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天幕下,老K标志性的圆滑腔调透过无人机扬声器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与难以置信:“磐石老哥!见鬼了,真是你们?!青穗丫头?…不对…你…你身上这光…还有…那茧…嘶…深渊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K爷我的情报网都快被那两个疯子拆光了,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
幽蓝的扫描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洞口每一个幸存者身上舔舐逡巡,尤其在白发转黑、气息迥异的青穗,以及妇人怀中那枚缓慢搏动的光茧上停留最久。冰冷的电子眼映出众人脸上的血污、疲惫与劫后余生的茫然。
青穗(弥迦代行者)翠金色的眼眸并未看向那些悬浮的机械造物。她按在冰冷崖壁上的手微微发力,指尖几乎要嵌进岩石。脚下的地脉根须网络正疯狂传递着警报——一股混杂着深渊污秽与裁光冰寒的恶意波动,正从他们刚刚离开的深渊方向汹涌追来,速度极快!那并非掘渊者残骸,更像是被他们战斗残留气息吸引来的、新的清道夫。
“没时间废话,K。”担架上,磐石的声音微弱却像锈蚀的齿轮强行转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摩擦的嘶声,“带路…去最近的…净地…能喘口气…接上头的…”
“妈的!就知道使唤人!”老K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点气急败坏,却又透着一丝磐石熟悉的、属于明黑城地下之王的狠劲,“算老子倒霉!跟紧我的‘毒蜂’,掉队了喂了深渊兽还是被光铸者点了天灯,可别怪K爷没提醒!”
话音未落,悬停在最前方那架体型稍大的指挥无人机猛地一个灵巧的急转,幽蓝的引擎喷口在硝烟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弧,毫不犹豫地朝着下方那片燃烧的、被嘶吼与爆炸撕裂的明黑城废墟俯冲下去!其他无人机如同得到号令的蜂群,嗡鸣着紧随其后,瞬间散开,几架在前方高速穿梭引路,几架则灵巧地环绕在幸存者队伍两侧和后方,幽蓝的扫描光束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充满杀机的断壁残垣。
“走!”手持土黄色石锤的断臂汉子——铁岩低吼一声,仅存的左臂肌肉贲张,石锤上大地裂痕般的暗红纹路微微亮起,第一个跃出洞口边缘,沿着陡峭崖壁上人工开凿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栈道向下冲去。青锋妇人(柳叶)身影如风,紧随其后,手中流转青芒的长刀低吟,随时准备斩断袭来的危险。
幸存者们不敢有丝毫迟疑,抬起担架,背负着牺牲同伴的冰冷遗骸,咬紧牙关冲入那地狱般的图景。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扭曲的金属垃圾堆,头顶是被硝烟染成暗红色的污浊天空,四周是燃烧的建筑残骸,浓烟和粉尘呛得人几乎窒息,各种绝望的嘶喊、爆炸的轰鸣、能量武器尖锐的射击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击着耳膜和紧绷的神经。
青穗走在队伍末尾。她翠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这片炼狱。根须网络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物理的混乱,捕捉着更深层的信息流。她“看”到:左前方三条街区外,一小队守护者依托着半塌的古代能量塔残骸在浴血奋战,抵抗着数倍于己的深渊兽,守护着塔基下一个被碎石掩埋了大半的入口——那里似乎有微弱的、属于未被污染人类的生命气息。一个手持重斧的守护者刚劈开一头蝎形深渊兽的头颅,就被侧面射来的惨白光束洞穿了胸膛,塔基入口瞬间暴露在裁光“光铸者”小队冰冷的瞄准视野下。
她“听”到:右下方一条堆满瓦砾的狭窄小巷里,几个惊恐的难民孩子被两头流涎的、如同剥皮猎犬般的深渊兽逼入死角。绝望的哭喊被淹没在更远处的爆炸声里。
【混乱…侵蚀…节点…哀鸣…】弥迦意志的低语在她识海中冰冷流淌,每一个碎片都带着这座垂死城市沉重的痛苦。
“左转!贴墙根!绕过那个火堆!”老K的声音通过盘旋在铁岩和柳叶前方的无人机急促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右前方塔楼有裁光的狙击手!妈的,跟牛皮糖一样!‘毒蜂’三号、四号,给老子干扰它的瞄准镜!”
