…还…还对着那手…掐了个法诀!”
“嘶——”旁边几个杂役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不…不可能吧?”另一个瘦小的杂役牙齿打颤,“宗主…宗主大人怎么会…”
“怎么不会?!”第三个杂役突然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一种被恐惧扭曲的、近乎疯狂的“洞悉”光芒,“你们想想!百年前那次!金阙殿和银徽殿死了那么多人!连噬魂炉都差点破了!结果呢?宗主他们关心过死去的师兄师姐吗?没有!他们只关心那裂口封没封住!还有这次!灵脉毁了那么多!药峰炸了!万兽峰乱了!可宗主他们…除了在金阙殿里吵架…管过我们死活吗?管过那些被炸死、被蛟龙撕碎的兄弟吗?!”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控诉,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们只在乎那炉子!只在乎那炉子里养的东西!我听…听一个看守锁魂塔的师兄醉后说过…那炉子里封的根本不是天魔…是…是宗主他们…从域外找来的祖宗!要用咱们整个烬墟大陆…当柴火烧…给它献祭!好让它…帮咱们昊天宗…变成真正的‘永恒’!”
“烬墟熔炉…”一个杂役失神地喃喃重复,眼中最后一点麻木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这如同诅咒般的低语,如同带着剧毒的孢子,随着呜咽的夜风,悄然飘散。飘过坍塌的矿道,飘进惊魂未定的杂役聚居窝棚,飘上正在抢修灵脉、疲惫不堪的低阶弟子耳中…恐慌在无声中发酵、变异。
“知道吗?药峰爆炸是宗主故意的!为了给炉子里的祖宗加餐!”
“万兽峰蛟龙暴动?那是被裂口里散发的魔气刺激的!宗主在拿灵兽喂那东西!”
“听说…西南几个依附咱们的凡人国度…已经开始闹瘟疫了…就是那裂口里飘出来的黑气…”
流言如同野火,在昊天宗这个巨大堡垒的缝隙里疯狂滋长。每一次灵脉修复的延误,每一次丹狱飘出的焦糊味,甚至每一次噬魂炉裂口那污浊黑暗的微微蠕动…都成了流言最好的燃料!
而其中,最具毁灭性、如同淬毒匕首般直刺要害的一句,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滋生,却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外门、内门,甚至开始向一些根基不稳的银徽、金阙弟子渗透:
“昊天宗…早已与域外天魔勾结!噬魂炉是祭坛!我等皆为薪柴!烬墟大陆…就是他们献给天魔的…熔炉!”
恐慌,不再是底层杂役的专利。猜疑的毒藤,开始缠绕上内门弟子握剑的手腕,攀附上银徽弟子御器的灵光,甚至…在金阙殿某些长老阴郁的眼神深处,悄然种下了一颗名为“自保”的种子。
天机子枯坐在观星台冰冷的星辉石基座上,枯槁的手指徒劳地划过“溯光镜”冰凉的镜面。镜中一片混沌迷雾,偶尔闪过几片破碎的星舰影像,却瞬间被更浓的黑暗吞噬。殿外,隐约传来巡逻弟子压抑的议论声,那“熔炉”、“天魔”、“祭品”的字眼,如同毒针般刺入他的耳膜。
他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镜中那片象征虚无的迷雾,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笑,充满了苦涩与疯狂。
“星辉…狗蛋…”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镜面上抠出血痕,“好手段…真是…好毒辣的手段!”
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他引以为傲的推演算计,此刻都成了笑话。敌人根本不与他正面交锋,只用一把无形的谣言之刀,便将他、将整个昊天宗…架在了由猜疑和恐慌堆砌的…焚身烈焰之上!
百年经营的“永恒”基石,在人心深处,被蚀出了第一道…无法愈合的罅隙。而那道名为“烬墟熔炉”的谣言,正如同最致命的酸液,顺着这罅隙…无声地腐蚀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