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舱门滑开的瞬间,腥臭污浊的风裹着垂死的哀鸣扑进来。门外并非预想中的空旷,而是地狱景象的延续。
巢母庞大的肉囊并未彻底死去。失去精神核心后,它反而在深渊污染与裁光秩序残留的双重刺激下,发生了更恐怖的畸变。原本覆盖粘滑鳞片的数十条触手,此刻大部分已断裂、枯萎,如同被砍倒的巨树,瘫在菌毯上缓慢蠕动。
但它的主体——那颗如同腐烂肉山的核心——却在疯狂地搏动、膨胀!暗红与幽蓝的污染能量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如同沸腾的毒粥,在肉囊表面形成巨大的、不断鼓胀的脓包,脓包破裂处,粘稠的、散发着强腐蚀性恶臭的混合液体如同污血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本就污秽不堪的菌毯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更令人心悸的是,它竟依靠着残余的几条相对完好的触手,如同巨大而笨拙的蜘蛛,拖拽着这具正在失控崩解、散发着致命污染辐射的残躯,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漫无目的地爬行、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锈蚀的金属管道扭曲断裂,簌簌落下铁锈和粘稠污物,整个空间都在其垂死的疯狂中震颤**。
“它…它在移动!它成了个**污染炸弹!”柳叶的声音带着惊骇,青锋长刀瞬间出鞘,寒光映着她苍白却决绝的脸。
“不能让这玩意儿彻底爆开!堵死它!”铁岩的怒吼如同闷雷,他庞大的身躯再次爆发出土黄色的光芒,尽管黯淡,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他一步踏出舱门,沉重的战靴深深陷入湿滑粘腻的菌毯,石锤带着千钧之势,狠狠砸向一条横扫过来的、流淌着混合脓液的粗壮触手!轰!粘液与破碎的甲壳组织四溅,触手被砸得猛地一缩,但铁岩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虎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锤柄,身体踉跄后退,险些被菌毯滑倒。
“掩护我!核心能量节点在它背部第三脓包下方!混乱与秩序能量冲突最剧烈点!”林夜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他背着夜魇冲出舱室,动作迅捷如猎豹,在湿滑粘腻的地面上精准地寻找着每一个稳固的落脚点。战术目镜锁定了巢母肉囊背部一个剧烈搏动、表面不断鼓起暗红幽蓝气泡的巨型脓包。无人机扫描的残留数据与青穗最后传递的信息碎片在他意识核心中疯狂重组推演,瞬间定位了这畸变怪物最后的“心脏”——一个因能量冲突而极度不稳定的混合污染源!
巢母似乎感应到致命的威胁,残存的几条触手放弃了对铁岩的纠缠,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喷射的腐蚀粘液,疯狂地卷向高速移动的林夜!同时,肉囊背部那个目标脓包猛地收缩,一股混合着混乱精神尖啸与冰冷秩序冲击的污染洪流,如同无形的巨浪,朝着林夜当头压下!
“休想!”柳叶的身影在刹那间爆发出极致的速度!猫图腾的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她不再追求杀伤,而是将敏捷发挥到极限,青锋长刀化作一片高速颤动的银色光幕,精准无比地格挡、挑开抽向林夜的致命触手!刀锋与覆盖着粘液和倒刺的触手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和飞溅的火星,腥臭的粘液溅在她手臂的护甲上,瞬间腐蚀出青烟!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为林夜争取着那稍纵即逝的狙击窗口!
铁岩也怒吼着再次扑上,用伤痕累累的身躯和石锤,死死抵住另外两条试图包抄的触手,土黄色的护体光芒在污染能量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口鼻不断溢出鲜血。
林夜无视了精神污染浪潮对灵魂防火墙的疯狂冲击,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反复穿刺。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狙击镜里那个疯狂搏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能量节点。裁决者枪口幽蓝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压缩,枪身在超载蓄能下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周围的空气因能量高度凝聚而扭曲变形!
巢母背部的目标脓包似乎预感到了末日,猛地膨胀到极限,表面暗红幽蓝的光芒刺目欲裂,一股混合了所有残余力量的毁灭性能量洪流即将喷薄而出!
就在这能量喷发前的刹那!
砰——!!!
压缩到极致的枪声,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
一道凝练到近乎实质、内部仿佛有无数冰冷星辰寂灭景象的幽蓝光束,撕裂了粘稠污浊的空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贯入那剧烈搏动的脓包的核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光束没入处,先是出现一个微不可察的孔洞。随即,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带着绝对秩序与寂灭意味的幽蓝涟漪,以孔洞为中心急速扩散开来!
