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陛下容禀,臣有一计(大章)
你怎麽知道,我是「行走世间的神明」……西域的「圣僧」也这麽和我说的,这是什麽本世界特产的夸人方式麽……赵都安见贞宝并未动怒,心弦骤然松缓,于心底用吐槽缓解尴尬。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分明方才「剑拔弩张」的君臣,当周围没了外人的注视,只剩下彼此,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咳咳,」终归是赵都安先行打破沉默,他解释道:
「恳请陛下准许臣讲述奉城之行,假死欺君的缘由。」
是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徐贞观被提醒,神色有点绷不住。
强自维持着帝王的人设,乾脆在赵都安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脸庞上眼神清亮地盯着他,一副我看你怎麽狡辩的架势。
赵都安讪讪一笑,略一沉吟,也从房间角落拽了一把椅子过来,试探地坐在了书桌对面。
做这个动作时,他始终瞄着贞宝的表情,见其只是挑了挑小眉毛,默认了他逾越规矩的动作,赵都安嘴角缓缓上扬,开始于心中组织语言。
「启禀陛下,此事还要从臣一行人抵达滨海道说起……」
赵都安的叙述很仔细,很慢,从在奉城被栾知府带人包围,暴露身份讲起。
力争不遗漏任何细节。
栾成提前送来的奏摺中,虽也记叙了大概,但十分简要,这会伴随赵都安这个亲历者的讲述,故事的细节才充盈,栩栩如生起来。
徐贞观安静地听故事,类似的君臣汇报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但每一次,眼前的家伙都能带给她新鲜感与惊喜。
当听到栾成被误导,带官差抓捕赵都安时,女帝摇头,感叹栾知府虽是能臣,但终归智谋逊色庄孝成许多。
得知赵都安号令兵马,踏平紫霄道观,遭遇卢正醇抵抗,将其逮捕时,她眉眼中尽是怒意,冷哼怒斥「贼道」辜负先帝之恩。
在听到赵都安以「斩首」为陷阱,展开与庄孝成的虚虚实实的博弈对抗,并最终利用早先安插的间谍,取信庄孝成,从而获得了总坛位置时。
徐贞观饶是已知晓了结果,依旧眸子一亮,险些赞叹出来。
这等智谋较量,棋手之间隔空的对弈,的确精彩,尤其再想到,发挥关键作用的芸夕乃是赵都安去年老早前,就保留下来的。
顿时有种布局伏脉千里的意味了……
「莫非,你在去年被庄孝成险些杀死时,就已经心中有了谋划?否则何以对那个女逆贼如此看重?」徐贞观好奇询问。
赵都安心头警铃大作,毫无犹豫,一脸正气:
「陛下明鉴!彼时臣的确是考虑到芸夕此贼乃庄孝成带在身边的弟子,或可策反,才将其单独关押。」
笑话!
若是让贞宝误会成他对芸夕有别的想法,就麻烦了。
女帝眼神狐疑地看着正气凛然的赵某人,装出姑且信你的表情:
「如此说来,这个芸夕的确有大功,朕赏罚分明,其虽曾为逆党,但既洗心革面,亲手擒贼,朕可以特赦其罪。」
赵都安一愣,心中一暖。
赦免芸夕的决定,女帝完全可以等出去后,对芸夕说,以展现皇恩浩荡。
如今私下给他说,便是要将这个「情分」送给他。
由此可见,女帝的确没有吃醋的意思,不过想也知道,堂堂一国之君,史书上都要留下辉煌篇章的女子帝王,又岂会将一个女囚放在心上?
这点自信都没有,还做什麽君王。
「陛下宽仁,贼女必感恩戴德。」赵都安真心实意道,旋即才不急不缓,将庄孝成引爆阵法,崩塌山峰。
关键时刻,自己再次求助裴念奴予以救援,并为了掩藏行踪,制造假死的经过说了出来。
听完这最后一节,饶是女帝方才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她心头仍旧腾起一股惊喜,如石头坠入心海,荡开一圈圈涟漪。
徐贞观身体下意识前倾,眼眸晶亮:「庄孝成……当真被你生擒活捉?」
赵都安微笑道:「千真万确。」
饶是帝王心术,她仍难以遏制露出喜色,若非顾忌不雅,她甚至有大笑的冲动。
生擒活捉!
