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粗粗地看了一眼,来人身上虽有血迹,但是并没有伤,加上他刚刚说的话,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于是赶紧问道:“说清楚点,世伯怎么了?”
小弟子气还喘不匀便急急道:“适才几个西域人从偏门偷偷进到了后院,要掳走青梳小姐,当时门主在同青梳小姐说话,便与他们动起手来,可是门主不知是怎么,身子虚得很,根本打不过那几个西域人,受了很重的伤。”
杨奕和李若兰一边急匆匆地往回赶,一边听着来人的描述,而后李若兰又问:“郁青梳呢?”
“青梳小姐被带走了!当时内院只有门主、青梳小姐还有我,我功夫不济不是他们的对手,门主又被伤至如此...”他说着又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少门主带人赶来的时候,那些人早已经逃了,青梳小姐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李若兰眉头一蹙,继续问道:“郁青梳的父亲是西域人,难道绑走她的是她亲生父亲?”他在祠堂里听到过,聂氏父子聊起姑姑与西域人私奔生下孩子的事,另外即便不知道这些,光凭郁青梳的长相也足以判断了。
“青梳小姐的亲生父亲叫郁延,我没见过,不知来人之中是否有他。他原是西域迦兰国王室,后来迦兰被灭国后,他便流落江湖,现如今在哪儿、在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在祠堂听聂川提起郁青梳的父亲,他似乎对这个妹夫非常不满意,一度与骗走聂青萍的龚子尧相提并论,两人关系这么差,他对聂川下重手的可能性很高。
三人急匆匆地赶回无涯门时,聂川已经被众弟子抬回卧房了,床头站着是今日刚能自如行走的聂紫阳,他见三人赶来,急切地招呼道:“李若兰,快救救我爹!”
李若兰行至床头站定,手中却没有继续的动作。
“你干什么呢?快把脉啊!”聂紫阳急切地催促道。
“请大夫来。”李若兰低声却不容置疑地说。
“在请了,可是大夫在路上,你先看看。”聂紫阳急道。
李若兰硬着头皮蹲下,把了脉,与之前一样虚浮无力,甚至更严重,其他的她看不出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聂紫阳时刻关注着李若兰的动作,问起来时声音甚至带上了点哭腔:“你那么厉害,身上背着那么多药,还有你师父那本什么都记了的书,你一定能救我爹的对吧?”
李若兰神情严肃,聂川本来情形就不太好,如今内外伤相叠便更糟糕。而且她注意到聂川嘴唇发青,有中毒之症。她用手指擦了一点聂川嘴边的血渍,又检查了他的外伤伤口,伤口处似有小的花粉颗粒,这验证她刚刚的猜想,语气蓦地一沉道:“刃上有毒.....看中毒症状应该是枯木乌。”
新鲜的枯木乌花朵李若兰没有见过,她只听李寒宵说过,这种花只生长在常年阴湿的沼泽里,花蕊有剧毒,花粉经过简单的提纯加工就足以见血封喉。不过会提纯加工的人不多,而且提纯这种毒药,对自身的损害也不小,所以一般都是用原生花粉下毒的。
来人就是在兵刃上涂了花粉,划伤了聂川后毒素便很快游走在身体里。
此时周郎中匆匆赶来,李若兰不敢耽搁,赶紧给他让位,自己躲到一边去翻李寒宵留下的《药石金方》。
周郎中切脉许久,表情严肃,几番琢磨后蹙着眉头站起来,回头对上聂紫阳期待的目光,叹着气摇了摇头。
聂紫阳半张着嘴,眉头紧紧地皱着,看到周郎中摇头的时候,一滴泪从他的左眼滑落。
周郎中走了两步离开了聂川休息的榻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神色惆怅地拉过聂紫阳,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少门主,有些话我本答应了聂门主暂不与你说,但事已至此,还是要告诉你早做准备。”
李若兰远离人群站在柱子的阴影里,她转过头去看,想着父与子的故事终于要有个收稍了,这悲痛又恼人的结尾,她要替聂青萍见证了。
“门主自小姐出走后不久就诊出了一种罕见的不治之症,这一年间他身子每况愈下,若能悉心休养或可再好活两年,而今重伤加毒,让聂门主本就虚空的内里又受重击,只怕回天无力,而且这枯木乌奇毒极少见,我听闻中毒者寿元最多不过两个月,凭聂门主现在的身体情况,只怕一个月也撑不过。”