两道幽蓝的细光束从盘旋的无人机上射出,精准地打在远处一栋半毁塔楼某个闪烁着惨白反光的窗口。“滋啦!”刺耳的电流干扰声响起,一道刚刚凝聚的惨白光束瞬间偏斜,擦着幸存者队伍边缘射入后方的废墟,炸起一片碎石。
队伍在无人机的指引下,如同在巨兽獠牙间穿行的蝼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处最激烈的战场漩涡。然而,通往老K口中“净地”的道路,必经一片被彻底摧毁的广场区域——这里曾是旧时代的大型交通枢纽,如今只剩下一片相对开阔、遍布巨大混凝土碎块和扭曲钢筋的死亡地带。浓烟稍淡,视野相对开阔,但也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剧增。
“穿过这片广场!对面那条‘锈蚀管道’就是入口!都他妈给老子快……”老K的指令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轰!轰!轰!
三道惨白的光束如同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从广场侧上方一栋相对完好的穹顶建筑顶部交叉射下!目标并非幸存者队伍,而是精准地轰击在队伍前方十几米处的地面上!剧烈爆炸掀起的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锋利的金属碎片,如同无形的巨墙狠狠拍来!
“小心!”铁岩怒吼,石锤猛地插入身前地面,锤头暗红纹路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道厚重的土黄色能量护盾瞬间在队伍前方张开!
砰!砰!砰!密集的碎片和冲击波狠狠撞击在护盾上,发出沉闷的爆响!护盾剧烈闪烁,铁岩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仅存的左臂剧烈颤抖,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烟尘稍散,只见爆炸点后方,三个身披银灰色流线型装甲、面部被光滑面罩覆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广场边缘的废墟顶端。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长管能量步枪闪烁着冰冷的秩序光芒,枪口稳稳指向下方陷入短暂混乱的队伍。正是裁光的“光铸者”!
几乎是同时,广场另一侧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轰然炸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粘稠液体喷溅的咕噜声,数头形态狰狞的怪物冲了出来!它们有着类似巨蜥的粗壮下肢,覆盖着破碎金属板与蠕动的蓝黑色肉膜,上半身则如同被强行缝合了多只机械臂和能量炮管的肉块,裂开的巨口中流淌着腐蚀性的涎液,幽蓝的复眼死死锁定幸存者——织渊的深渊兽!
“操!被包饺子了!”老K的声音气急败坏,“‘毒蜂’!散开!骚扰射击!给老子争取时间!”
盘旋的无人机群立刻分散,幽蓝的微型能量束如同烦人的蜂刺,射向光铸者光滑的装甲和深渊兽脆弱的复眼关节。能量束威力有限,打在光铸者的装甲上只留下浅浅的灼痕,对皮糙肉厚的深渊兽更是如同挠痒,但精准的射击角度足以造成瞬间的视线干扰和行动迟滞。
“光铸者交给我和柳叶!”铁岩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爆发出凶狠的战意,石锤从地面拔出,指向废墟顶端的三个银灰身影,“其他人,跟紧青穗大人!冲过去!”他深知这种秩序造物的可怕,阵型和精准打击是它们的优势,必须缠住,绝不能让他们形成交叉火力网。
柳叶无声点头,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如同融入硝烟的疾风,借助广场上巨大的混凝土碎块掩护,鬼魅般朝着光铸者所在的废墟侧面迂回而去。她手中的长刀拖曳着青色的流光,蓄势待发。
青穗翠金色的眼眸扫过前方必经之路,那条被老K称为“锈蚀管道”的巨大半埋金属管道入口,距离还有近百米,中间隔着几块巨大的混凝土障碍。深渊兽的嘶吼和沉重的脚步声已经逼近。
“根须…指引…”她低语,声音带着奇特的回响。那只散发着翠金光芒的手臂再次按向脚下冰冷的大地。
嗡!