逆党匪首,令整个朝廷头疼无比,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馀孽,竟当真被他抓回来了。
且正如彼时与李彦辅当众约定的一般,只用了三个月。
其中绝大多数时间,还都浪费在往返路途中。
若是旁人如此说,她必要怀疑,但若是缔造了无数奇迹的赵都安,惊喜之馀,恍惚间竟有种「理应如此」的心态。
理应如此……自己何时对他有了这般近乎看待「神明」的信心?
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过往太多次胜利给她心中缔造的印象,仿佛任何难题,旁人做不到的事,只要眼前人出手,就会风轻云淡般地予以解决。
且回过味来仔细思量过程,又不得不叹服获胜绝非偶然,近乎必然。
「此贼……在何处?」徐贞观走了会神,收束思绪,暂且压下男女间的情绪。
「正在府上,臣这就将他带来?」
「好。」
赵都安起身出门,过了一阵,房门再次被推开,他单手拎着一个大箱子上的拉环,迈步进了书房。
在女帝古怪的眼神中,将镶嵌铆钉的大箱子掀开,露出了蜷缩在里头,浑身被捆绑,额头贴着「沉眠符籙」的庄太傅。
赵都安将庄孝成从箱子里拎出来,丢在地上,随手撕扯下额头的黄纸符,冷笑道:
「到地方了。醒醒吧,庄孝成,你且睁眼看看眼前的是谁?」
庄孝成睫毛颤动,缓缓撑开眼皮,透出茫然之色。
形容憔悴的老儒先打量了下周遭环境,努力坐起来,才看清了书桌后端坐,威严俯瞰他的白衣女帝。
「三殿下……」
庄孝成瞳孔收窄,内心震动,苍老的面皮上显出片刻的惊慌失措。
不过许是回京途中,已经做了太多次预演,在短暂慌乱后,他很快镇定了下来,苦涩一笑:
「好久不见,当年才学不逊于众皇子的三殿下,终已大不同了。」
徐贞观视线从房门外收回来,先看了赵都安一眼,才将视线落在跪坐于地毯上,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的昔日老臣。
或是说,老师更为恰当。
「太傅」之责,负责教授一众皇子,庄孝成曾与董玄皆为三皇女的授业恩师,只是彼时的庄孝成,明面上更偏爱太子,私下里则与二殿下徐简文交集日渐密切。
对于曾经的三皇女,虽亦感慨其才学不差,但因其女子之身,从未太过用心。
尤其徐贞观后来年岁渐大,先帝屡次试图将她外嫁,但徐贞观坚决不肯,并依照祖训规矩中,凡皇室子弟,若修行有成可不娶不嫁的规矩,始终独身,导致与先帝关系不睦后,庄孝成愈发疏远了她。
却想不到,后来演变为如今的仇敌。
「太傅却是苍老了许多。」徐贞观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眼神复杂地感慨。
庄孝成自嘲一笑:
「在江湖劳心劳力,终不如昔日在宫中教书清闲。」
徐贞观讽刺道:
「太傅所劳心的,便是整日如何与朕作对,如何编造历史,向朕身上泼脏水,粉饰徐简文谋反之恶行,蛊惑人心麽?行如此不仁之事,的确堪称劳心劳力。」
庄孝成沉默。
房间中一时陷入安静,就在赵都安忍不住想开口时,庄孝成终于叹息一声,说道:「成王败寇,陛下若觉得骂几句老朽,可出心头委屈,老朽受着便是。」
赵都安气笑了,他冷笑道:
「骂几句……怎麽,你以为骂几句就抵得过匡扶社对虞国江山社稷为害的罪?还是说,你至今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呵,我是武人出身,读书不多,更不是你们儒门的学子,却也知道儒门圣人可不曾教导后学谋朝篡位。更不会将利欲薰心,谋求更高的权势,伪装成什麽高风亮节的『大义』!」
庄孝成闭上眼睛,平静说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老臣血脉三年前已悉数断绝,在世上无非孤魂野鬼,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副彻底的「成王败寇,任凭处置」的态度。
徐贞观见他如此,突然索然无味,摆了摆手。
时隔三年的见面,没有什麽惊心动魄,只有泾渭分明的立场,与不死不休的决绝。
赵都安将黄纸符「啪」地又贴了上去,庄孝成重新进入「封印」状态,给他丢进了箱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望着书架沉默不语的贞宝,试探道:
