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微微扬起唇角,意有所指地说。
洛白溪渐渐回神,他盯着空荡荡的饭碗:“我胃口原本就不大…现下更是没胃口了。”
左明非平静从容地望着洛白溪:“因为乐章?”
“我若知道带他回京会是这个样子,一定不会带他回来。”洛白溪懊恼地垂眸。
左明非道:“他姓王,有些事情注定躲不过。”
“您似乎并不担心王颂?”洛白溪忍不住问。
左明非淡淡一笑:“急也没用。”
他上下打量着洛白溪,饶有兴致道:“不徵,你与乐章不是泛泛之交吗?而且你并不是个急性子,现下为何这么着急?”
洛白溪微怔片刻,而后道:“凭您和先生的关系,我和王颂也算是师出同门,一家人嘛。”
“乐章也这么认为?”
“……”面对着左明非的追问,洛白溪若有若无地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他迟疑着问:“憬琛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左明非思忖片刻,索性直言道:“我觉得乐章有些在意你。”
“我也很在意他,我们相处了那么久,虽说一开始不对付,但后来并肩作战过好几次,凭着这份义气,我都不能看着王颂不管。”洛白溪眉头微皱,语气认真道。
“……”
离开徐州之前,左明非曾察觉到王颂对洛白溪的微妙情感,但当时时间紧迫,他来不及过多观察。
后来迁都之后,喻勉有意召回洛白溪,左明非曾写信告诉王颂让他暂时不要回重京。
但王颂当时回信说有些事他始终得自己面对,而且洛白溪得罪的人太多,回京之路不会安稳,有他护着,洛白溪会安然无恙地到达重京。
左明非心中的微妙感更甚,可是听洛白溪话里话外的意思,两人只是同门之情,莫非是他看岔眼了?
洛白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先生呢?为何不见先生?”
左明非浅浅一笑:“他啊?他怕是做贼心虚。”
洛白溪心里还是向着喻勉的,他苦口婆心道:“今日这种情况,即便您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我懂。”左明非眼底含笑,他徐徐道:“行之看似是让阿宥抓捕乐章,其实乐章落在他手里比落在潘笑之手里要好的多,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这么多。”
洛白溪自责道:“早知道就让那什么广陵王带走王颂了,是我多此一举去阻止…”
“不徵,这与你无关,你也是为了维护王颂。”左明非开解道。
洛白溪苦笑道:“看来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雨声淅沥,砸在地上,溅湿了青苔。
脚步声悠闲缓慢,左明非臂弯处搭着一件玄色披风,他走到喻勉身后,在喻勉侧脸时将披风搭在喻勉的肩上,喻勉望着左明非的同时握住了他正收回的手,然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左明非。
左明非莞尔一笑:“还在心虚?”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喻勉言之凿凿道:“是你一招不慎才被我趁虚而入,说到底,也是你不够谨慎。”
左明非回握住喻勉的手:“对于你,我没什么可防备的。”
喻勉打量着左明非诚挚中带着些调侃的眼睛,道:“左三,你企图让我更加愧疚?”
“阿勉为何说‘更’呢?”左明非调侃的意味更甚。
喻勉眼底微动:“……”
“莫非…你已经在愧疚了?”左明非故作讶然。
喻勉盯着左明非,不疾不徐道:“陛下已经下旨,要撤了秦华堂的大理寺少卿之位,由洛白溪顶上,传旨之人正在来的路上。”
左明非释然地笑了笑,带着几分寥落的沧桑道:“无论大理寺少卿是谁,乐章都逃不过这遭劫难,即便今日我过去也是枉然。”
他缓缓抬眸,落目在喻勉的脸上:“因为我不会为了乐章一人而坏了东宫的大事,说到底,我也没有彻底地选择王颂。”
左明非看似在笑,但眼底却有几分自嘲,面对着喻勉,他情愿流露出几分真实面目,看吧,他并不是光风霁月真诚无私的兄长,而是会权衡利弊之人,即便今日他在场,他也不见得会不遗余力地带走王颂,他身后有东宫,有太子,有大周的将来。
有无数的人想将他拉下去,其中有皇帝,有政敌,甚至还有他的爱人。
权衡利弊之下,王颂是最小的牺牲。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喻勉稳重淡定的声音响起,他看了眼左明非,道:“我以为你比洛白溪看得清。”
左明非无奈笑了下:“这件事情原本就不赖他。”
“可是是洛白溪将王颂带回重京的。”喻勉蓦地说。
左明非愣了下,他没料到喻勉会这么说,可喻勉的语气中并无责怪洛白溪之意。
“若再深究,还是你将王颂带入这乱局之中,毕竟他是你亲手教出来的,是吧左三?你是这样想的。”喻勉语气笃定。
左明非:“……”
喻勉继续道:“我不喜潘笑之,却很欣赏他的一句话,在这世道之中,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太平盛世,每个人都应该各司其职。”
“该死的死,该活的活,该斗的斗,该争的争。”
雨势大了起来,喻勉的声音混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带着几缕浓稠的雾气,“左三,你保全不了所有人,你只能走完这条路。”
左明非的心绪随雨声乱了起来,他并不想听喻勉清醒冷漠的言论,他熟知喻勉,这个人惯常嘴上难听,但该做的事一件都不会落下。
“这听起来更像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借口。”左明非的声音失去了温度,他看似平静地问:“行之,你昨晚迷晕我,只是为了阻止我去城门口迎接王颂吗?”
“午后牢中传出消息,王弥坚暴毙于大牢之中,王颂的冤情算是死无对证了。”
左明非直视着喻勉毫无波澜的脸庞,目光愈发锐利:“很多人猜测是潘笑之动的手,可去见王弥坚的令牌只有我有,潘笑之自然近不了我的身。”
能近左明非身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人。
喻勉慢条斯理地反问:“你在生气?”
左明非笑了:“我不该么?”
喻勉觉得有趣,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左明非的脸:“看来这次你也觉得东宫大难临头了。”
果然,人只有在稳操胜券时才能保持从容淡定,若真大难临头,就连左三也失了颜色。
“我只是不喜你和潘笑之的那番言论。”左明非缓缓呼了口气,“我也不喜你们将大周作为借口任由一些事情发生,尽管…你们可能是对的。”
“可我也未必错。”
“太子也未必错。”
“这些陈词滥调从先帝便开始了,也不过是看似清醒。”
左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