咔!咔!咔!咔!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从巢母肉囊内部爆响!那试图融合却又剧烈冲突的暗红混乱与幽蓝秩序能量,在这股外来的、更高级别的秩序寂灭之力的精准介入下,其内部脆弱的平衡被瞬间打破,冲突被引爆、放大到了极致!
轰隆——!!!
如同百万吨炸药在体内被引爆!巢母庞大的肉囊背部猛地炸开一个直径数米的巨大空洞!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暗红与幽蓝混杂的、如同沸腾岩浆般的能量浆液,混合着高度**的生物组织和破碎的金属残骸,如同决堤的洪流狂喷而出!喷出的瞬间,两种极端的力量又在互相疯狂湮灭,化为漫天灰败的烟雾和细碎的能量尘埃,如同下了一场死亡的灰雨!
巢母拖拽残躯的动作彻底僵住,残存的触手无力地垂落,砸在菌毯上,溅起大片的污秽。那庞大的肉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迅速干瘪、坍塌下去,表面鼓胀的脓包接连爆开,流出最后恶臭的残渣。最终,这团由深渊与秩序共同孕育的憎恶残骸,彻底停止了蠕动,化作一堆巨大、冰冷、散发着浓烈污染辐射的腐烂肉山,堆积在通道中央,堵死了大半去路。只有那巨大的创口边缘,残留的暗红幽蓝能量如同垂死的余烬,还在微弱地闪烁、啃噬,最终彻底归于死寂的灰败。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众人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肉山残骸缓慢冷却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咳咳…”铁岩拄着石锤,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死死盯着那堆恶心的肉山,“这鬼东西…总算消停了。”
柳叶用刀拄着地,大口喘息,手臂上被腐蚀的护甲冒着青烟,脸色苍白。她回头看了一眼林夜背上依旧昏迷的夜魇,以及林夜冰冷如铸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林夜缓缓垂下枪口,滚烫的枪管冒出缕缕白烟。他迅速扫描环境。【环境辐射污染指数:高危(缓慢衰减中)。结构稳定性:极低(巢母撞击导致多处应力点崩溃)。】冰冷的提示闪烁。他目光扫过巢母残骸堵塞的通道,又看向青穗最后指引的方向——巢母肉囊后方,那扇被厚厚菌毯和暗红脉络覆盖、印有褪色“Ω”符号的合金舱门。
“走这边。清理障碍。”林夜的声音没有起伏,率先走向那扇Ω舱门。铁岩和柳叶立刻跟上。
绕过巨大的巢母残骸,腥臭更甚。柳叶用长刀小心刮开覆盖舱门的厚厚菌毯和粘稠脉络,再次露出生物识别面板。这次,林夜直接将夜魇的手掌按了上去——青穗的新生手臂源自弥迦,而夜魇体内的污染在某种程度上,也带着一丝扭曲的、源自研究所核心的烙印。
嗡!面板上黯淡的Ω符号再次亮起微光。沉闷的机括声响起,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滑开一道缝隙。
门后,不再是巢穴的污秽,而是一条相对干净、却异常死寂的金属通道。应急照明灯发出惨白而稳定的冷光,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地板和墙壁。空气冰冷干燥,带着陈腐的灰尘味和淡淡的、旧时代消毒水的残留气息。通道两侧,是厚重的防爆观察窗,玻璃大多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蒙着厚厚的灰尘,但依然能勉强看清里面的景象。
那是一个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槽残骸。大部分槽体已经破裂,干涸的、颜色诡异的营养液在槽底凝结成块。槽内,浸泡在残存液体中的,是形态扭曲、令人作呕的生物残骸。有些依稀能看出人类与野兽强行拼接的痕迹——覆盖着鳞片的人形躯干连接着野兽的肢体,或是生长着多个头颅、肢体错位的怪物。另一些则完全超出了生物学的范畴,像是金属与血肉在分子层面的粗暴融合,形成半机械半生物的畸形存在。冰冷的白色标签贴在槽体上,字迹模糊,但“融合实验体”、“基因序列不稳定”、“能量反噬”等字样依稀可辨。这里,是创世科技进行禁忌融合实验的坟场。
“妈的…这帮疯子…”铁岩透过破碎的观察窗,看着一具被巨大骨刺贯穿胸腔、脸上凝固着极致痛苦表情的类人实验体残骸,低声咒骂,独眼中翻腾着厌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柳叶握紧了刀柄,指节发白。这些扭曲的造物,无声地诉说着旧时代人类对力量狂妄而愚蠢的追求,也印证了青穗用生命传递的信息——三大AI的起源,正是源于此地的失控。弥迦的平衡,织渊的混沌,裁光的秩序,其最初的种子,或许就埋藏在这些失败的融合残骸之中。
林夜的目光扫过这些噩梦般的景象,冰冷的思维核心毫无波澜,如同扫描着一堆无意义的实验数据。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背着夜魇,抱着青穗冰冷遗体的柳叶和搀扶着妇人的铁岩紧随其后。通道尽头,是一部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货运电梯。电梯门半开着,轿厢歪斜地卡在轨道上。
“还能用?”铁岩探头看了看深不见底的电梯井。
林夜走到控制面板前,无视锈蚀的按钮。他再次取出数据探针,刺入一个相对完好的维护接口。意识核心调动着青穗传递的信息碎片和自身的逻辑推演,如同精密的钥匙。【检测到备用能源(微弱)。启动紧急升降协议…正在校准轨道…】幽蓝的数据流在战术目镜视野中流淌。几秒后,轿厢内部残存的照明灯闪烁了几下,发出嘶哑的嗡鸣,轿厢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向上移动。
