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结成了不太牢固的联盟以后,钱叔将杨奕和聂紫阳安置在了镖局后院的客房中。二人知道自己没有得到桑元义的信任,即便是此刻已经在房间里休息了,还是能感觉到身边有无数双眼睛在监看着他们。二人在屋里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分散注意,手指但却在桌面上奋笔疾书,讨论着接下去的对策。
“壶有信,周安,李在重山。”
聂紫阳刚刚收到了手下人的密报,当日分开后,无涯门的两个弟子留在壶镇,保护周卓父女,还有两个被他安排去暗中跟着黑川虎,顺势摸到了他们藏李若兰的地方。
重山镇,杨奕略略思索后想起来,那可不就是万丈峰南诏公主墓的所在?凭借李若兰的聪慧,她应该能想到脱身的办法吧,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他和聂紫阳在镖局里住了两日,中城内外一片祥和,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不安。这天早上,聂紫阳离开一个人镖局,杨奕独自在房间里,一边擦刀,一边想着立夏之日回转局势的对策。
“嘭”的一声,杨奕被一声巨响拉回了现实,房间的门被人无理地踹开了,一个旧日与杨奕不睦的镖头趾高气扬地进来,随他而来的还有六个镖师,前面两个押着聂紫阳走了进来。看得出他们刚刚有过一场近战,聂紫阳的手臂上有深深浅浅的几道划伤,脸上也出现了一块淤青。
“彭英!”杨奕见状起身便要拔刀。身后的几个人也警惕了起来,其中两人拔剑架在聂紫阳的脖子上,他们对待聂紫阳毫无分寸,根本没将他这无涯门主放在眼里,剑锋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浅浅的血印。
杨奕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强压住了怒气质问道:“干什么?”
旧日里彭英常视杨奕做假想敌,可他功夫一般,为人又差劲,杨奕根本不必放在眼里,甚至盟中比武,对上彭英的杨奕也不曾全力迎战,通常是草草对招,不分胜负便以点到为止的说法了事了。这便更令彭英气恼不已。他见杨奕如今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是得意,瞧了一眼聂紫阳,而后阴阳怪气道:“这就是无涯门主啊,功夫不怎么样么,连咱们兄弟几招都接不住。”
杨奕看出他此来目的不善,彭英虽轻狂,可在镖局里没什么势力,若无人授意定然是不敢这样公然与他们为难。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倒想问你们什么意思呢?我带着兄弟们在街上巡视,却见他鬼鬼祟祟地在商会与人接头。如今邪教肆虐,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我们也只是问问,可他诓我,还与我们动起手来。杨奕,你们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要帮邪教分裂众盟啊?”
聂紫阳出门前说的确实是去商会,因为无涯门商队的人都在那里歇脚,商队的人往来城内外会有消息传来,他派人去打探李若兰和杨晏的近况,顺便了解刘然等人的动向。
“我与我自家商队的人说话,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客客气气地同你们讲,你们提剑下死手,这便是你们众盟的规矩吗?”
聂紫阳说话时语调平平,他知道彭英再不识趣儿也不至于真的杀了他,不过是羞辱一番。所以即便是被挟制,他也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望向对方的眼神中透出轻蔑。
这倒是让彭英有些着恼,声音忽然提高,眼神也变得刻薄:“是吗?”
“彭英,我给你三声时间考虑,放开聂门主,否则你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用负责任。”
跟着彭英而来的镖师们都知道杨奕的个性,也听说过杨家刀法的厉害,他们彼此瞧着似在等着从对方的眼里寻求应对之法。可是显然大伙儿都没了注意,杨奕的威胁固然可怕,可是彭英的命令也没人敢违逆。
“你狂什么?”彭英毫不畏惧,拔剑与他对峙着:“我是奉总镖头之命戍卫冀州中城,确保不让邪教之徒侵入,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动机不纯,就该被怀疑,你敢动我就别想离开冀州!”
