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于皇座之上，万年又万年 【其三十五】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残阳如血，映照着已成焦土的黄金宫殿。死亡君主站在废墟中央，玄色长袍上的星辰纹路黯淡无光。祂抬手轻抚胸前悬挂的怀表，表盖上那道浅浅的划痕是周嫣儿最后一次嬉闹时不小心留下的。

嫣儿，你看...祂本想展示新得的宝物，却在转身时僵在原地——身后空无一人。这个认知让祂的手指微微发抖，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祂将曾经为周嫣儿专门打造的居所烧掉。那栋用万年暖玉砌成的小楼，每一块砖石都刻着防护阵法；窗棂上挂着的风铃，是用九天玄鸟的尾羽编织而成。火焰中，风铃发出最后的哀鸣，像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同时也将整座为她而建的花园烧毁。那些精心培育的灵植在火中扭曲枯萎：能让人青春永驻的驻颜花，可以编织美梦的幻梦草，还有她最爱的二十四品净世青莲...每一株都是祂踏遍三千世界寻来的珍品。

原本还想将她送给祂的怀表给毁掉，这枚看似普通的怀表内里别有洞天——表盘上的十二个刻度对应着十二个小世界，每个世界都是按照周嫣儿童年回忆打造的乐园。但祂终究没能下手，而是将其与灵魂宝珠一齐挂在脖子上。

黄金宫也被祂毁灭。这座用太阳内核锻造的宫殿，曾经举办过让诸天神魔艳羡的盛宴。如今廊柱倾塌，雕梁画栋化作飞灰，只有殿前那对用周嫣儿笑声凝成的金铃还在倔强地发出清响。

在等待片刻后，祂将两个女孩的遗体与水晶棺椁一同火化。亚轩儿穿着初见时的素白罗裙，雪儿手中还攥着送给祂的平安结，火焰吞噬她们时，祂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黑色的神血滴落在地，开出妖异的曼珠沙华。

活生生将骨灰吃了下去。这是最残酷的仪式，也是最深情的告别——从此她们的血肉与祂同在，她们的魂魄将在祂体内重获新生。

唯一留着的只有永恒燃烧着的万骨皇座，这把用十万八千个世界主宰者脊骨打造的座椅，此刻竟显得如此孤寂。扶手上镶嵌的九百九十九颗星辰之泪，倒映出祂空洞的眼神。

祂不再对宇宙抱有幻想，只有无尽的思念与愤怒，当最后一块黄金宫的砖石化为齑粉时，死亡君主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碎了三十三重天外的星辰，那些坠落的流星在接近地面时都化作了血雨。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祂抚摸着万骨皇座上狰狞的骨刺，指尖被割裂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时空乱流，看来，我还是得自称寡人啊，唉——

祂长长的叹息。这声叹息化作黑色的风，席卷过三千世界。无数生灵在这风中听见了亡者的低语，修士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寿元正在飞速流逝。

做完这一切，祂平静的坐到万骨皇座上。座椅感应到主人的情绪，燃起苍白色的火焰。这火不焚实物，只烧记忆——每一簇火苗里都浮现着被遗忘的往事。

眼角留下的不知是宫殿的灰烬还是祂的泪水。那滴晶莹划过苍白的面颊，坠落在玄色长袍上，竟将星辰纹路灼出一个空洞。

死亡君主的本体内部已然形成了新的宇宙。如果此时有人能窥见祂的体内，会看见无数星系正在诞生湮灭，生命长河奔流不息，与外界那个正在死去的宇宙形成鲜明对比。

新的生命轮回之河在祂体内流淌。河水不是寻常的水，而是浓缩的时空本源。那些被其吞噬炼化的魂魄都能在这宇宙中获得新生，以最完美的形态存在。

炼化她们，寡人做不到。祂对着空荡的大殿自语，指尖轻抚胸前的灵魂宝珠。珠内两个光茧安静沉浮，亚轩儿的活泼，雪儿的灵动...都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虚空泛起涟漪，泰坦之神的投影显现。这位比宇宙还要古老的存在，此刻眼中竟带着怜悯：你迟早会迈向那步的，何苦呢？

死亡君主没有回答。祂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落在某个正在崩塌的小世界上。那里有个与周嫣儿七分相似的少女，正拼命护着怀中的孩童。

回头是岸。九天玄女的法相在云端显现，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涤荡。这位曾经教导过死亡君主的上古之神，手中净瓶里的杨柳枝已经枯萎。

那又如何？死亡君主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让时空冻结，欣怡的魂魄已经消散，能阻挡寡人的，如今只有时间与光年。

祂起身走向殿外，每踏出一步，脚下就绽开一片星域，来到南端大陆上空时，祂停下了毁灭的脚步。

星球留给了南端大陆的人。在离开前，死亡君主将最后一片净土赠予了这个始终坚守理性的文明。那里的科学家们用公式而非符咒理解世界，用实验而非占卜探索真理。

与南端大陆的首席科学家席梦思告别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站在量子通讯器前，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对这个宇宙最后的监测数据。

君主，此去一别怕是沧海桑田了吧。席梦思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无数公式，望您保重。

死亡君主望向实验室窗外。那里有一群孩童正在玩闹，他们用纳米机器人搭建的城堡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某个瞬间，祂仿佛看到了周嫣儿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总爱蹲在河边观察水草的小姑娘。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