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对坐了良久,眼下药没到手,麻烦又多了一桩。
“李若兰,你将那药的样子画下来给我看看,他们若是按兵不动,明日我自己随他们说上山取药,届时舵中剩的人不多,你先离开这里,回燕荣酒坊等我。”
杨奕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按原来与赵佗的约定行事。为了救聂川他们是一定要上山的。这样安排最稳妥,李若兰功力不济,上了雪山不一定能帮到杨奕,若是病了伤了反而是拖累,留在山下万一有事还可接应。而且杨奕私心想: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被算计死了也没关系,只要李若兰没事就好。
但是李若兰可不准他视死如归,让杨奕独自跟随那群不知道底细的人上山,李若兰根本不能放心,一口回绝道:“我不同意!”
“若真是打起来,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杨奕信心满满道。
李若兰愁容满面,她还想争取,但杨奕坚持着说服她很久,她也怕自己上了雪山会拖后腿,权衡利弊之下只能暂且这样安排。
“你内力恢复如何了?”
杨奕中午的时候试过,只恢复了五六分,若想回复至鼎盛时期,至少还要三天。
“已有**分了。”为了让李若兰放心,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他觉得凭他现在的实力,与西山分舵的人打起来也未必占下风,且那些人并不知他底细,掉以轻心之下,更不难对付。
“那你记住,取药在次,无论怎样你要以活着为先。”李若兰妥协后,语重心长地交代着。她太知道杨奕的个性了,他重情义重承诺,为了救聂川性命定然是豁得出去,可在李若兰看来,且不说救活了聂川他也不过半年寿数,即便非是如此,在她心里聂川也不会比杨奕的更重要。
“我知道你总是把很多东西看得重如泰山,但请你自今日起,万不要再将任何东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了,你觉得不值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明白吗?”
李若兰并没有只说爱意,但这样表述已经足以让杨奕懂了。
“我明白。”杨奕字句铿锵地回应,直视着她的双眸向她保证:“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李若兰的话是一剂猛药,杨奕听罢只觉得瞬间周身力量充盈,他接过李若兰给他的酒囊,看着李若兰在纸上一笔一笔地画下连血草的样子,即便是马上要面对重重危机,他也十分幸福。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窝很暖,就像抱了个汤婆子。
入夜后,杨奕躺在床上回味着李若兰的话,快乐的微笑不自觉爬了满脸,兴奋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此时门口有微弱的脚步声,像是什么人蹑着步子走过来的声音,他闻声肃然静止,伸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杨大哥~”
门口有女子小声说话的声音,伴随着几声轻轻的拍门声。杨奕谨慎地起身过去,打开门一看,来人是郁青梳。
隔着几个屋子住着的李若兰也睡不着,杨奕此行危机重重,他会不会被骗、万一要是被人算计了中毒了,掉陷阱了就算是有功力也使不出,那该怎么办?她亦是翻来覆去了许久,只是跟杨奕的兴奋不同,她是担心。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一道去,就算是被算计了她还能在其中周旋一番,不至于让杨奕独自犯险。
次日,天还没亮李若兰就去找杨奕了,却被告知他们后半夜就启程,此时应该已经入山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事到如今她追也追不上,只能留下来等。
告知李若兰众人行程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药师,他拿着一把比他还高的扫帚,在大门前清扫积雪,李若兰见他一副很好骗的样子,于是计上心头:“小弟,还有扫帚吗?我见我们院子后面一大片积雪都没人清扫,我去扫扫。”
小弟子赶紧拒绝:“怎么能麻烦李姑娘,门主临行前交代了要好好照顾您,您在房间休息就好。”
李若兰心想,赵佗这样特意交代,若不是真的看上她了,那便是要扣她在西山分舵另有目的。
“无妨,我从前常干,给我吧!”她也不顾小弟子的抗拒,硬是夺走了他手里的扫帚。
“李姑娘——”小弟子在后面焦急地喊她,她也不顾那些,拎着扫帚就往别苑快步去了。
