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不说这个了,我听人说紫阳已经向父亲禀明你们二人的事,父亲有意替你们做主,在年前把你们的婚事操办了。”
一直在旁边装空气的杨奕听到这里脸上有些惊诧,他心道聂门主也太关心小辈的婚配了,身体这样虚弱还要操心这事。李若兰也是如此想的,她与杨奕虽然已经互许了终身,但如今寒山道截杀刚寻见端倪,他们马上要去解开那个铜制的机关盒子,实在是无暇顾及婚事。
“年前成亲...”李若兰回头看了一眼杨奕,眼神中掠过一丝羞怯:“我们也没那么着急。”
聂青萍瞧着桌案上的嫁衣,落寞道:“父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着他走以后,你们二人就都没有长辈了,高堂之上冷冷清清想来是遗憾。父亲看不到弟弟的婚事,若是能见证你们,对他来讲也是安慰。”
直到天黑以后,在外奔忙了一日的聂紫阳才终于有时间见了杨奕。
“展云姑娘一去多日没有音信,我还担心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见到你们顺利回来便好。”
一月多不见,聂紫阳看起来沧桑瘦削了许多,听聂青萍说他接手了无涯门的各种事务后,连个囫囵觉儿也睡不上,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着。
“我父亲的情况,周郎中应该已经告诉你们了吧。”
杨奕叹了口气:“嗯。”
“幸亏你们回来了,不然我这年,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两个男人隔着桌案坐着,临近年关,外面时常有喜庆的鞭炮声响起,可这院子里却无丝毫喜气。杨奕心知无涯门中聂紫阳的亲人俱在,却不得团圆,父亲重病,姐姐面目全非不敢相见,想到这里他顿觉心情悲凉。
“杨奕,前几天青梳回来了。”隔了许久后,聂紫阳平静地开口道。
郁青梳在荣源得知了聂川将死的消息,在父亲和舅舅之间挣扎的她,还是决定回来问清上一辈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回来干什么?”想到聂川今日之苦都是拜她所赐,杨奕的怒从中来:“若是想知道,早些问便是,何故要先伤人性命,再做这假惺惺的样子来。”
聂紫阳不似他一般义愤填膺,相反他的语气中是无奈和悲戚,“青梳的母亲之死,确实与无涯门脱不了干系.......”
二十年前,聂川的妹妹聂冉冉随商队去西域走商的时候,认识落魄的迦兰皇族郁延,当时距离迦兰国灭亡已有十年,郁延从皇亲跌落成为流民,心中愤懑,在迦兰国中他喜好研习医术药理,后来便隐姓埋名以此为生。
聂冉冉与郁延见过几次后互生情愫,郁延得知了其无涯门大小姐的身份,请她帮忙让无涯门各地的门下弟子为他搜集珍惜的草药。聂冉冉与聂川说起此事的时候,聂川本来是很高兴的。可郁延第一次上门拜访,聂川便看出了他的功利心,郁延并非要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他一直在研究的全是害人的毒药。
可聂冉冉完全听不进聂川的警告,趁着聂川不注意偷偷跟郁延走了,他们隐姓埋名的过了几年,任聂川发动门下弟子多番暗查寻找,也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
“听起来跟聂门主没做错什么。”说到这里,杨奕仍不理解他说的“脱不了干系”指的是什么。
“后来姑姑怀了青梳,但因为一直在躲避我们的人,孕中奔波惊惧,落下了不少毛病,所以青梳出生以后不久,姑姑就因为身体孱弱去世了。”
如果站在郁延和郁青梳的角度上看,聂川确实应该为聂冉冉的早亡负点责任,可是在聂家人看来,郁延拐走妹妹,带她一路颠沛流离,过着风餐露宿江湖奔波的日子,也着实可恶。杨奕无法共情郁延父女,故而不能原谅他们对聂川做的一切,可是郁青梳毕竟是聂家的表亲,与聂紫阳聂川血脉相连,他知道自己再恨,也不能干涉聂紫阳的决定,他对此无权多作置喙。
“那郁青梳怎么说?”杨奕又问。
“她......心里应该也有点愧疚吧。”沉吟良久后,聂紫阳才道。
聂川清醒时交代了聂紫阳,日后无涯门上下,不可找郁青梳寻仇。
“比起毒药,她的所言所行才是最让父亲伤心的。父亲疼她与从前疼姐姐别无二致,她却反手将父亲推向万劫不复。”言及此处,聂紫阳红了眼眶。他在诉说聂川的心境,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被自己疼爱的妹妹狠狠背刺一刀,回过神来时却也不得挥刀复仇,面对她,远比面对龚子尧这种实打实的恶人,痛苦多了。
“郁延这个人心思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前时在荣源他几欲要了我和李若兰的性命,聂门主能容他,我可不容。”杨奕斩钉截铁地说,上一次没杀了他是因为郁青梳以死相逼,下一次再遇上,他可不会这么宽容了。
“不说这个了,我与父亲说了你和李若兰的事,他说愿意替你们主婚,这几日便把婚事操办了,我就已经命人备好了一应物件,只待你们回来礼成了。”
婚礼的诸般准备很是妥帖,包括杨奕娶妻的彩礼,和李若兰的嫁妆都备妥了,展云带着李若兰去看,她惊讶于聂紫阳一个没成过亲也从未操办过婚事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是很周全,我看要不是成婚必须本人到场,他如今只怕连婚礼都替我们办完了。”李若兰笑道。
“他懂什么,是我列了清单让他一一去办的。不过他也算是靠谱一回,这么多繁琐事务,竟一样也没落下。”展云夸赞道,说起聂紫阳,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一点不寻常很自然地落在了李若兰的眼里。
“那......你们呢?”李若兰模棱两可地试探道。
展云很聪明,她当然知道李若兰说的是什么,可是在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展云本来笑意盈盈的眼睛忽然暗淡了:“没有我们,我是我,他是他。”
有一个秘密,除了展云和聂川没有人知道,其实她也是无涯门的人,燕荣酒坊是聂川安排在荣源的一个秘密堂口,展云就是这个堂口的唯一接头人。她蛰伏得很好,多年来替无涯门牢牢地把守西域商道的要塞荣源,任凭政权更迭江湖纷争,也没有受到影响。
她那么聪明,当然明白聂紫阳的心意,但同时她也知道聂门少夫人和荣源堂主,她只能选择一个身份,而她不愿放弃这么多年来努力的结果。
“门主同我讲了,若我愿意留在无涯门,便成全我和紫阳,我也可以不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是李姑娘,如果是你,你能放得下吗?”
李若兰能明白,她不答话是因为她替这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