李若兰不忍再看,她把头转回去,神情黯然,但没有停下翻书的动作。
“我爹.......我爹身体一向康泰啊?”聂紫阳不可置信,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拉周郎中的领子,但是被一旁的杨奕拦了下来。
“不知可还有什么对策?”杨奕追问道。
周郎中叹了一口气,为难道:“若此毒可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少门主、杨公子,老夫直言,即便如此也最多不过半年寿数。”
聂紫阳回头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父亲,他多希望他现在能站起来,就算是动家法抽他二十下,他也定然一声不吭,一下不躲。可是此刻父亲躺在那里,形容憔悴,血迹斑斑,便是他作出花样儿来也不能引出半句责骂了。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关心父亲,连他病了也不曾发觉。再忆起前几日的顶撞,愧悔之感萦绕于心。
“这毒我能解。”许久没有出声的李若兰翻到了某一页时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合上书重新走回人群之中,对着周郎中认真道:“烦您尽力保住聂门主性命,我会在一月内将解毒的药交于您手。”
聂紫阳看着李若兰,仿佛看到了救世的神明,他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你说真的?为什么是一个月,不是现在?”
“克制枯木乌奇毒的药材中,有一味极为稀有的,叫西域莲血草,需要到西域西山之巅的悬崖绝壁处寻得,此处来往西山少说也要半个月,加上取药制药的时间,一刻不耽误也要小二十天才行。”
周郎中看着李若兰,浑浊的眼睛忽然有了光亮,他指了指李若兰收起来的书,小心地问道:“你是李寒宵的传人?”
李若兰点头:“是。”听郎中的语气,他也是与李寒宵有交情的,可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人命关天片刻也耽误不得,她和周郎中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聊下去。
“我现在就出发去找西域莲血草。”聂紫阳听罢重新振作起精神,抹了一把眼泪便欲离开,却被杨奕和李若兰同时拦住。
“你又不认识西域莲血草,去了有什么用?”李若兰毫不留情地吐槽他道:“这事儿交给我,给我找一匹好马,我快马加鞭争取十三天后回来。”
“我随你同去!”杨奕紧接着自告奋勇:“你一个人太过危险,我同去大家都能放心些。”他这个时候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养伤中,一心要跟着李若兰去西山。
聂紫阳本来觉得不妥,无涯门内众多弟子,却要他们二人前去寻药,杨奕还在伤病之中,可此时尚在门中的弟子们多是小孩子,不够稳妥,未免耽误时间,就只能勉强同意了。他本来还想派几名无涯门弟子一同前去相助,可又怕无涯门的人去了被郁延认出来反而坏事。
最后聂紫阳挑选了两匹上等良驹,又给了足足的盘缠,还将聂门主本来打算给聂青萍的金丝软甲给了李若兰。
“李若兰,这是爹那年准备给我姐姐的生辰礼物,但还没到姐姐的生辰她就走了,这礼也没送出去。现在我代我爹将它送与你,你是姐姐的朋友,我爹定然希望它能穿在你身上保护你。往日我对你多有冒犯,你不计前嫌救我爹,聂紫阳深感大恩!”
金丝软甲价值连城,江湖人行走与血雨腥风,明枪暗箭在最是难防,一件金丝软甲护住胸背,关键之时是能保命用的,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止是那几十两金子的价值。
李若兰却没有伸手去接,她瞧了好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回绝他道:“多谢你好意,我不能收,这次不过是去采草药,也用不上这软甲,既是生辰礼还是留给聂青萍吧。而且你也不用道歉,那日斗嘴是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