未等杨奕再说什么,聂紫阳先一步嘲讽着开口了:“好啊,无涯门主襄助众盟而来,没死在邪教手里,倒是被你们镖局的人杀了,说出去众盟这北方武林老大的脸,可是一点儿也不要了!届时恐怕不需寒月教的人动手,北方武林便自动瓦解了。”
聂紫阳说完,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偏开了几分,押着他的手也松了些,他直起身子抽出手又推开的剑刃,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彭英面前,站在他与杨奕之间,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面向杨奕道:“他就是那位...好斗又废物的狗腿镖师?”
十个字里六个字都是在骂他的,不过这并不是杨奕对聂紫阳说的,彭英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他眼里,更不可能与人提起他好斗又废物的事。
“你说谁呢?”听到这里彭英终于气急败坏,提刀又从身后架在聂紫阳的脖子上,但聂紫阳根本不怵,他面对着杨奕嘴角一勾,用眼神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刀:“这是你们众盟的规矩?这样待客?”
“聂紫阳,你少在这里摆什么门主的架子,我彭英是众盟的人,自然要为众盟和北方镖局着想,你就算是天王老子,若威胁到众盟我也不会放过你。”
彭英的确是受了桑元义的授意,带人监视聂紫阳和杨奕的一举一动。此时杨奕确信了,桑元义根本没有打算与他们合作,说不信任那是客气的,实际上他与刘然一样,只是把他俩当成了棋子,布于对方棋阵之内的,随时可弃置牺牲的棋子。
“好啊,你既然你是这样的态度,那就没必要聊这些没用的了,我们走就是。”杨奕说完这话收刀低头,假做要走的样子。就在彭英分神的瞬间,他忽然抬眸,目光炯炯,只一瞬的时间便闪身到了聂紫阳的身侧,彭英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刀便只剩下刀柄了。
“彭镖头!”身后有人惊呼,想上前帮忙却被杨奕的气势吓住。
彭英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自己被斩断的佩刀愣了片刻,而后羞愤得满脸通红,举起了刀柄指向杨奕,可是那样子非但不威风,反倒很是可笑。
“杨奕,你竟敢......”
“都住手!”
他满腔愤懑还未宣之于口,便被一声厉喝制止住了,是钱叔的声音,他带着两个随从送门口进来,快步行至众人中间,一眼便看到了被打伤的聂紫阳。
杨奕知道,钱叔即便心里偏向镖局的人,至少明面上还得顾忌无涯门,便想着闹一闹,没什么功利的目的,至少让众盟的人不敢再找茬。于是他开口道:“钱管事,我虽然与桑元义有私仇,但大敌当前,我不欲与他在此时冲突。而聂门主只是因为与我有私交,你们便故意发难,全然不顾盟友之情,所以众盟便是这样的风气?因私忘公恩将仇报,是这样吗?”
杨奕说话时杀气很重,他的眼神从钱管事移到彭英身上,再看向他们身后的每一个人,森然冷笑着又补了一句:“我原来只是恨,现在是真失望。”
这并不是什么诛心的计谋,而是杨奕的肺腑之言。过去他也知道众盟之中有小人,可他告诉自己,这毕竟是江湖,有各色之人很正常。可如今看来若不是上位者默许,众盟又如何能这般藏污纳垢,经年不改。
钱叔听完他的话脸色也变了,他回头示意那些镖师将怒气冲冲的彭英带走,独自留下与杨奕和聂紫阳私下叙话。也不知是不是杨奕看着钱叔的心境变了,他原先总觉得钱叔和蔼,如今再看,也是一脸的谋算。
“杨奕,你突然回来,我与总镖头确实对你有些疑心,于是让彭英留意你们的动向,也是为了众盟和北方武林的安危着想,你应该能理解吧。”
钱叔开口便是一套道义理论,可实在是与眼前的事实对应不上,到了这个份儿上,杨奕也不想着留一线了,便不客气地反问:“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将聂门主打伤押解回来,也是你们授意?聂紫阳来时分明说清楚了,这次是带着商队来的,商队在商会落脚,聂门主往商会去没什么不妥吧?”
钱叔显然也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咄咄逼人,游刃有余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他略略沉思后发问道:“那你们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