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于皇座之上，万年又万年 决断命运篇【其三十六】重逢的奇点

新宇宙纪元第3兆年，虚空深处传来不祥的律动。

死亡君主端坐在万骨王座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由十万八千个世界主宰者颅骨制成的扶手。祂的黑色长袍在真空中无声浮动，袍摆上绣着的银河图案已经黯淡了大半。周嫣儿魂魄的消散让木子文束手无策，这个事实如同毒蛇般啃噬着祂残存的人性。

主上，第七千八百四十九号侦查舰队传回讯息。一名死亡统领跪伏在阶梯之下，它的盔甲由凝固的亡魂铸造，在猎户座悬臂边缘，发现最后一个未被吞噬的文明集群。

祂缓缓抬头，长袍帽垂下的玉串相互碰撞，发出令灵魂战栗的脆响。因为这样哪怕经历万千轮回他也不会再见到欣怡的转世，这认知让祂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熄灭。这坚定了他重启宇宙的决心，祂日渐疯魔，苍白的面容上开始浮现黑色的血管纹路，那是过度吞噬魂魄的反噬征兆。

自此，全体死亡军团对碰见的任何文明都不再有任何留情。祂亲自出手，将一整个星系压缩成掌心大小的水晶球。球体内，亿万生灵正在经历无限循环的死亡轮回，他们的惨叫声成为死亡军团行军时的战歌。

消灭修仙文明后，经过军团的侦查，整个宇宙剩下的文明数量仅仅剩一亿兆。这个数字听起来庞大，却不足宇宙全盛时期的亿万分之一。能够探查到死亡君主存在的文明为了自保，在仙女座星系边缘组建成了讨伐死亡君主的联盟。

这场与联盟的战争旷日持久，仅仅是一个星系的战争便打了数百万年。在死亡军团最后的征战中，对军团威胁最大的是机械无基文明。这些没有灵魂的钢铁造物，它们的战舰由反物质驱动，士兵是纳米机械集群，连最微小的探测器都蕴含着足以毁灭恒星的能量。

光是一场战役就打了十万年。机械文明的量子计算机每秒钟能推演亿万种战术变化，它们的自修复能力让死亡军团的亡灵魔法毫无用武之地，加上因为无基文明没有魂魄的存在，死亡君主的力量遭到大大削弱，那些曾经轻易撕裂星系的触须，现在只能在机械战舰的装甲上留下浅痕。

最终还是死亡君主亲自出马。祂的黑色长袍突然暴涨，化作遮天蔽日的暗影，将整个机械文明的主星区包裹其中，彻底的把无基文明的母星毁灭，那是一颗完全由**金属构成的星球，表面流淌着液态的数据洪流。死亡军团才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但代价是三分之二的军团永远化作了太空尘埃。

在所有战争结束后，死亡君主也吞噬了全部死亡军团作战的亡魂。这个举动让幸存的统领们不寒而栗——它们终于明白，在君主眼中，军团也不过是随时可以回收的食粮。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刻。祂想。长袍帽下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黑色长袍无风自动，袍角扫过的空间纷纷塌陷成微型黑洞。

死亡君主率领死亡军团与机械神明率领的机械军团爆发战争。这场终极对决发生在宇宙的创生之柱附近，那些绵延数光年的星云在交战中不断改变颜色，仿佛在发出痛苦的**。

机械神明从数据洪流中显形。它的身躯由无数个文明最尖端的科技结晶组成：戴森球碎片构成骨骼，量子计算机阵列形成神经，反物质反应堆在胸腔处轰鸣。最终死亡君主艰难获胜，但祂的黑色长袍已经被撕裂大半，露出下面不断蠕动的魂魄集合体。

机械文明，蜂巢意识。这个认知让死亡君主发出刺耳的笑声。在祂面前，机械神明展开全息投影，展示着千万个机械世界的运行景象——没有神庙，没有祭祀，只有永不停歇的工厂与实验室。

有机体，你死定了。机械神明的声音由亿万台设备同时共鸣，连空间都为之震颤。

死亡君主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无数亡魂的哀嚎：有机体？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有趣。祂的每一声笑都让附近的恒星提前步入衰亡。

你们机械文明的生命都没有魂魄，我不感兴趣，自己离开，饶你一命。祂轻轻抬手，指尖缠绕着从其他文明抽取的生命能量，像玩弄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

