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提前开启的百年约战(5k)
洛山之顶,天空云层晦暗,阴云密布,隐约有电蛇狂舞,如同酝酿着九天雷霆。
徐贞观一身龙袍,手持太祖神兵,眉目凛然地望向武仙魁的身影。
这位当世武道第一人初显出时,还距离遥远,在江水之上。可一步踏出,便跨越了此间的距离,出现在女帝十丈外。
「武仙魁!果然是你。」
徐贞观声音凛冽,面色如罩寒霜,如同三年前,玄门政变那个冬日一般模样。
她的语气中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似乎很早前就有所猜测。
说话的同时,视线落在孤身乘竹筏自东海而来的骨架高大魁梧的武仙魁身上。
后者一身粗布麻衣,杂乱头发黑白间杂,用一条丝带随意地系在脑后。
约莫五十馀岁的脸孔并无太多奇异之处,唯独眉心烙印一枚如重枣的火红印记,灼灼耀目。
许是独坐断崖之上,面朝大海太多年,海风侵蚀下,肤色格外粗糙。
武仙魁负手而立,虽粗布麻衣,却自有一派宗师风范,沉甸甸的眸光淡然与发怒的女帝平视,语气轻描淡写:
「陛下知道我会来?」
徐贞观握紧剑柄,任凭头顶电蛇狂舞而不顾,冷声道:
「朕大张旗鼓封禅,天下观瞻,总有些人不愿朕称心如意。然而,洛山之险,哪怕真有十万叛军杀来,也无法冲上山顶,而任何武道强者,术法妖人,天人之下,亦无法威胁朕半分!
张天师不参与凡尘之事,朕是信得过的。算来算去,虞国之内,能威胁朕的,只有玄印与你。」
武仙魁点了点头道,了然道:
「玄印和尚自封于京,有张衍一看着。故而,唯一能来阻你的,便只有我。」
徐贞观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鄙夷与失望:
「不想堂堂青山之主,亦行此宵小之事,八王给了你什麽好处?能请动你来阻拦朕?」
粗布麻衣,眉心点缀火红印记的武仙魁意外的坦然,道:
「只要我出手,待虞国皇室更替,便允我青山入皇宫内,虞国太祖皇帝的那座塔观碑。」
所谓的塔,自是赵都安曾去过两次,参悟「武神」传承的那座建筑。
所谓的观碑,自是准许外人观看记载那五幅壁画的承诺。
换言之,靖王等人承诺,将准许武仙魁参悟皇室秘传「武神」传承。
「国贼!」
饶是心中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徐贞观依旧怒意勃发。
是了,这天底下,能打动武仙魁这种登顶武道巅峰的强人的,除了这个,还有什麽呢?
高官厚禄?
娇妻美妾?
还是世俗权力?
于武仙魁而言,皆如浮云,也唯有皇室传承,才令他惦念。
而徐贞观只要在一日,武仙魁就无法得偿所愿。
所以,以靖王为首的一群人联络他,以此为报酬,方请动他出手一次。
「国贼与否,皆是你徐家自家事,」
武仙魁神色淡然:
「我不欺你。青山与皇室百年约战,本就不远,今日索性提前几月,你若胜,我便回东海,再不插手你王室之争,你若败,皇室秘传,便做这一战的赌注。」
徐贞观素白的脸蛋浮现嘲弄之色,她忽然笑了:
「朕明白了,你是怕了。怕等朕封禅晋级,明年比武你无法获胜,这才顺水推舟前来。」
武仙魁出现后,第一次皱紧眉头,淡漠道:
「陛下如何想,我不在意。我这一生,只为武道,虞国皇室一代不如一代,论武学胜不过青山,便以那所谓『龙气』术法加身,以期获胜,又何曾光彩?」
丢下这句话,武仙魁似乎也没了废话的兴趣,他平静道:
「多说无益,陛下若要我退,出剑便是。」
徐贞观笑容收敛,眼眸内只馀威严,她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
拦截也好,比武也罢。
嘴上功夫再好,不如一剑封喉。
对方的阻拦,本也在预期之中,那的确没有任何废话的意思。
蓦然间,徐贞观龙袍上,那刺绣的金龙突兀栩栩如生,挣脱法袍,环绕五色祭坛,大放光明。
太祖留下的法器,又岂只一柄太阿剑?
