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了一个给陈升,“热乎的,闻着还挺香,哥你吃不?”
陈升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收,被相里亭硬是塞手里了。
李平摆摆手:“我不吃了,你吃吧。吃完我给你交了钱,咱们回家。”
“成。”
他们吃饭的空当,李平去交了费用,至此,出门前赵艳芳给的钱花得一干二净,还倒搭了偷藏的私房钱。
来不及心痛这一趟贴了不少私房钱,媳妇肯定会说嘴,李平捂着空荡荡的口袋,心口隐隐作痛。他推门进了病房,相里亭和陈升显然是吃舒坦了,悠闲地倚靠着等他回来。
李平一扭头,看到柜子上带来的大包小包变魔术般没了,仅剩一袋糖炒栗子和点心时,瞳孔缩细,心态直接崩了。
他回去可怎么跟赵艳芳交差啊!
相里亭穿好鞋,颇讲究地整了整袖口衣领,提着糖炒栗子和小点心走到李平跟前:“哥,咱们回去吧。”
李平伸手要拎东西,相里亭往回一避,噫,不给。
“不是说都是给我的么?我自己来就行。”相里亭笑道。
嘴唇蠕动,李平目光一偏,眼前的人瘦得快要皮包骨,裸露在外的皮肤跟皲裂开的深色土地没差,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也没剩多少了,挨骂就挨骂吧。
镇卫生院与麦香村相隔不远,只是路况不太好,崎岖不平的黄土路一旦掀起烟尘,便格外呛人。
相里亭走着走着,小石子不知从哪儿进来,磨损着脚底,低头抬了腿一看,才发现鞋的后半截是开裂的,身上穿的也全是破衣烂衫,拿个破碗去行乞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在医院吃了顿饭,加上这一路走得也慢。等到他们回家,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饭桌,李平的妻子在小厨房里做饭,赵艳芳脸色阴沉坐在凳子上,三角眼泄露的眼光格外凶戾,活像一条择人而噬的鬣狗。
李平脚步一顿,暗叫一声不好。
相里亭径自越过他,往饭桌边走,他走了一路又饿了。
见他走过来,穿着印花背心的中年女人三角眼凶狠地瞪着相里亭,一挥鸡毛掸子站起来,尖锐的喊声刺耳。
“你身上这味儿哪来的?”
“我让李平给小诚买的东西,都让你给吃了?!”
喊声惊雷般炸响,惊起树杈上啄毛的几只麻雀。
“馋得没边了你,看我打不死你!”
鸡毛掸子用力抽过来,却被一只枯瘦的手稳稳截住,赵艳芳不可置信地往回抽,不料那手腕一转,将鸡毛掸子劈手夺过去。
耳膜被吵得有些刺痛,相里亭目光稍稍下移,讽道:“那是给我买的,我不吃难道还留给李诚?他饿死鬼上身了,非要抢别人的?”
扔掉鸡毛掸子,相里亭垂眼看又惊又怒的赵艳芳,吊儿郎当笑了:“不过也对,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毕竟你这胡搅蛮缠撒泼打赖的劲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肯定学了不少。”
末了,相里亭“啧”了一声,不客气地推开赵艳芳:“愣在这干嘛啊,别人还坐不坐了?”
院子里动静不小,小厨房里的切菜声停了片刻,又接着响起来,门口悄悄探出了两个扎着揪揪的小脑袋。
李平双眼睁大,不敢相信院子里跟赵艳芳骂起来的人,居然是他寡言少语,委屈全往肚里吞的二弟。
眼看赵艳芳怒不可遏,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李平连忙上去劝架:“妈,二弟他今天……”
自古劝架里外不是人。
赵艳芳懒得听他叭叭,一把推开李平,伸出藏泥纳垢的长指甲往相里亭脸上怼:“死崽种!你在这儿跟我骂谁呢?什么叫给你买的?那都是我掏钱让李平去镇上买给小诚的!你手上拿的什么?拿来!别给脸不要脸!”
相里亭看赵艳芳被李平拦着,猴儿似的挣扎跳动,但就是过不来,他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倒杯水润润喉。
“李平你说!刚才是不是我给你的钱,让你去镇上给小诚买烤红薯、包子这类他爱吃的?吃的没看到,味儿可全在这崽种身上了,李平你就说是不是!”
这话李平没法否认,只能沉默点头。
赵艳芳仿佛站在了道德的高山上,有更充足的理由和力气对相里亭指指点点,她一把搡开李平,伸手就要抢相里亭左手边的糖炒栗子和点心。
“恶狗扑食。”
相里亭嗤笑一声,看不得她这副贪婪相,直接把人给推开了。
不想赵艳芳用力过猛,狠狠摔了个屁股墩儿,她面部表情瞬间扭曲了。
相里亭屈指叩了叩桌面,面含微笑:“我说是买给我的那就是买给我的,你给他的钱是我的,拿去买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你说了不管用。”
赵艳芳疼得直哆嗦:“放……你的屁!”
“你不服啊,”相里亭看她痛到抽气咬牙,顿时乐了,“那我们来算算这些年的总账。”
“因为五块钱的学杂费交不上,我小学上完就开始上工干活。”
“这些年,我一天的工分按四毛算,八年就是一千一百六十八块。扣掉猪狗不吃的饭费,那也至少九百五。”
“赵艳芳你说,我这些钱哪儿去了?”
院子里针落可闻,小厨房的切菜声又停了,李平原本不愿再掺和两人的骂战,此时的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赵艳芳一张脸涨红,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什么九百一千,你以为你镶了金啊!想从我这儿讹钱?没门!”
她印花的新背心沾了黑灰,整个人龇牙咧嘴,灰头土脸,再加上说话时狂乱的表情,活脱脱的泼妇。
相里亭知道,跟这种人掰扯道理是理不清的,但好在他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他胳膊往饭桌上一撑,语气慢悠悠的:“倒也不是讹钱,主要是想把我应得的部分要出来。毕竟这次进了趟卫生院,那护士说我这身体亏损得太多,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瞎!那我还顾虑你和李诚干什么?”相里亭手一摊,笑得仿佛无赖,“惹着我不痛快了,我就去给他们学校校长写信,好好给他讲讲李诚这些年是怎么对我们两兄弟敲骨吸髓只为自己上学的。”
“闲着没事我就去镇上走走,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中学什么样呢,要是能在里边搞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李诚也跟着被开除,耽误了高考那可就更好了。”
“当然了,你不给也没关系,这院子总共也就这么大,不管你把钱藏哪儿,我总能翻出来的。但是吧,到时候可就不止是钱的事了,我想你应该能考虑明白。”
“赵艳芳同志,你说呢?”
赵艳芳同志五个字,经他嘴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