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女帝从幻影坊出来,回到了岐王府。
府内的烛火一支支被点亮,来到一处房门前,犹豫了片刻,缓缓推开。
走了进去,独自一人坐在了布满灰尘的桌边。
脸上平静,扫过屋内布局,最后落在窗前那早已尘封的画卷。
眼中似有追思,指尖轻轻地抚了上去,终究是缓缓叹息一声。
“来人!”
风声一落,一个蒙面的人影出现在屋内的阴影里。
“让他进来吧……”
那人静静鞠躬,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处。
约莫几息的时间,房间内多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女帝闭着的眼睛重新睁开,嘴角微微颤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最终堵在嘴边的万千思绪,只化为了一句平静的问询。
“你回来了。”
对面之人上前一步,隐在阴影里的面容露了出来。
穿着华服的李茂贞,腰间挂着岐王剑,站在女帝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你此番回来,果真是为了龙泉宝藏?”
女帝转过身,并未直面李茂贞,而是看向天边即将遮蔽玄月的乌云。
“是,也不是。”
李茂贞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是为了岐国,为了我们李家的宿命。”
女帝愣了半晌,突然笑出了声。
“宿命?”
一边说着,转过了身,赤足轻轻踏出一步,指尖轻轻在书桌前划过。
“王兄,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李茂贞眼神颤了颤,却并未开口。
“小时候,我最喜欢在这里作画,总是缠着你给我买笔买墨,说要画下这万里河山,画下这世间恩爱,画下父母兄妹与世无争……”
“我还说过我要游历天下,去这岐国以外的地方,寻找那渴望的相濡以沫和风月无边……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些曾经的念想早已不复存在。”
“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茂贞目光终于变了,变得有些柔和。
“你走的这十六年里,岐国照样安好,你在与不在,都一样。”
女帝面无表情地诉说着心中的一切,但那背在身后的指尖却是微微颤抖。
“只因我的离开,你必须放弃自由,斩断**,可为兄知道,你心中还有……”
李茂贞上前的步子被生生止住。
“我心中,只有岐国!”
一柄长剑横在李茂贞脖颈之处。后者的面容在这剑气锋之下,渐渐恢复冷峻。
“你当真不愿帮我?”
口中淡淡地吐出一句。
得到女帝肯定的答复后,李茂贞突然气势一变。
下一刻,女帝身子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前,一只长剑无端地穿透了她的胸口。
而剑柄的那段,紧紧握在李茂贞手中。
“这一剑,比我想的要果断。”
女帝目光释然,悬着的心,终究是落了下来。
……
头顶乌云密布,天空灰蒙蒙的,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大地。
污泥坑中,水波剧烈一颤,缓缓显出一只只马蹄,紧接着便是一队马车从上面压过,留下了长而深的辙印。马车的木质车轮沾满了厚厚的污泥,每转动一圈都显得十分吃力。
随行的军士们挥舞着马鞭,口中不停地吆喝着,试图让疲惫的马匹加快速度。
然而,这皆是徒劳。
初到蜀地的他们,何时遇见过这等场景,纷纷抱怨起来。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从耳边响起。一位士卒尚未反应,余光之中,一道红色的影子霎那间就闯了进来。
惨叫响起。
一旁的同伴回过神来,却看见先前的那名士卒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正要上前去扶,一只通体皆红的小蛇顿时从士卒的脖颈间探了出来,阴冷地吐着蛇信。
就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蛇躯一震,落在了一个骑马的女子手中,沿其手臂盘旋了几圈,便消失不见。
“都给我闭嘴,若是再有延误,便是如此下场!”
一股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硬生生逼得他们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冷哼一声,马蹄高高扬起,调转方向,待她走远后,众军士这才敢悄悄抬起头,远远地打量着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年轻女子。一袭紫黑色的劲装,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长发如黑色的绸缎般柔顺地披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一双狭长的眼眸,宛如寒潭般深邃冰冷,让人不敢直视。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时不时的勾起,透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
尤其是那半只露在外面的大长腿,腴润雪白,诱惑感十足。
若是没有先前的那残忍的一幕,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位看似美艳的女子,竟也有如此狠毒的手段。
通文馆李存礼门下的三大高手。
都尉巴戈。
十足的蛇蝎美人。
似乎感受到众士卒的议论之声,骑在马的巴戈猛然回头,目光凌冽了几分。
众军士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作声,默默将手中推车的力气使到最大。
他们此行本是奉晋王李嗣源之命,前往黔州玄冥教总舵,商谈结盟之事。
可到了黔州,那里的玄冥教众却说他们的教主下落不明,问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秉持着谨慎的原则,李存礼自然不打算半路而归,便让手下巴戈带着一队人马先去渝州探探情况。
一路上,众人本就疲惫不堪,又遭遇这恶劣的天气和路况,心中早已怨声载道。
而巴戈本就心高气傲,又急于在李存礼面前立功,对这些士卒的抱怨自然是毫不留情。
“这九幽冥主,名号倒是挺大气的,也不知有没有那回事?”
马背上,巴戈不屑地说道。
“小人听说过这人的名号,其在蜀地颇有声望,仅历时半载,便将昔日支离破碎的玄冥教整合归一,相信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身旁,一位随行军官微微低着头,轻声地说着,他是上面特意派来专门约束巴戈性子的,然而,面对这般强势之人,他也不得不谨小慎微。
“不过是一些夸大其词的传闻罢了。”
巴戈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