徐贞观一剑递出。
武仙魁粗布麻衣与凌乱的长发在风中狂舞,他迈出一步,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如烽烟直冲霄汉,竟令那漫天的乌云都为之崩散开。
丧神的咒术被这位武道第一人观海一甲子养出的武道真意压制。
武夫出拳。
漫天邪神也要退避三舍。
「武某不占你便宜,比武便比武,区区邪祟也敢旁观?」
武仙魁须发于狂风中抖动,眉心印记滚烫如烈焰熊熊燃烧。
他此番自东海一路向西而来,行经江南水脉,孕养一股武夫一往无前的大势,便如大江大河,伴随沛然的气机如九天悬瀑,倾泻而下。
拳剑相接,洛山之上,云雾骤然翻滚如怒海。
山下那蜿蜒的江河炸开天崩般的轰鸣,方圆三十里一切生灵,为之侧目。
……
……
建成道,军府大营。
作为朝廷在建成道驻扎屯兵的卫所,整座军府气派森然,从外看去,便是一座独立的城池般。
四方城头上军卒轮流值守,内里各大营帐日常操练,井然有序。
叶新作为建成道军府的三名「副将」之一,在军府内的权柄仅次于军府指挥使。
今日,指挥使率领一堆精兵,前往洛山护卫女帝封禅,同时带走一名副将,卫所内由剩下的两副将共同管理。
「叶将军!」
守卫城门的军官看到出城巡逻的叶新回来,忙恭敬行礼。
面容英俊,蓄着短须的叶新人在马上,「恩」了声,道:
「开门。」
军官忙打开军府大门,将叶新率领的一大队回营的巡逻骑兵放进来。
「咦,我怎麽记得,早上出去的不是这批人啊。」一名小卒挠头,低声咕哝。
身旁同袍笑骂道:
「你是睡糊涂了吧,大白天还没睡醒?不是这批,是哪些?」
「我就是觉得眼生的很。」小卒嘟囔,却也有点自我怀疑了,莫非是自己记错了?
叶新回到军府内,立即召集营内各将领聚集于大营。
「发生何事?突然将我等喊来?」
众将陆续到来后,皆感诧异。
与叶新同级的另一名副将皱起眉头,只见叶新大咧咧,毫无形象地坐在都指挥使的坐席中,面对众人到来,竟连起身都没有。
「叶新!那是你坐的地方吗?给我起来!以为指挥使大人不在,就能放肆了?」副将大声呵斥。
叶新这才慢条斯理看向众人,却没起身,而是双手交迭,靠在大椅中,微微一笑:
「坐下说话吧,同袍一场,我不想把事情做的太不留情面,有什麽话,坐下说说,恩,我还准备了纸笔给你们……」
众军官愈发疑惑,只觉古怪,警惕心升起,无一人落座。
第二名副将迈步上前,大手用力拍桌,虎目圆睁:
「叶新!我跟你说话,你聋了听不见?我让你起……」
话没说完,一抹淬着诡异色泽毒液的匕首突兀刺出,噗的一下扎入拍桌副将的喉咙。
后者瞪大牛眼,难以置信地蹬蹬后退,双手捂住脖颈
——他的武力并不逊色叶新太多,但毫无半点防备之下,被突兀偷袭,竟是没反应过来,便毒药发作,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
「啊!」
众人哗然,纷纷下意识去拔刀,可军中议事的规矩,是所有人入帐禁止携带兵器,有心算无心,人会携带武器?
