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院的书房内,蜀王静静地坐在椅上,一只手扶着桌案,另一只手扶着额前。
四周弥漫着静谧的气息。微弱的烛光摇曳着,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却是看也未看,目光死死地盯着桌案上的两幅画像,眉头紧锁。
那上面分别画着两位少年,也或许……可以看做同一个人。
同样的衣着打扮,红衣轻靴,灰布裤装。
几乎一样的面容,简直如同孪生兄弟一般,肉眼看不出任何的差异,就连身形和声色都有几分相似,难以分辨。
唯一不同的是,唯有这二人的气质。
其中一人脸上时刻带着讪笑和讨好,话不多,但也不少,言语中拿捏得倒是恰到分寸,甚至有几分随性和市侩的样子。
可这倒和他心目的天子形象相差甚远,蜀王不禁沉默着摇了摇头,目光瞥向另一副人像。
相比于前者,这另一人却是截然相反,脸色沉闷,举手投足间虽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偶尔透露的凶光,说明此人绝非优柔寡断之辈,但刻意收敛目光的举措,又给人一种忧心忡忡的样子。
就好像……被什么心事所扰。
这些若未仔细查看,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除非……
蜀王揉了揉额头,脸上渐渐显露一抹憔悴之色。自从见过假李一行后,他心中便已然有所怀疑,再结合女帝对此人的质疑,此时大概已经有了几分的猜测。
所以他便暗中命人将这二人的模样画下,以备日后勘验。
如今,这天下居然有了两人一模一样的天子,还分别站在了对方的对立面。
而围绕他们身边的,皆是诸侯间的相互掣肘、明争暗斗。
很明显,有一双无形的手,暗中将这二人推向了高台,让其出现在了全天下的视野之中。
大厦将倾,自己面前的路可有些不好走了。
微微唏嘘一声,蜀王轻轻地收了画卷,用手捏了捏有些酸楚的脖颈,向后靠在了椅上,缓缓闭上双眼。
眼前渐渐浮现过一个斜戴斗笠的高大身影。
袁天罡……是他吗?
此番,他唯能想到的,只有这样的一个人。
“蜀王,派去伺候冥主的丫鬟已经回来了……”
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这么快……”
蜀王抬起头,脸上还有些意外。
此事是他授意的,本意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为人。
一刻钟前,就有下人才来禀告过,说是吕唯不但收下了自己赠送的名贵药材,还默许了丫鬟进入了他的屋中。
那时,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蜀王心中还有些鄙夷。
不过是个贪恋财色之徒罢了。若与这样的人结盟,将蜀国的命运托付到此人的肩上,他怎能安心?
呵,只是没想到此人内力甚高,身体却有所弊缺,才这么一会,便已是不行了。
“管家,吩咐下去,明日不用对此人以贵宾之礼相待了……”
招了招手,示意管家下去,回过头来,却见后者仍然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不走?”
“咳咳……”管家犹豫着拱了拱手,“蜀王,据那丫鬟所说,冥主并没有对她做过任何轻薄的之举……”
“哦?”
“不仅如此,冥主还帮她将外露的衣衫披好,甚至还给了她几锭银子。”
蜀王的眼神闪了一下,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还有吗?”
管家的脸色阴沉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偷偷看了一眼前者的脸色,才慢慢放下心来。
“他让丫鬟给您带一句话……他已经知晓您的用意,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蜀王脸色沉了下去,顷刻间却又恢复了正常。
片刻后,却是自嘲一笑。
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的,这世间倒也没有几个,此子不愧是能重建玄冥教的存在。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次倒是他心思狭隘了,恐怕那冥主早已对自己心生了嫌隙。
“罢了,本王收回之前的话,即日起,命令府中下人不得再逾矩了。”
“是……”
管家恭敬地退去,房间中似乎又只剩下蜀王一人。
似乎若有所感,他淡淡地向一旁瞥了瞥,身后的墙壁,一道人影缓缓从阴暗中浮现。
“何事?”
“启禀蜀王,有一只臭虫潜入了府中。”
人影低着头,声音低沉得不似人声。
蜀王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刀柄之上,这时候,会是谁呢?
“蜀王不必担心,此人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嗯,不必惊动其他人,对了,贵妃如何了?”
蜀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禀蜀王,李贵妃已经睡下了。”
“嗯,知道了……”
沉吟片刻,蜀王搭在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许。
双眼微眯,厉光一闪。
“走,去李贵妃那里。”
……
寂静的夜里一片黑暗,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将脸上蒙上黑巾之后,悄悄绕过府卫,一路轻身来到后院之处。
他肩后背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圆盘状物体,细看之下,应当是造型独特的一类兵刃。
脚下轻点,一阵风拂过,人影已经轻松跃过了一丈之高的院墙,落在了另里面的青石板路上。
巴也躲在一棵粗大的老树之后,悄悄地探出脑袋,再看清四下无人后,稍稍地松了口气。
他是从城内的客栈中赶过来的,自从白天离开蜀王府起,他的上司李存礼便终止了绑架贵妃的行动,决定等与自己的大哥巴尔碰面后,再着手实施散布瘟疫的计划。
其目的当然是要挟蜀王,即便后者不欲与晋国结盟,还可以借此制造混乱,提前削弱蜀地的实力,为之后的晋国谋取更大的利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因为巴尔极不情愿。
他辛辛苦苦来到这虫蚁遍地的瘴疠之地,为的是建功立业、日后平步青云,可不是在这里一味等待,从而一事无成。
功劳全让巴戈抢去了不说,自己还得时刻被李存礼训斥。
反抗对方,他自是不敢,面对巴戈,他又无可奈何。
想到自己今后的前途,思忖了良久,这才下定决心要来干一番“大事”。
“巴戈,你们给等着吧……”
面巾下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巴尔站起身,手中已经慢慢摸向了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