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C苍蓝暮光 OF1C-EP1：荧惑守心（3）

OF1C-EP1：荧惑守心（3）

【德国人的消极主义心态似乎是继续发展的秘诀。德国人每天都这样想：天啊，经济正在崩溃；天啊，失业人数更多了。这样面对想象中的灾难，他们就会更加拼命地工作。】——奥诺雷·普里查德，2003年。

……

天西贤治，这个名字在20世纪70年代初至80年代初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之中，乃至在90年代席卷日本列岛的地区武装冲突和军事叛乱中，无疑都是值得史学家大书特书的重要目标之一。不过，这位能够在朋友和敌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不良印象的商人、技术专家、战术型将领，此时此刻颇有些拘谨地站在办公桌后方，静静地等待着屋子中的客人完成其工作。

看到这张脸的人们往往会把它和尖酸刻薄联系在一起。两种截然不同的血统融合在一起，所获得的最终结果千差万别。有人会把天西贤治给人带来的那种并不舒服的第一印象归结为五官的影响，另一些人则更愿意相信这是这家伙自己的态度和情绪使然。很少有人能够无视这种不快，至少天西贤治自己是这么看的。时值8月盛夏，他更没有什么心情去专门为谁摆出一副好脸色。

“……没有什么漏洞，一切正常。尽管如此，以后你还是应该小心一些。加拉尔霍恩的【贵族】身份并不是万能的，过去300年里已经有许多家族在斗争中落败并彻底消失。”说话的是房间中除天西贤治之外的第二人，此人穿着加拉尔霍恩监察局军官的制服，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对于这个平行世界的人们而言，则似乎有些陌生了。“你愿意和我们合作，这是再好不过的，不过一切还得循序渐进地来。这半年多来，你也应该看明白了，加拉尔霍恩并不怎么喜欢变革。”

“他们似乎对于一切改变现状的行为都十分反感。我简直怀疑是长间那个糟老头子——”天西贤治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他犯不上在这里继续诽谤死人，而且对面的老格兰杰估计也听不懂他的冷笑话，“不想对组织的系统做改变也就算了，连技术方面也……你确定一切正常吗？”

老格兰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文件和电子设备，胸有成竹地对半信半疑的天西贤治说，虽然自己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事监察机构工作，这之前的半年多时间已经足够他适应新的身份和任务了。“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找到所声称的那些证据。况且，火星的情况正在逐渐恶化，如果事态恶化到了全面武装冲突爆发的地步，他们就没有理由阻止你了。”

王牌飞行员出身但又同样擅长各类工程业务管理的老格兰杰不紧不慢地喝了天西贤治给自己准备的茶水，而后和颜悦色地说，过去这一个多星期里他只顾着排除天西贤治的嫌疑，还没来得及了解天西贤治近期的工作成果。总算找到机会为他在其他平行世界的冒险必须依靠的新战友们解释新概念的天西贤治谨慎地说，这只是针对格雷兹型MS的一项改造工程而已。

【厄祭战争】结束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即便是有义务以武力手段维持人类世界秩序的加拉尔霍恩也没有继续发展武器装备的必要，当时一切外部敌人都已经被消灭，而宇宙海盗还未曾像当代一样猖獗。这可能是导致武器装备的研发工作长期停滞乃至部分已经发明出来的先进武器装备也不再投入生产的原因之一，对此加拉尔霍恩以人道主义或其他种种名目进行掩饰，而天西贤治恰恰不在乎这些。

他挑选的是一种据说在300年前专门用于猎杀MA的超级电磁炮，并按照麦克尼尔对另一个平行世界的MS所使用的电磁炮的描述以及自己的理解，试图让他名下的企业【天西机械公司】尽快制造出一款能够给格雷兹装备的速射电磁炮。研发工作断断续续地进行了半年就差一点被打断，这还和他的另一重身份有关：加拉尔霍恩的武器装备研发顾问一样受到种种内部纪律管辖。

对于举报者给天西贤治扣上的罪名，老格兰杰没有试图隐瞒，那在加拉尔霍恩内部是司空见惯的：和四大经济圈发生不正当的经济联系。从理论上来说，加拉尔霍恩并不是凌驾于四大经济圈之上的【统治超国家的超国家】，只是现行秩序的监管者，介入四大经济圈内部事务对于加拉尔霍恩而言属于严重违规行为。