「本想给你们个体面的结束,但既闹成这样,便只好对不住了。」
叶新将手旁的杯子朝地上一丢,啪的一声粉碎,埋伏在外头的大批靖王府秘密训练的精锐私军手持利刃,冲入军帐。
饶是将领们也都武力不俗,但终究不敌群狼,很快军帐内血流成河,倒下一大批尸体。
叶新掀开军帐,走出来,用白色手绢擦着染红的手,对等在外头的亲信,以及伪装成军府的人,给他带进来的靖王府私军吩咐道:
「按之前的计划,将名单上不服管的都杀了,然后传令给我们的人,王爷有令,即刻起兵,攻陷建宁府,抓捕剿灭一切朝廷势力,尤以漕兵为重!」
「是!」
一名名下属风一样散开。
不多时,整个军府又倒下许多尸体,而早已暗中投靠了靖王府的武官们,则用最快的速度,用亲信控制了整个军府。
叶新抬起头,望见城头的朝廷大旗倒下,换上了靖王府军旗猎猎。
他面庞上涌起兴奋与恐惧交织的神色,耳畔回响起昨日王府密谍与他的对话。
「现在起兵?陛下就在洛山……」
「王爷说了,洛山便是陛下的坟茔,趁着如今建成道朝廷官员皆聚集洛山,各城池空虚,正是起事的最好时机。」
……
……
洛山下。
朝廷的强者与来犯之敌的厮杀还在继续。
半空中,海公公与断水流厮杀正酣,两位世间巅峰的强者全力出手,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正如天人境交手,天人之下也无法靠近一般。
大内供奉与军中强者们,几乎是压着法神派术士与王府私军在打,起码在赵都安的观感中,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水平。
朝廷底蕴,终归是厚实的,哪怕女帝此番南下,将许多高手都留在了京城,确保朝廷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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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安排在山脚下的这些,就足够强悍,若说欠缺,也只是在「高端战力」上差了些,仅靠海公公支撑。
然而,敌人一方,虽也有不只一名「世间」强者,但最强的,也只有断水流一个。
若非朝廷一方的主要目的,乃是保护祭坛,故而只守不攻,给了来犯者喘息游走的空间。
真的不管不顾厮杀起来,赵都安感觉,最多一刻钟,就能将这帮来敌留下来。
「不对劲!」
赵都安却是没有半点高兴模样,死死守在祭坛前,神色紧张。
「哪里不对?」浪十八与霁月跟在他身旁,没有离开,诧异望来。
赵都安紧握剑柄,视线扫过前方战场,道:
「法神派首领没有出现……」
「或许是那一日,被陛下重伤。」浪十八提供合理猜测。
赵都安摇头道:
「哪怕法神重伤,无法参战,但你们觉得八王会只派出来这麽点人吗?根本无法对封禅造成威胁,有何意义?」
「这……」周围一群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候,从山顶传来的巨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赵都安猛抬起头,发现山上的云雾如怒海般翻卷,天空也乌云汇聚,伴随雷鸣,洛山方圆,狂风大作,山体都微微摇晃起来。
就仿佛……
山巅之上,有神明搏杀,天地色变,地动山摇。
「是山顶!有强者在袭击陛下!」供奉唐进忠脱口道。
顿时,一些人想要朝山上赶去,却被一击将断水流击退的海公公大声喊住:
「陛下有令!我等只守山脚,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何况,天人之战,哪怕是咱家,若靠得近了,被馀波扫中,也会重伤!你们上去也无济于事!」
顿时,众人收敛心神,是了,这种层次的战斗,他们过去根本没意义,纯属添乱。
然而这一刻,没人注意到,赵都安突然低下了头,意识沉入脑海。
只因裴念奴的声音,再次浮现:
「佛门世尊!是佛的气息!」
赵都安愣住了,忙沉下心,于心海中追问:
「前辈,什麽意思?你是说,那日阻拦你降临的,是佛门世尊神明的力量?」
「是。」
赵都安懵了:「不对,前辈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日拦你的,乃是一名修『天道』的术士,你感应到的,也该是神明『天道』的气息才是。」
他觉得,裴念奴是糊涂了。
法神派首领,无论在资料中,还是那一日屡次出手,都明白无误地展示出了典型的「道门」特徵。
哪怕是女帝,都认定是修「天道」正神的术士,怎麽会是「世尊」的力量?
