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堂在白天就见识过的炮弹流星雨,没想到才过了短短几个小时,就落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但是,让他更感到绝望的是,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就冉冉升起了数颗照明弹,将他和他那些正沐浴在第一轮炮弹洗礼中狼狈鼠窜的手下,完全暴露在光照之下。
此刻的刘贵堂虽然身上还裹着军大衣,但却感觉自己是赤身**站在空旷的原野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里到外将他的整个身子都冻成了一根冰棍。
他心里已经明白,炮弹雨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餐马上就会来到。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部队,为什么会有这种根本无法想象的战力和装备。
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个,上来就是杀招。
但是他知道,之前多次在战场山得以逃脱的他,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果然,在刘贵堂的眼中,在光亮笼罩不到的黑暗之中,突然闪烁出星罗密布的火花,就如草原上在春天里绽放的野花,姚艳而动人。
几乎是每一个土匪被惊恐撑大了的瞳孔中,都跳动着一团或是数团美丽火焰的倒影,然后,他们就被充斥了整个空间,狂暴撕裂了空气的金属风暴所吞没。
几分钟后,在刘贵堂和他的几百手下的临时营地的地盘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还能够站立着的人或马,只有几堆逃过劫难的篝火,还在寒风中瑟瑟摇曳,映照着旁边那些浸泡在血泊之中的躯体。
这片草原瞬间就沉寂下来,没有了震破耳膜的爆炸声,也没有了人和马被金属贯穿身体后的惨嚎和悲鸣,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梦境,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身中数弹,肺部已经被打穿的刘贵堂,斜躺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上。
他张着的大嘴不断开合着,徒劳地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可惜,他已经如破麻袋一般四处漏风的肺部,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和功能。
这个恶贯满盈的悍匪,终于来到了他生命的尽头处。
他没有在临死前去回顾他作恶累累的一生,也没有能力再说上一句“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豪言壮语。
他只是感觉到全身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还有胸腹中被抽干空气后的憋闷和痛苦。
就如他之前残害的那些无辜百姓一样,他也终于尝到了被人杀死的滋味。
……
刘贵堂的尸体被挂在了多伦的城门口,在城墙上还有宣判他各种罪状的告示。
三天后,周文将多伦城和两千伪军俘虏移交给了从张家口赶来的29军的一个补充团,然后佣兵团全军都骑上战马,向张家口开去。
在那里,有阎大帅专门安排的一列火车在等着他们。
佣兵团终于可以回家了。
周文不知道的是,刘贵堂的尸体居然在多伦城门上挂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多伦的商户和牧民门都恨他入骨,没有人愿意帮他收尸。到了后来,他尸体上的腐肉就被草原上的秃鹫们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副枯骨。
再后来,挂着枯骨的麻绳风吹日晒下断了,但是不知是谁就换了一根全新的羊皮绳,依然将枯骨高高挂起。
直到一年后,德王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占领了多伦后,才命人将这副已经残缺不堪的枯骨取下并在野地里埋了。
曝尸荒野、不得好死。
这就是刘贵堂这个恶贯满盈的土匪的最终下场。
就在周文带领佣兵团踏上回家之路的这天,也就是1933年的5月2日,中日正式开始了停战谈判。
此时,在长城一线参战的中**队已坚持了两三个月,人员、弹药消耗都很大,战斗力已经下降。
特别是在古北口的中央军17军,三个师都基本被打残,再无力单独作为一个战略单位作战,被军委会调回南京进行整补。
虽然北平军委会也一再致电校长,要求增派援军和增加财政补助,以利于下一步作战。但校长坚持不再增兵华北,尤其不允许正在江西打内战的中央军北调。
到了这时,国民政府的中上层中枢机构,特别是军委会北平分会已对长城抗战失去了胜利的信心,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中日谈判上,最后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
5月初的金陵城气候宜人,玄武湖畔的岸堤两旁,垂柳成荫,将湖边的湖水都染成了一片绿色。
清风吹拂,湖水碧波荡漾,也吹动了一位婷婷屹立在湖边的女子飘飞的长发。
只见此女身着一身淡蓝色绣着暗花的绸制束腰连衣裙,外罩一件白色纱巾披肩,身材高挑动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双目犹如一弯清水,修眉端鼻,肤白如雪,在蓝天、白云、绿柳的映衬下,更显出尘气质。
而此时她却是秀眉微皱,怔怔望着远方出神,心中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此女正是被三叔带回南京的刘若兰。
“姐姐,姐姐,刘婶已经做好午饭了,快回去吧。”
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清秀少年跑来叫道。
“若曦,你先回去吧,我还不想吃,就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刘若兰道,白皙的俏脸对着弟弟强颜一笑,说罢又转头看向湖水。
刘若曦知道姐姐最近心情不好,不敢再啰嗦,但又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只好装作回去的样子,却是走到不远处就停了下来,时不时向姐姐那边张望。
刘若兰的心情真的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她被三叔强行带回南京这事,还有后来她被带走后,孔家在太原的一系列针对周文的行为。
特别是知道老吴叔被打伤,李巧儿差点被绑架这种恶劣的行径后,她就知道周文和孔家算是结下了大仇。
孔家在民国有多大的体量,有多深的背景和实力,刘若兰心中是清清楚楚。
而周文的性格和脾气她更是了解,虽然她和周文看似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感觉好像是已经认识了他一辈子似的,毫无任何隔阂和生疏感。
周文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而且她还知道,自己的爱人很可能会用最直接暴力的手段来解决这个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