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杀了易宗主!是他杀了易宗主!!”
“……”喻勉呼吸微微沉下。
“可是,可是听尘不信我。”方才还如同恶鬼般的人骤然委屈起来,着急和无措几乎要从季随舟的眼中滴落出来,他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地对喻勉比划:“听尘不信我…他以为是我和朝廷勾结起来…”
喻勉按在季随舟肩头,“殿下…”他沉声呼唤,以期唤醒季随舟的理智。
季随舟这副绝望的样子,让喻勉想起他和左明非那段无望而死寂的少年时光。
“哈哈哈哈哈,父皇利用我,皇兄不信我,现下连听尘也恨我了。”季随舟癫狂地摔坐在地,他不停地喃喃:“我又错在何处?我错在身为皇室中人…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原本根本就什么也不想要!!”
“是父皇让我去结识易听尘…又是易听尘非要缠着我…我答应了,我同易山居交好关系,又同听尘在一起了,原本都好好的…可为何就成了现在这样!他们一个死了,一个不要我了…”
季随舟宛若丧失理智时张牙舞爪的幼兽,看起来和数月前在京口潇洒飘逸的少年判若两人。
望着泪流满面的季随舟,喻勉单膝点地跪在他跟前,问:“季随舟,易宗主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季随舟抽了抽鼻子,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涌出,他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没有!我说了我没有害她!她是听尘的姑姑啊,我怎么可能去害她!”
喻勉看不下去般地扼住季随舟的手腕,指尖触碰到季随舟的脉搏,他目光一凛,稍显不可思议地问:“你的功力呢?”
“没了,废了,我已经完了。”季随舟肩膀耸动着嗤笑一声,而后颓废道:“我心不静,逍遥境毁,心诀已破,功力全失…”
不得不说,季随舟如今的境遇和喻勉十年前十分相像,都是武功尽失,心灰意冷,这让喻勉对他多了几分宽和。
喻勉用眼神示意暗卫上前,他们搀扶着神思混乱的季随舟离开。
喻勉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觉得糟心又反胃,他环顾四周,沉声道:“齐连鹤伙同王氏造反并构陷本官,现已伏诛,还望诸位随我一同抵御外敌,踏入上京,诛王氏,清君侧!”
“诛王氏!清君侧!”
“诛王氏!清君侧!”
“诛王氏!清君侧!”
此起彼伏的喊声回荡在落日余晖里,升起的却是连绵不绝的希望。
齐连鹤作为宦官,虽工于心计,却不懂风骨,若是这两州之军不服喻勉,又如何能叫喻勉牵扯住东夷人的虎狼之师?
喻太尉是崇彧侯的徒弟,而“崇彧侯”这三个字,足以让从军之人心悦诚服——
虽然喻大人利益至上,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但这不影响他忠君爱国。
军营外传来马蹄声,喻勉抬头,正好看见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吴懿利索地翻身下马,行礼道:“参见太尉。”
喻勉颔首:“此行可有收获?”
“属下们抢回来东夷人的一架火/炮,听闻上京禁军就是被这种火/炮打得溃不成军,太尉请过目。”吴懿示意人把火/炮抬上来,他惊奇道:“他娘的可别说,这玩意儿看似轻便,发出的火/药却是威力十足。”
喻勉示意:“辛苦。”
吴懿摆摆手,顿了下,他俯身抱拳,低声道:“…还要多谢大人不计前嫌,此前是我混账,分不清利害关系。”
“不必,你要谢就谢卢大人,是他极力保你。”喻勉不甚在意地说,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架火/炮给引了去。
吴懿执着道:“都是要谢的。”
喻勉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人总是会有些多余的感情,喻勉对这些感情并不上心,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恶贯满盈,如同他不在乎别人对他感恩戴德。
“有消息了。”裴既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喻勉身边。
喻勉背对着裴既明,语气淡淡道:“打探到什么了?东夷那边的?还是其他州郡的?”
“是书院的信。”
裴既明话音刚落,手中的书信便不翼而飞了,望着喻勉踱步走向营帐的身影,裴既明表示:“……”
信是喻季灵写来的,喻勉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大部分是喻季灵在询问他如今的形势,还有书院长老们根据猜测做出的判断以及能够应对各种局面的措施,这封信对于行军打仗之人的价值无疑是极大的,但喻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啧,没一句他想看的。
喻勉将信扔在桌子上,心中揣测着左明非如今的情形。
裴既明掀开帷幕进来,他先是盯着营帐顶部的洞口看了一眼,而后对喻勉道:“言砚信里说,左三公子很好,你走之后他醒过一次,他的记忆也正在慢慢复苏,你不用担心。”
喻勉慢条斯理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担心了?”
既然醒过一次,为何不来信?喻勉心中掀起破浪,莫名有些不爽。
裴既明平心静气道:“两只眼睛。”
喻勉:“……”
裴既明又道:“你要给书院回信吗?”
喻勉思索片刻,确实是有些事需要叮嘱。
写了满满当当几页纸后,喻勉停笔,示意裴既明将信装起来,裴既明凑前看了眼,疑惑道:“你不给左三先生写吗?”
喻勉佯做不经意道:“他不一定醒着。”
裴既明一针见血地说:“你就是在报复他不给你写信。”
喻勉瞥了裴既明一眼,不咸不淡道:“你近日是愈发放肆了。”
裴既明抱起手臂,不以为惧道:“我向来如此。”顿了下,他如实道:“左三生着病,好可怜的,你同他置什么气?”
左三惯会笼络人心,喻勉深以为然,哪怕是在千里之外,也仍有人维护他。
最后,在裴既明控诉的眼神中,喻勉看起来很是勉强地拿过另一张纸,吝啬地写了一句话:
吾妻近可安好?
第87章种子
营帐外,喻勉踱步在那架被抢回来的火/炮旁,他离开战场多年,很难看出这种火/炮的机巧之处,只得请来锻造兵器的工匠,可哪怕是工匠,也是一筹莫展。
最终,工匠伸出手指,在炮口处蹭过星点炮灰,放在鼻尖处闻了闻,回禀:“大人,这火/药与寻常火/药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喻勉问。
工匠凝眉思索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属下也说不上来。”
“这架火/炮叫作雷雨长鸣。”
死气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喻勉适时回身,看到了换好衣衫的季随舟,季随舟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架火/炮上,竟然有些温柔地勾起了唇角:“很荒唐的名字,是么?”
喻勉轻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