「天道为表……世尊为里……佛道同修……乃为人仙……」
裴念奴断断续续,有些神经质的声音回荡。
赵都安怔住:「前辈……你是说,法神派首领是同时在修天道和世尊?不,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主修的世尊佛陀,辅修的天道?」
是了!
术士本就可以同修多个神明的,就如他自己,主修的是「武神」,但机缘巧合,如今也掌握了「世尊」神明的一部分法术。
只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人会兼修两大正神。
佛道之所以泾渭分明,能成为两大阵营,一定程度就在于,两大正神都太强了。
想要有所进步,全身心投靠一位是最好的,想兼修的,几乎都是庸才。
正因如此,赵都安才形成了思维定式,在他看来,「法神」这种半步天人的强者,理应是主修一位强力正神的。
哪怕也辅修了其他神,但他与女帝对抗的时候,必然也只会用最强的主修神明来对抗。
何况,法神派的创立者,就是天师府内的神官。
而听裴念奴的意思,「法神」主修的是「佛门世尊」,辅修的才是「道门天道」。
反了!
完全反了!
「可……这怎麽可能?法神可是半步天人啊,如果说,他连辅修的天道都能这麽强,能硬抗贞宝一剑而全身而退,那他主修的世尊得有多强?
岂不是比半步天人还高?简直可笑……天底下,谁能……」
赵都安下意识驳斥,然而陡然间,他浑身一僵,脑海中迷雾给一个念头突兀劈开!
「不!天底下是有一个人,有可能做到的……主修的世尊,能达到半步天人以上……」
赵都安豁然扭头,望向北方京师方向!
瞳孔骤然收缩!
「难道……」
他想到了一个极为疯狂的可能性,倘若……「法神」的真实身份,是玄印和尚呢?
玄印常年藏身神龙寺,闭门不出……
这第二代「法神」突然出现,镇压整个法神派,也是行迹极少。
并且,其一项能力,便是以「身外化身」行走在外。
神龙寺与朝廷存在间隙,尤其在「灭佛」后,玄印有废掉女帝,扶持新皇的利益动机……
对了。
赵都安突然回忆起,那一日,「法神」在郊外拦截他时,曾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话。
「我们又见面了……」
倘若「法神」与玄印是一个人,或者,二者存在某种联系,那这句话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初京城辩经法会上,赵都安便与玄印住持见过一面。
「不可能……」
赵都安面色发白,这个猜测太荒诞,也太可怕。
倘若法神的确是玄印,那岂非意味着,今日出手对付贞宝的,乃是这位佛门天人?
赵都安抬起头,眺望被云雾遮蔽的洛山山顶。
「此刻在上面,与贞宝厮杀的,是玄印吗?可若是他,为何我完全感受不到半点佛门法力的气息?我体内的青莲毫无察觉?」
「倘若上面的不是玄印,那『法神』迟迟未现身……」
赵都安面色变幻不定,他突然转身,朝山顶狂奔!
「赵大人?!」
周围保护祭坛的众人大惊。
赵都安只丢下一句:「你们守好祭坛,陛下另外交给了我任务,不用管我!」
为了避免海公公等人阻拦他,或分神离开,赵都安撒了个谎。
他决定立即上山,将这个关键情报递送给女帝。
「以我的修为,压根无法参与天人之争,但躲在战斗馀波外,传递个消息,应该还不成问题。」
赵都安发足狂奔,眼神焦急:
「希望……还来得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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