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落下了几滴雨水,沙沙的雨声在耳边轻响,亭子边上的草木被寒风剧烈地摇晃着,险些断折。
但没人会注意这些,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那个挎刀的中年男子身上。
“大唐李氏一脉,承袭帝位名正言顺,蜀国……不会推辞。”
似是经过长久内心的挣扎,蜀王慢慢抬起头,却是道出了这么一句含糊其辞的话语。
李存礼笑了笑,眼神阴恻恻的,白皙的手指有节奏地转动着石桌上的茶杯,观蜀王此举,似乎还没有王侯的觉悟啊?
“晋蜀结盟,这天下一统,对蜀王来说,难道不好么?”
“殊知那楚王吴王已经应允,吴越王、汉王、闽王……也已向我晋国靠拢,这天下大势,蜀王可要早做打算呐……”
话已至此,说破了就不太好了,但蜀王却从隐约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淡淡的威胁之意。
眉头渐渐阴沉下来,他好歹也是一方诸侯,一个小小的晋使居然也敢当面威胁他。
可碍于晋国发难,蜀王也不好发作,看了女帝一眼,后者的目光中也有些不悦。
“岐……咳咳,宋兄,你觉得本王该如何?”
岐王原名宋文通,蜀王下意识想以此称呼女帝。
面对这步步相逼之态,后者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女帝暗中打量假李的同时,李存礼也是在偷偷打量着女帝。
实在面熟的很。
江湖游士?他才不会傻到就这般轻易相信了。
媚眼清幽,眉眼间却带着一丝英武之气。
视线落在对方额前的朱红色印记上,莫名觉得十分地熟悉。
从前,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或是沙场之间?亦或是匆匆见过一面?只可惜,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不过,他倒是肯定此人有不俗的武功,论功力,恐怕还在他之上。
就凭她坐在那里的气势,以及自己长年累月在战场上拼杀的直觉。
对了,刚才蜀王好像说了“岐”?
嘴角动了一下,似乎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那位?
“蜀王心中……总该有所答案了吧?”
收了心思,李存礼说话的语气稍稍平和了些许,一只手已经通过袖袍的掩饰下,暗自搭在了腰间。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明明眼下胜券在握,却好像接下来要无端失去些什么似的。
“本王的意思……”
“蜀王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一个突兀地声音响起,像是环绕在众人耳边,回过头,声音平淡地却找不出任何的方位。
“何人?”
蜀王眉头紧锁,这场面已经够乱的了,怎么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些下人是怎么回事?有客人前来,也不提前来通报一声?
随着众人回眸,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院中。
看不出太多纹路的黑衣,腰间似乎挎着一柄不太起眼的黑剑,头上戴着斗笠,雨水顺着帽沿流下,看不清面容,但能肯定,脸上似乎还覆着什么东西。
“晋国野心,路人皆知。蜀王若从,不过是引狼入室。”
那人并没有急于摆出自己的身份,话说完,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雨中。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但警惕之心已经大起。
静立在那里的人还没有半分声响,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看上一眼,但坐在这头的众人就无端地感到一股寒流袭来,似乎就连周围的温度凭空骤降了几分。
那溢散的煞气虽明不明显,但若是被其笼罩,不禁让人心中发颤,甚至……
蜀王的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腰间挎着的刀柄上,同样作为武者,此人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令人胆寒,隐约让他有了拔刀的冲动。
况且这股气息还不是针对他的,只是对方不经意间散露出来的罢了。
“九幽玄天神功?”
李存礼已经站起身,神色戒备地面对着那人:“玄冥教?”
借此情形,巴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人腰间的黑剑,呆滞了一下。
没错,是他!
场中,只有女帝依旧面无表情地替自己添上满杯的热茶。
“哗啦……”
一声巨响,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守卫们夺门而入,纷纷抽出兵刃将那人团团围住。雨水打在兵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丝毫未能掩盖此时紧张的气氛。
此番举动,这人已经被打上了刺客的标签。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雨水中,数十守卫对着蜀王行礼。
“无碍……”
蜀王淡淡摆手,继续打量着眼前之人。
玄冥教?难不成是他来了?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道刀光却是一闪,瞬间断了他的念头。
“保护蜀王。”
十余蒙面的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带着呼啸的风,手中兵刃直取那院中之人。
实在是太快了,还未反应过来,刀光剑光已经逼近那斗笠人的身影。
此人应该必死无疑了吧?
一旁的守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那些蒙面人是些什么人,他们心底可都十分清楚。
蜀王秘卫,每一个皆是精锐之士,从小训练,身手不凡,可谓以一敌百也不为过。
然而接下来,众人却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惨叫声响起,还未看清,十余个黑色身影倒飞而出,几乎同一时间,纷纷砸落在院墙的四周。
斗笠人周身萦绕的黑气慢慢散去,缓缓抬起头,露出了脸上的恶鬼面具,众人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可如此厉害之十余人,却皆在此人的手下撑不住一息。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让我巴也来会会你!”
巴也的身影已经探了出去,双手已经分别攀上了背后的双钺。
“住手!”
李存礼一声厉喝。
“大人……”
巴也还想反驳什么,被李存礼冷言浇醒。
“你不是他对手。”
轻轻松了口气,蜀王看着后者有些吃瘪的表情,似是片刻的舒心,搭在刀柄上的手轻松放下。
“九幽冥主驾临,本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拱了拱手,四周议论声再起。
“居然是他?”
“此人就是九幽冥主?”
或许没想到自己在外的凶名赫赫,众人的反应似乎让斗笠人愣了一下。
几息过后,他大步踏入小亭中,伸手便准备将头上的斗笠一把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