「陛下,此贼,要不要丢去诏狱严刑拷打?」
徐贞观沉默良久,才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心绪,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有想法了对吧?」
赵都安「恩」了声,道:
「臣以为,以庄孝成此贼心智坚韧,恐难以刑讯出什麽,大概只能等其死后,尝试以术法窥探,不过以这条老狗的狡猾,只怕早有了准备……
所以,臣以为,此贼最大的作用,便在于其首领的身份,而非其他。
最好能在京中造势,按照律法,将此人当众处死,以威慑天下……不过,更重要的,还是用他的死这个契机,来尝试扭转此贼长期污蔑,编造的关于玄门政变的谣言。」
玄门政变有两个故事版本。
其一,是官方版本,也是相对接近真相的,即徐简文谋逆,三皇女平叛的故事。
其中部分细节虽也有粉饰,但大体真实。
其二,是匡扶社散播的野史,即叛乱的乃是徐贞观,二皇子简文才是阻拦被杀的那个……主打一个胡编乱造。
只是在匡扶社不遗馀力地抹黑下,后一个版本流传更广,这也是京城以外,女帝政权合法性遭受质疑的重要原因。
「你想如何澄清真相?」女帝好奇询问。
赵都安摇头道:
「澄清没有用处,陛下应知谣言猛于虎。历数古今,凡谣言皆传播甚广,而辟谣却无人问津,何以解?
臣以为,其中最关键点在于,谣言更符合百姓的期望,只有百姓愿意相信的谣言,才能传播开。
反之,若百姓不愿相信的谣言,哪怕再散播,也效力不大。
匡扶社抹黑能成,无非是民间许多人看不惯陛下以女子之身称帝,更不愿相信,陛下才是勤王救驾的那个,因此,辟谣澄清只怕用处不大。」
徐贞观若有所思:「那你想如何?」
「以毒攻毒,」赵都安笑道:
「百姓其实同样不喜欢朝堂上的腐儒,民间本就对这群官老爷厌恶。
所以,我们只需在明正典刑,斩首此贼的时候,给出足够的,他做过的涉及私生活的肮脏丑事。
比如让芸夕控诉庄孝成对她这个女徒弟图谋不轨之类的……她肯定愿意。
恩,最好等栾知府押解的那些逆党进京后,予以策反,让这些人站出来揭发丶控诉,庄孝成不是想青史留名,要名声麽?那就让他名声扫地,彻底沦为千古之耻!
如此,其私事丑闻必广为传播,只要庄孝成代表的匡扶社更脏,更丑恶,更不可信,其抹黑陛下的说辞不攻自破。」
女帝听愣了,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朕突然有点相信民间说你阴险狡诈的传言了。」
这手段,多少有点毒辣了。
文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而赵都安乾脆就是要让庄孝成名声扫地。
尤其是抹黑其私生活这点……朝堂上的大臣们未必想不到,但没人会公开提出这种建议,会显得自己太阴损。
但赵都安敢提,反正他的名声早烂到家了……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人是你抓的,他当初也险些杀死你,你来处置他朕也放心。」徐贞观觉得,这麽脏的事自己不能插手了,果断丢锅。
赵都安说道:
「臣还有个想法,希望陛下这几日,先帮臣隐瞒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要暴露庄孝成的存在,一切等栾知府的队伍抵京再说,而在此期间,陛下可以尝试打压『李党』。」
徐贞观愣了下:「打压李党?」
赵都安笑容灿烂:
「臣回家后,与姨娘攀谈,得知前些日子,李彦辅当众询问臣的近况,除夕时也是他跳出来,这笔帐也该算一算。若臣没猜错,因臣的『死讯』,李党上下这段日子必是弹冠相庆。
这时候,陛下若以泄愤为由,找茬打压李党,李彦辅大概率是不会反抗的,且整个李党内部也不会抗争……
谁也不愿意得罪盛怒下,失去理智的陛下……何况,他们也会觉得,用损失些许利益,换臣一条命,是可以接受的。」
徐贞观张了张嘴,对这家伙的「睚眦必报」和「阴损」有了更深的认知,她幽幽道:
「你不会在筹划假死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这麽干了吧?」