这一次,不再是隐晦的引导。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翠金色光之根须,如同破土而出的灵蛇,瞬间在她身前的地面上蜿蜒生长、交织!它们并非攻击实体,而是精准地刺入前方的地面,无视了混凝土和金属的阻隔,深深地扎入地脉!根须所过之处,地面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坚硬的混凝土碎块之间,竟有坚韧的藤蔓虚影急速生成,交织成一条条临时的、散发着微弱翠金光晕的“桥梁”或“踏脚点”!这些光之路径并非实体,却能为踏足其上的人提供短暂的支撑和加速,更重要的是——它们在净化着路径上弥漫的深渊污秽能量!
“走!”青穗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幸存者们没有犹豫。抬着磐石担架的汉子怒吼一声,率先踏上了离他最近的一条翠金光径!脚下传来一种奇异的稳固感和微弱的推力,身体仿佛都轻了几分!他奋力向前冲去!其他人紧随其后,沿着青穗用根须和地脉生机强行开辟的“生命通道”,亡命般冲向锈蚀管道的入口。
“吼!”一头冲得最快的深渊兽挥舞着巨大的金属刃爪,狠狠抓向跑在最后的一名少年觉醒者!少年惊恐回头,手中电弧短矛本能地刺出!
嗤啦!
一道青色的刀光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后发先至!柳叶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深渊兽侧面,长刀精准地切入它刃爪与肉膜连接的脆弱关节!刀锋上流转的青芒带着锐利无匹的切割意志,配合着地脉生机的微弱加持,硬生生将那粗壮的刃爪齐根斩断!蓝黑色的腥臭体液狂喷!
深渊兽发出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因失去平衡而踉跄。柳叶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影再次融入废墟的阴影,扑向另一个试图拦截队伍的深渊兽。
另一边,铁岩已与光铸者短兵相接!他放弃了笨拙的远程投掷,仗着石锤赋予的蛮横力量和护盾,硬顶着光铸者射来的惨白光束,怒吼着冲上了废墟!石锤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狠狠砸向居中一名光铸者!
那光铸者反应极快,能量步枪瞬间切换成臂盾形态,惨白的光芒在臂盾上凝聚!
轰!石锤重重砸在光铸者的臂盾上!刺眼的光芒爆发!铁岩只觉一股冰冷而巨大的反震力传来,虎口崩裂,石锤险些脱手!光铸者也被这蛮力砸得后退一步,臂盾光芒一阵紊乱。另外两名光铸者冰冷的枪口瞬间转向铁岩,惨白光束开始凝聚!
“给老子滚开!”铁岩状若疯虎,根本不顾自身安危,石锤再次抡起,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知道,多拖住一秒,后面的人就多一分生机!
嗡嗡嗡!幽蓝的能量束如同恼人的毒蜂,适时地从侧面射来,精准地打在两名光铸者即将发射的能量枪口上!虽然无法造成实质损伤,却成功干扰了它们的能量凝聚和瞄准!是老K的无人机!它们灵巧地在光铸者周围穿梭,进行着致命的骚扰!
轰!铁岩的第二锤再次砸在居中光铸者的臂盾上!这一次,臂盾上的惨白光芒终于被砸得溃散!光铸者被震得再次后退!铁岩自己也喷出一口鲜血,左臂软软垂下,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反噬。但他眼中凶光更盛,死死盯着敌人,如同受伤的猛兽。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最后一名幸存者——抱着婴儿光茧的妇人——在翠金光径的引导下,踉跄着冲到了锈蚀管道的巨大入口前!那是一个半掩在瓦砾中、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圆形金属管口,内壁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锈迹,深处一片漆黑,散发着铁锈和潮湿的霉味。
“快!都进去!”盘旋在入口上方的无人机发出老K急促的嘶吼。
冲进管道口的幸存者迅速放下磐石的担架,回身接应后面的人。铁岩和柳叶也且战且退,在无人机的掩护下,险之又险地摆脱了光铸者和深渊兽的纠缠,冲入管道。
青穗是最后一个退入的。在她踏入管道阴影的刹那,那只按在地上的翠金手臂猛地抬起!
轰隆隆!