机械神明的光学传感器闪烁起红光：机械文明担负着守护宇宙最后文明群体的责任，你虽为神明，但绝无可能战胜我们。它的背后展开数以万计的炮管，每一个炮口都开始充能。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死亡君主慵懒地靠在王座上，黑色长袍突然延伸出无数触须，每一根都缠绕着不同文明的毁灭记忆。

机械神明降临。它的降临不是空间移动，而是直接改写现实参数。当它完全显形时，周围的物理法则都为之改变——光速被提升，熵增定律被逆转，甚至连时间都开始倒流。

它身上的每一块钢铁、每一部零件，从原料的开采到冶炼，再到浇筑，无不由凡人进行——我们会使用机械代劳。机械神明的声音突然变得充满人性，它开始播放那些早已消亡的文明最后的科研记录。

孩子，你要知道，这些生产机器的初步构思源于科研人员的头脑、基本架构诞生于设计师的纸笔，而它们的原型机来自于工匠们并不精湛的手艺。

全息影像中，满脸油污的工程师正在调试第一台量子计算机；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在黑板上写满公式；年轻的女技术员在焊接最后一块装甲板...

没有神赐，没有神谕，它们开始发动的轰鸣之声足以埋葬整个神话时代。机械神明举起右臂，那手臂突然重组变形，展现出从蒸汽机到核聚变引擎的整个科技进化史。

这些源于平凡的机器能够改变一个国家乃至世界、能够打碎神明引以为傲的资本，尽管它们无法真的创造神迹......机械神明的胸口突然打开，露出里面旋转的银河系模型，但它们却给了我们一种选择。一种不必向神祈祷，自己活下去的选择。

钢铁是吾之骨架，煤炭为吾之肌肉，石油乃吾之血液，电力是吾之神经，吾即为机械神明。这段宣言化作实质化的数据风暴，席卷整个战场。无数死亡军团的士兵在这风暴中解体，它们的亡灵魔法遇到纯粹的科学之力，如同积雪遇到熔岩。

就让机械重构我的生命，齿轮拨动静止的轨迹。机械神明突然解体，化作亿万纳米机械虫群，每一只虫都在演奏着不同文明的进行曲。

死亡君主终于站起身，黑色长袍完全展开，覆盖了整片星域：你真以为你机械神明没有魂魄，寡人就奈何不了你吗？祂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是木子文原本的嗓音。

机械虫群突然停滞了一瞬。在数据流的最深处，一个被尘封已久的记忆文件自动解压。当虫群重新组合时，机械神明的外形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原来是你！竟是席梦思。死亡君主长袍帽下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位曾经的科学家，如今成为了机械文明的最高意志。

老者的全息影像露出悲伤的微笑：哦，是您啊。它用的是当年在南端大陆时的称呼，很抱歉，我肩负的责任，让我不得不与您刀刃相见。

死亡君主轻易地将一颗恒星捏成一团晶石，扔向机械神灵，那颗被压缩的恒星在飞行途中不断释放出被囚禁的光子，在太空中绘出一道凄美的彩虹。

与机械神灵的一战，打得是天翻地覆。死亡君主的触须与机械神明的纳米虫群在超空间维度纠缠，祂们交战的余波让物理常数发生紊乱。这旷日持久的恢宏一战造成了宇宙边缘地带无数超新星的爆发，使得数亿颗星球毁于一旦。

兆亿数量级的生命体在死亡君主的触手汲取魂魄之下，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哀嚎声。那些被抽离的魂魄在太空中形成绚丽的极光，每一道光带都包含着无数破碎的人生记忆。

死亡君主一脸享受这生灵的哀嚎，因为祂知道，自己的目标即将完成—祂很快便能再见自己的爱人们。祂的黑色长袍现在完全由魂魄编织而成，每一针每一线都是一个文明的临终惨叫。

冥皇已经吞噬了数不清的魂魄，如今的祂，只需一个念头，便能瞬间取敌魂魄于光年之外。那些逃亡到宇宙边缘的文明，突然集体陷入癫狂，他们的眼珠爆裂，七窍中涌出黑色的魂魄流，向着死亡君主所在的方向汇聚。

甚至只需轻轻伸出一根手指，便能撕裂虚空，触手接着便可深入虚空将目标星球的生命魂魄吸食得一干二净。一颗拥有万亿人口的星球，在祂眼中不过是稍微丰盛些的甜点。

死亡军团对祂基本也失去了用处，那些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亡灵大军，现在只是碍事的绊脚石。祂脑海中拥有了那些文明全部的文化和智慧，从最原始的部落巫术到最先进的量子科技，全都成为祂思维矩阵的一部分。