「怎麽会?臣也是不久前想到的。」赵都安理直气壮。
徐贞观眼神狐疑,姑且信他:
「……也好,朕就按你所说试一试。」
赵都安满意颔首:「臣还有一件事……」
「……」徐贞观眼神这次真的变化,连续两个「毒计」让她有点应激,实在怕这家伙又提出什麽缺德手段。
赵都安却正色道:「臣是觉得不对劲,陛下,你觉得庄孝成此人智谋如何?」
「自然不俗。」
「那就对了,臣回京路上一直在想,庄孝成既然提早就有了与臣同归于尽的计划,那以他的才智,必然也会提早安排,自己身死后,匡扶社的运转问题。」
赵都安语气认真:
「奉城一战,逆党损失惨重,但终归还有不少馀孽盘踞。
庄孝成只怕早已寻好了『接班人』,在他死后,继续执掌社团,并且,他宁以身死为代价来杀臣,也意味着,他认为接班人足以弥补他的死亡带来的损失。」
徐贞观一愣,陷入思索。
经他提醒,女帝也意识到了这个盲点。
赵都安问道:「陛下认为,匡扶社中,谁可能接班?」
徐贞观思忖片刻,摇头道:
「匡扶社中,名望足够,且能力足够执掌的,几乎没有第二个。
齐遇春和任坤都无法胜任,至于简文的遗孀,文王妃性子软弱,朕那二皇兄留下的小世子,又太年幼,只作为旗帜存在。」
赵都安说道:「所以,没人可以接班?」
「不,你说得对,庄孝成不可能留下一个烂摊子,必然选好了接班人。」女帝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思索片刻道:
「但朕的确想不到人选,除非整个匡扶社丧失独立性,归附八王中的某一位王爷。但这又不像庄孝成的性格……可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呢?除非徐简文复活,否则匡扶社难逃分崩离析下场……」
赵都安愣了下,脑海中突兀掠过一抹灵光,惊讶看向贞宝:
「简文复活……陛下觉得有这种可能?」
徐贞观也愣了下,她哭笑不得:「朕只是打个比方。」
然而赵都安却抓住了脑海内的灵感,拧紧眉头,摇头道:
「不!不是比方……我在想,若庄孝成真的已经彻底归附了某位王爷,大概率是靖王或慕王……不重要。
重点是,倘若他真归附了,那刺杀我这件事,就不该只有匡扶社独自来做,庄孝成肯定会以社团为筹码,向某位王爷换取强者支持。
那样一来,有了王爷的帮助,他就没必要非和我同归于尽了……」
「所以,他大概率没有卖身。那有没有可能,简文真的活了?或者说,当初就没死?」
赵都安说出了这个有些惊悚的猜测,虽然离谱,但当排除了一切可能性,从逻辑推导上,这的确是最「合理」的结论。
女帝也怔了怔,说道:
「朕当初亲眼目睹简文死于乱军中,尸体也仔细检验过……」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猛地闭上了嘴巴。
赵都安目光灼灼盯着她,道:
「蛊惑道人!那个国师!我记得,当初国师也是死在了政变中,也留下了尸体,但事实证明,他没有真的死去!而是还活着!
当日在宫中的,只是他的一具『替身』!而蛊惑道人乃是简文的门客,参与了政变!」
徐贞观张了张嘴:
「你是说,蛊惑妖道也用秘法,帮简文逃脱必死的命运?当日进宫发起政变的,并非简文的『全部』?
不……你这个猜测毫无根据,蛊惑妖道能做到死而复生,乃是其主修的神明缘故,极为罕见……」
赵都安打断她的话:
「是啊,正因为罕见,所以陛下能保证,他没法帮助别人也制造一具『分身』麽?简文当日政变,是否也会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何况,陛下难道不觉得,庄孝成聚集起馀孽太顺利了麽?究竟是什麽给了他底气,始终带领一群江湖人,和朝廷斗争?
只是因为不甘心?若真的不甘心,又为何肯与臣同归于尽?这岂非自相矛盾?」
徐贞观被他一顿抢白,突然哑口无言!
脑海中也不由有些乱。
她并不是没怀疑过简文是否真的死透了,只是皇宫中简文的尸体反覆查过,并非伪装。
而且,三年里简文也从未露过面。
不过……
若真是蛊惑国师所为,那这「三年的失踪」也能解释了……蛊惑道人同样消失了近三年。
因为分身的制造需要撕裂一半的神魂。
分身死去,馀下的半条命会陷入长期的虚弱,连蛊惑妖道都藏起来养伤了两年。
那简文藏起来养伤,将庄孝成摆在明面上,岂非也说得通?