入口外,那些由根须能量强行构筑的翠金光径瞬间崩塌、消散!同时,几块巨大的混凝土碎块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带着沉闷的巨响滚落,巧妙地卡在了锈蚀管道口,虽然无法完全封死,但也大大增加了追兵进入的难度。
管道内一片昏暗,只有无人机引擎幽蓝的光芒和幸存者武器散发的微光提供着照明。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某种陈年油污的刺鼻气味。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金属粉尘和湿滑的苔藓。劫后余生的喘息声、压抑的咳嗽声和伤者痛苦的**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
“咳咳…咳…”担架上的磐石猛地咳出一大滩带着冰碴的黑血,仅存的独眼无力地睁开一条缝隙,灰败的脸上毫无血色,胸口的惨白冰晶似乎又扩散了一丝,边缘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头儿!”铁岩顾不得自己左臂的剧痛,扑到担架旁,声音带着绝望。
青穗无声地走到担架旁,翠金色的眼眸凝视着磐石胸口那顽固的冰晶。她缓缓蹲下,那只散发着翠金光芒的新生右手,悬停在冰晶上方寸许。掌心之中,柔和而精纯的翠金光芒如同实质般流淌而出,带着大地厚重的生机与净化的意志,缓缓笼罩向那惨白的伤口。
【净化…调和…平衡…】弥迦意志的低语在她识海中回荡,引导着能量的流向。
翠金的光芒与惨白的冰晶接触,并未发生激烈的冲突。光芒如同温润的水流,缓缓渗透、包裹着那顽固的冰寒。滋滋的细微声响传出,冰晶边缘,那如同活物般不断侵蚀的惨白光芒,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退缩!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灰败气息从伤口边缘被翠金光芒逼出、净化、消散。
磐石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仿佛解脱般的叹息,随即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虽然冰晶并未消失,但那致命的侵蚀,终于被这源自地脉与弥迦的生机之力,强行遏制住了!
抱着光茧的妇人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此刻看到磐石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丝,又低头看向怀中的光茧。那微弱的心跳依旧稳定,更让她心头一颤的是——光茧表面,一道相对较短的裂痕,竟在无人注意时,悄无声息地…彻底弥合了!那道愈合的痕迹,如同一条淡金色的细线,在透明的茧壁上微微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节点…修复…连接…稳固…】宏大的低语仿佛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初生的欣慰。
青穗收回手,额角渗出的汗水更多,翠金眼眸中的光芒也略显黯淡。强行净化裁光秩序核心残留的冰痕,对她同样是巨大的消耗。她翠金色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人人带伤的队伍,最后落在盘旋在低空、引擎发出低沉嗡鸣的老K无人机上。
“路。”她的声音在昏暗的管道中响起,平静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啧,催命呢?”老K的声音通过无人机传来,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的圆滑腔调,但细听之下,那疲惫深处却藏着一丝如释重负,“算你们命大!这条‘老肠子’(锈蚀管道)K爷我还算熟!往前七百米,左拐进一条岔道,有个废弃的旧能源中转站,结构还算结实,暂时能喘口气。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情报贩子特有的凝重,“…这城里的‘水’浑得能淹死龙!裁光和织渊都他妈疯了似的在找东西,动静大得邪乎!K爷我总觉得…这破城底下,还藏着什么要命的大‘鱼饵’,把这两条疯鲨鱼都引过来了…你们带回来的‘东西’…”无人机的扫描光束再次隐晦地扫过青穗和妇人怀中的光茧,“…最好藏严实点。”
幽蓝的无人机群再次启动,如同引路的萤火,朝着管道深处那片未知的、弥漫着铁锈与黑暗的阴影飞去。引擎的嗡鸣在空旷的管道内回荡,带着一种深入险地的沉重。
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抬起担架,再次迈动疲惫的步伐,沉默地跟上。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金属尘埃,每一步落下都带起细微的灰雾。黑暗中,只有武器散发的微光、无人机幽蓝的尾迹,以及妇人怀中光茧那缓慢而坚定搏动着的、微弱的乳白光晕,如同在绝望腐海深处艰难前行的、渺小却不肯熄灭的星火。
前方,是更深的黑暗,与老K口中那未知的“鱼饵”所带来的巨大阴影。明黑城的殇,如同这锈蚀管道内淤积了百年的污浊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