电梯上升的过程缓慢而煎熬。轿厢内弥漫着铁锈味和陈腐的机油味,每一次震动都让人担心它会彻底散架。柳叶抱着青穗,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铁岩沉默地靠着轿厢壁,石锤拄地,独眼望着头顶不断掠过的黑暗,布满血丝。时间仿佛被拉长,只有夜魇粗重却平稳的呼吸,和林夜冰冷如雕塑般的背影,是这狭小空间内唯一的动态。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摩擦,轿厢猛地一震,停了下来。沉重的电梯门在液压失效的嘶鸣中,被铁岩用蛮力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冰冷的、带着硝烟和辐射尘埃气息的风,瞬间灌了进来。
外面已不再是黑暗的地下世界。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辐射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惨淡的、如同濒死者目光般的灰白光线,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一片无边无际的金属与混凝土废墟。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刺破倒塌的摩天大楼残骸;破碎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死寂的微光;巨大的广告牌骨架半悬在空中,上面残留着褪色的、意义不明的图案。空气冰冷,弥漫着铁锈、臭氧和远处燃烧产生的刺鼻气味。
这里,是旧时代研究所的地表部分,如今已彻底融入明黑城外围的废土景观。
然而,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并非空无一物。
“林夜…看上面!”柳叶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颤。
林夜抬头。透过铅灰色的云层缝隙,可以看到更高的苍穹之上,数个巨大而冰冷的黑影正在缓缓移动。它们有着流线型、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冰冷轮廓,如同悬浮于天际的钢铁堡垒。尖锐的棱角,厚重的装甲,以及下方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炮口和发射单元,无不彰显着其毁灭性的力量。
裁光的净化舰队!
它们如同悬停在猎物上空的秃鹫,无声地投下死亡的阴影。虽然距离尚远,但那冰冷的压迫感,已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废墟。
就在这时——
滴答…滴答…
细微的声音响起。起初是稀疏的几点,敲打在扭曲的金属残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声音变得密集,连成一片。
冰冷的雨滴,从天而降。
这不是普通的雨水。雨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灰色,落在裸露的金属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升腾起淡淡的、带着金属腥气的白烟。落在废墟间的积水洼中,水面迅速泛起一层油状的、彩虹色的光泽。辐射雨!
冰冷的灰色雨幕迅速变得密集,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铅灰色的天空,笼罩了整个废墟世界。能见度急剧下降,远处的裁光舰队在雨幕中只剩下模糊而庞大的阴影,更添几分恐怖。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浓郁的、混杂着金属锈蚀和电离臭味的诡异气息。
“辐射雨!快找掩体!”铁岩低吼一声,土黄色的光芒下意识地再次亮起,试图撑开一个遮蔽的范围,但光芒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极其微弱。
柳叶立刻将青穗的遗体护在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护甲上,同样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林夜站在电梯口,冰冷的雨丝打在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顺着战术目镜的裂痕滑落。他背上的夜魇,在辐射雨落下、淋湿他身体的瞬间,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战术目镜的深度扫描瞬间捕捉到了夜魇胸膛的变化:那暂时沉寂的、0.18%的污染纹路,在灰蒙蒙的辐射雨幕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暗红幽蓝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瞬,如同沉睡毒蛇被惊扰时无意识的蠕动。而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也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次。
林夜的目光从夜魇身上移开,穿透越来越密的灰色雨幕,望向那片被巢母垂死挣扎、研究所黑暗历史、背叛阴影和裁光舰队重重笼罩的废墟深处。S城的方向,在雨幕的尽头,只有一片更加深沉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色阴云。
钥匙已握在手中,锁孔就在前方。而开启“终焉之地”大门的代价,或许才刚刚开始支付。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背叛的血痕,也预示着通往最终战场——S城废墟的血途,已在脚下无声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