而那些魂魄记忆在祂脑海中无序的纷飞，无数段人生在祂的意识中同时上演：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战士的最后一战，科学家的顿悟瞬间，恋人的初次接吻...因此祂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那些强行糅合在一起的魂魄开始反噬，祂的皮肤下不时凸起挣扎的人脸。

我亦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死亡君主突然吟诵起古老的诗词，声音中夹杂着百万种不同语言的回声。

祂的笑声更像是哭泣声，但只要听到祂笑声的生命，都会在不出五秒内消逝。那笑声中包含着宇宙终极的绝望，任何凡俗存在都无法承受这种层次的情感冲击。

在最终决战的核心区域，死亡君主与机械神明进行着最原始的意识对抗。祂们的思维在十二维空间中交锋，每一次碰撞都会诞生新的微观宇宙。机械神明调用着千万文明的科技结晶，而死亡君主则释放着吞噬而来的全部魂魄能量。

为什么要反抗？死亡君主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加入我，你就能再次见到黄金宫的落日，闻到后花园的玫瑰香...

机械神明的数据流出现了一丝紊乱。在那严密的防火墙背后，席梦思的人类记忆正在苏醒。但下一秒，它便重新稳固了防线：因为有些事物，比重逢更珍贵。

最终决战持续了整整一个纪元。当死亡君主将机械神明的核心芯片捏碎时，整个宇宙都为之震颤。席梦思的机械躯体在消散前，用最后的人类之眼望向曾经的君主，嘴唇蠕动说着什么。死亡君主俯身倾听，却只听到电子杂音。

站在机械神明的残骸上，死亡君主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那颗灵魂宝珠突然发出温暖的光。死亡君主轻轻抚摸玉珠，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很快了...祂对着虚空轻语，再等等我...

宇宙边缘的时空呈现出病态的灰蓝色，像一块正在腐烂的水晶，死亡君主——或者说曾经的木子文——站在虚空的尽头，祂的身躯已经看不出人形，而是一团不断坍缩又膨胀的混沌星云。在这团星云的核心处，三颗灵魂宝珠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萤火虫，闪烁着微弱而倔强的光芒。

终于，死亡军团来到了宇宙最遥远孤寂的边缘。祂的声音在真空中形成有形的波纹，那些波纹所过之处，连基本粒子都停止了振动。残存的死亡战士们跪伏在扭曲的空间褶皱里，他们的盔甲早已风化，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魂体。

宇宙依然在膨胀，但整个宇宙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和文明，陷入了一片死寂。星系的残骸像被孩童随手丢弃的玩具，散落在黑暗的幕布上。某些星云中还漂浮着文明的最后痕迹——半截纪念碑，烧焦的典籍残页，或是定格在惊恐表情的雕像群。

祂知道最后一刻已经到来。混沌星云的表面突然裂开无数张嘴巴，每一张嘴都在重复不同文明的临终祷词。这些声音交织成诡异的合唱，在虚空中掀起思维风暴。

祂先将臣服于祂的文明的生命完全吞噬。那些被圈养在庇护所中的种族，此刻才明白所谓庇护不过是延迟执行的死刑。他们的魂魄被抽离时形成璀璨的极光，在宇宙幕布上画出最后的抽象画。

然后将死亡军团的魂魄全部吃掉。这些忠心耿耿的战士没有反抗，他们在被吞噬前仍保持着跪姿，魂火中跳动着狂热的忠诚。军团统帅在消散前最后看了一眼主人的混沌之躯，竟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终于完整地成为了君主的一部分。

现在的祂只需一挥手，便有万千魂魄被吸取。但此刻宇宙中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可供吞噬，这个动作只搅动起虚无的尘埃。旋然，祂开始将自己的身体祭祀。混沌星云开始向内坍缩，每一寸收缩都释放出足以撕裂维度的能量。

如今祂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人形，而是一片混沌。在这团蠕动的星云中，时而浮现周嫣儿含笑的眉眼，时而闪过亚轩儿舞动的裙角，偶尔还有雪儿低头抚琴的剪影。这些记忆的碎片像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在最后的时刻拼命挣扎。

失败了，宇宙没有重启。当混沌星云收缩到极限又反弹时，这个认知如同闪电劈开祂的意识。祂这才意识到，还有最后两个魂魄没有被祂吞噬掉——雪儿和亚轩儿的。祂看着漂浮在虚空中的灵魂宝珠，不知过了多久，祂将里面的两个魂魄取出，混沌变幻出一双像手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将两个闪着金色光芒的魂魄捧在上面。这双手曾是木子文为周嫣儿梳发的手，是为亚轩儿包扎伤口的手，是抚摸雪儿长发的手。