「朕……朕……需要回去重新仔细查阅当初的卷宗,寻找蛛丝马迹。」
女帝沉默片刻,眼神锋锐:
「倘若简文当真做此安排,不会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当年的政变,牵扯的人太多。
政变后,女帝登基,也杀了太多参与篡位的人,留下了无数的口供,卷宗,资料。
想要重新抽丝剥茧去查,是个大工程,但哪怕她觉得再荒诞,也必须去做。
「臣也只是斗胆乱猜,并没有任何根据,况且也的确匪夷所思。」
赵都安见她模样,安慰道。
徐贞观看了他一眼,察觉出他心思,忽然淡然一笑,屋内仿佛亮了起来:
「朕可用不着你担心,莫说简文已死,哪怕退一万步,他还活着,又能如何?他这罪人敢站出来麽?他手中又有多少筹码?
他当初兵多将广,朕都能只身平乱,如今他只有一群馀孽,又有何惧?」
赵都安愣了下,确认贞宝的确是这样想的,自嘲一笑:「是臣大惊小怪了。」
两人这麽多敌人,困难都解决了,再多个苟且偷生的简文,又算的了什麽?
相视一笑。
书房内的紧绷氛围荡然无存。
说完了正经事,二人相视无言,气氛变得有点暧昧起来。
两个多月没见面,这会赵都安难免有点不舍,徐贞观也没主动让他出去。
有心思主动撩一下,说点甜言蜜语,但赵都安看了眼箱子里躺着的老狗,又觉得别扭。
「你过来。」忽然,徐贞观轻声道。
「啊?」赵都安茫然,有些呆。
徐贞观看着方才毒计百出的小禁军露出蠢呼呼的呆萌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她倒是大大方方,招呼他过来,随手将桌上那坨「肖像画」丢掉,重新铺开白纸,亲自磨墨,故作严肃地说道:
「你这画技太过恶劣,朕今日心情好,便亲自教你作画,你学不学?」
国画?
那得学啊,国画得学!
赵都安仿佛被侯总附体,鬼使神差地就凑了过去,有点手足无措:「怎麽弄。」
徐贞观看了他人高马大的身材一眼,估摸着没办法模仿学堂先生教幼童学画的姿势,索性颠倒过来,道:
「你站在朕背后,等下握笔,朕带你画一次。」
「哦……」
赵都安走到女帝身后,见她轻盈地坐了下来,开始熟稔地调试墨水,娴熟地从笔架上选择画笔,吸满了墨后,坐在圈椅中的徐贞观白皙的皓腕抬起,滑落一截衣袖。
如白玉雕成的玉手以标准的姿势持握纤细的毛笔,悬在宣纸上,说道:
「握笔。」
「哦……哦哦……」
赵都安有些局促地调整姿势,站在女帝身后,微微躬身,俯下身躯,这个姿势就仿佛将她环抱着。
鼻尖能嗅到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香草味,赵都安的侧脸缓缓贴近女帝鹅颈。
他注意到,伴随他的靠近,贞宝白皙的脖颈上一层细细的绒毛立起,伴随他的呼吸,轻轻摇曳。
脖颈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但并未躲避,更像一种默认。
赵都安胆子越来越大,姿势更加亲昵了几分,只恨俩人中间有一张圈椅隔着……他右手绕过女帝的肩膀,朝毛笔握去,一双眼睛贼溜溜循着衣襟往下看。
旋即失望地发现衣襟紧实的根本没有什麽缝隙,只能瞥见裸露的鹅颈上,隐约藏在衣襟中的项炼上的一枚碧翠的水滴玉石。
握笔的右手,则突然触及一片柔软冰凉。
「……」
「……」
「你往哪握呢?握笔!不是握手!」
「哦……哦哦……」
慌忙地松开覆着小手的大手,握住了笔杆的上端。
女帝无奈地叹了口气,乾脆掰开赵都安的手,帮他调整了握笔的姿势,然后……
纤长的小手,包裹住了握笔的大手。
宣纸上,滴落第一滴墨渍。
——
七千字章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