李若兰在别苑前假做扫雪,实际上却是在墙根下偷听。她想了解一下郁青梳的立场,万一要是真的把她和杨奕卖了,她也不能还待在这儿等死。可听了半天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声,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门,却发现院里空空,并无人在。
李若兰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院子里草药味刺鼻,有几个小炉子上面的药罐子里咕嘟咕嘟炖着药汤,散发出一股子奇怪又熟悉的味道。那个味道李若兰曾经闻过,就在聂家。趁着四下无人,李若兰打开盖子用手帕吸了一点药汤收在包里。虽然一时间她判断不出药剂成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收完了药,李若兰又探进了一个房间,房间装饰简单但看起来很是温馨,榻边的帕子、纱帘上都绣着“梳”字,一定是郁青梳的房间。床上枕衾干净整洁,屋里还熏了香,十分惬意舒适。李若兰见这里布置得如此细致,西山分舵又多是男人,应该没人会绣花熏香这些功夫,应该就是郁青梳自己布置的,那她很可能如杨奕所言,并不是被绑,而是自愿跟着来的。想到郁青梳可能是敌人,李若兰更担忧了,便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燕荣酒坊找展云想想办法。
她小心地关上门,就在将要回头的时候,忽而感觉颈间遭了一闷棍,瞬间眼前模糊,还未看清是什么人,她就沉沉地晕了过去。
李若兰做了一个杂乱无章的梦,梦里面李寒宵、杨奕、聂青萍、聂川、聂紫阳轮番喊她的名字,她想应,但是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着急的时候,她回头看到了郁青梳。
猛然间惊醒,她睁眼,模模糊糊地看到床边坐了一个男人。
“杨奕......”她感觉脑袋还是沉的,看不清对面的人,但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李姑娘,你醒了。”是赵佗的声音。
李若兰有些发蒙,她缓缓起身,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赵佗,她这是晕了多久?赵佗回来了,那杨奕应该也回来了。
“杨奕呢?”她急忙问道。
赵佗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抬头看了一眼床边的另一个人,李若兰发现那里站着的是郁青梳。
“李姑娘,实在抱歉,西山绝壁上发生了雪崩,杨少侠...不在了。”
李若兰的脑子还是晕的,“不在了”三个字在她脑海里打转,好久好久,她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目光凌厉地看着赵佗继续确认。
“杨少侠被雪崩埋进去了,我们一群人挖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人。”
李若兰沉着脸,她抬头看向郁青梳,对方眼神黯淡,她看着李若兰良久,低头道:“杨大哥...确实不在了。”
“不可能!”李若兰掀开被子便下床去:“杨奕没那么容易死,我去找他!”
“李姑娘!”赵佗使劲儿地拉住她,却被李若兰嫌恶地甩开了。
“李姑娘,我们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西山危险重重,你去了也是无用,杨少侠被埋在雪里这么长时间,定然是活不成了!”
李若兰回头看着郁青梳,她靠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直将郁青梳逼得倒退了两步:“你说,杨奕真的死了?”
郁青梳被她的气势吓到,眼神闪躲,语气很虚:“是......是的。”
“李姑娘,你不要吓她,她胆子小。”赵佗语气不善道。
李若兰转头冷冷地瞧了赵佗一眼:“那我问你,我在你们的地盘上被人打昏,是谁干的?”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西域人长相的中年男人,郁青梳看到他直接跑到了他的身后,急忙唤了一句:“爹爹”
是郁延。
“郁青梳!你舅舅聂川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如此做事不会心里不安吗?”虽然早有怀疑,可看到他们父女如此亲昵,李若兰还是替聂川心痛的片刻。
“聂川是害死我母亲的元凶,不是我舅舅!而且聂青萍在时他根本不在意我,是聂青萍不听话离家出走了,他才把那点疼爱分给我,我根本不稀罕!”柔弱的郁青梳开口反驳,话锋直指聂川聂青萍父女,这算是触了李若兰的逆鳞,于是她也不再留情面,恶狠狠道:“你这么狼心狗肺,就不怕聂青萍泉下不宁,回来找你吗?”
郁青梳显然是被她这神神鬼鬼的说法吓住了,躲到郁延身后不敢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