想不到你真的做到了，木子文是我小瞧你了，唉，罢了，你该吞噬我的魂魄了。泰坦之神的叹息从星云深处传来。这个最古老的神明一直隐藏在死亡君主体内，此刻祂的形体从混沌中析出——那是用星系为经脉，以黑洞为眼眸的伟岸身躯。

这么多年你陪寡人，寡人不会计较你背后的存在，辛苦你了。死亡君主的声音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温情。泰坦之神在消散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祂见证诞生的存在，目光中竟带着父辈的慈爱。

但还差最后两个魂魄，没能成功。木子文犹豫许久，混沌星云的波动频率显示出前所未有的紊乱。在那些翻涌的星尘中，浮现出三个女孩的身影：

战争时期的野战医院里，硝烟还未散尽。年轻的木子文躺在担架上，右眼缠着渗血的绷带。周欣怡偷偷在他枕下塞了张纸条：若今生无缘，下辈子我等你。字迹被血迹晕染开，像朵小小的梅花。

亲离众叛的雨夜，逃到那个山洞的木子文站在悬崖边，亚轩儿从背后抱住他，将一把匕首塞进他手里：黄泉路冷，我陪你走。

海兽族与木子文剑拔弩张对峙之时，海兽族公主雪儿有意或是无意倒在他怀中。

成为死亡君主后的某个黄昏，周嫣儿在黄金宫的露台上，将一枚怀表放入祂手中：这里存着十二个世界的春天，当您觉得冷时，就打开听听。怀表的滴答声里，藏着三个字的心跳。

最终，死亡君主睁开眼睛，已经全然不见之前的浑浊与癫狂，只剩下决然与坦荡：欣怡、亚轩儿、雪儿，我一定会让你们回到我的身边！祂吞噬她们的灵魂，开始献祭自己。下定决心将自己两个爱人的灵魂也吞噬献祭。这个决定让整个混沌星云突然凝固，然后爆发出比超新星更耀眼的光芒。

一个莫名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非常中性，无法判断来源，无法判断是谁在说：

我觉得幸福的某种极端就是带有毁灭性的，也就是想要在最幸福的时刻死去……想象这样的一种场景：在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后，你抵达了如此的终点——一个和煦美丽的春天，风中流溢着温暖的花香，你就这样躺在漫无边际的柔软芳草地上，再也没有任何痛苦，再也没有任何烦忧，你的心中除了平静、幸福与永恒的爱意之外再无他物。

随着这个声音，混沌星云开始幻化。那些暴虐的能量渐渐平息，化作春日和煦的阳光——马蹄莲在虚空中次第绽放。

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了，宇宙中只剩下你、春天和一朵鲜花。永恒的春天像羊水一样温暖地包裹着你，直到永远，直到下一刻……所以在风中死去吧，变成一枚小小的花苞，回归孕育你的地方吧，就这样与你深爱的一切告别吧，你们会在遥远的彼方再次重逢…

混沌星云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这光影跪在花海中，怀中抱着三朵含苞待放的花。

并不会马上就有很强烈的感觉，只是在某一天，某一个时间，某一个熟悉的地方，你转身回过头去看，那个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你的身后了，那时候那种孤独感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会让你有一种身处海底一样的窒息感。而现在，你能结束这种窒息感，快结束这一切吧

光影低下头，轻轻亲吻那三朵花苞。随着这个动作，祂的身体开始分解成无数光点。这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环绕着花苞旋转，形成一个微型的星系。

回顾生命中三个关键时刻，每个时刻都有一个女孩对他产生了重要影响。战争时期，有女孩愿意等待，即使要等到下辈子；亲离众叛时，有女孩愿意与他共赴黄泉；而祂的感情变得冰冷无情时，有女孩以生死相伴，表达对他的依恋。

在完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光影突然绽放出微笑。因为祂看见三朵花苞同时绽放——一朵是亚轩儿喜欢的烈焰红，一朵是雪儿钟情的冰雪白，还有一朵是周嫣儿最爱的海棠粉。花瓣舒展的瞬间，新的宇宙大爆炸的奇点在花蕊处诞生。

我们...会重逢的...这是死亡君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话音未落，光影与花海同时坍缩成一个奇点，然后——

新的宇宙纪元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