“他们真应该换个新颖点的罪名。”得知真相后的天西贤治把那些人嘲讽了好一阵。仅凭地球之外的企业并不足以供养加拉尔霍恩日趋庞大的【贵族】群体，现如今那些贵族家族几乎都在四大经济圈拥有许多产业，而所谓干涉经济圈内部事务的罪名也只有当某些贵族失势时才会起效。“我的企业设立在大洋洲联邦境内，要是能不和大洋洲联邦的相关行政机构或大型企业发生点什么就自行做生意，那我肯定会因为创造了经济奇迹而获得诺贝尔奖的。”

“咱们在这办公室里工作了这么久，该出去看看你的杰作了。”马尔科姆·格兰杰愉快地决定前去参观天西贤治将要向加拉尔霍恩推销的产品。天西机械公司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之中为日军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其部分产品即便放在这个P.D.纪元也丝毫不逊色。“对了，上次你们的货船被打劫那件事……我找了个借口告诉了警务局的人，下午吉尔斯爵士就会到这里。”

“真不想见到他。”天西贤治低声说道，“虽然他的名声已经毁了，我跟他的恩怨还没结束呢。”

离开办公楼之前，老格兰杰先通知正在进行调查的手下们停止工作，并让天西贤治找个理由把这些人全都领去附近的酒店用餐，免得有不太识相的年轻人或可疑的间谍在此期间擅自行动。随后，他和天西贤治前往地下车库，乘车赶去附近的武器测试中心。

车子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空旷的荒野，视野范围内不见人烟。这片土地也属于天西机械公司，或者说属于平行世界的天西贤治——而天西贤治仍然没想明白自己的意识和平行世界的意识究竟以何种方式共存，这种错乱感在他发现平行世界的自己有着相貌不同的父母时就更加严重了。

测试场边缘地带停着几架老式的曼·罗迪型MS，它们有些是加拉尔霍恩从宇宙海盗手中缴获后再发给旗下企业的靶子，如今在天西贤治的技术团队手中得到了废物利用。像P.D.纪元的天西机械公司这样依附于加拉尔霍恩的【贵族】们而运作的企业还有不少，位居顶点的七星家族所掌控的资源更是常人难以估量的，这使得所谓追究和四大经济圈之间的不正当经济关系几乎是个笑话：加拉尔霍恩和四大经济圈早已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在这里欣赏是再好不过的。”天西贤治把车子停在高处，来到悬崖旁，戴上了一副头盔，并递给了老格兰杰一套相同的设备。有了这些投影设备，他们可以尝试着从任何视角观察测试场的情况，只要分布在测试场周边的那些光学设备没被破坏。虽然他们留在室内也能看到相同的场景，或许还是身临其境更能调动他们的灵感。“……我们来得巧，这里正好有测试任务。”

所谓的测试任务就是让MS用不同的武器攻击高速移动的厚重纳米装甲，从而为技术人员改进装备提供重要参考依据。今天在这里进行测试的设备主要有两种，其一是俗称步枪的能够以近乎机枪般的速度高速射击的120毫米火炮，其二则是天西贤治仿制（这话无论如何不能当面说）的俗称线性步枪的115毫米速射电磁炮。

“我还是不理解他们为何会把纳米装甲的防御力升级到这么夸张的地步。”随着炮火声响起，老格兰杰的目光盯紧了其中一个靶子。那靶子在炮弹的高强度轰击下几乎完好无损，看上去只是出现了些许裂纹。“如果只是为了防御MA的激光武器，没必要把它弄到几乎只能用同样由纳米装甲材料制成的近战兵器破坏的地步。你看所有现役MS都很笨重，格雷兹也一样。”

“这不是单纯的材料问题，是那个亚哈普反应炉能够在纳米装甲外形成保护层，而这层保护层唯独很容易在近战中受损。”

“我想起来了。”老格兰杰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在那个平行世界里，我们遇到过只能用GN粒子近战兵器打破的GN粒子护盾，你说的情况应该和这个很相似。这两个平行世界的相似点为什么会这么多呢？”

“……弹头飞行速度还是太慢了。”天西贤治开始确认第二组的测试结果。麦克尼尔向他提到的那种电磁炮几乎要每隔半分钟才能开火一次，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绝对是个致命缺陷，因此天西贤治凭自己的经验和工程团队一起对电磁炮原型进行了些许修改，以确保它能够高速射击，起码不能比步枪更慢了。当然，这也牺牲了其他一些性能。“弹头虽然都成功命中了目标，但是还没有穿透……”

“准确率倒是有所提高。”老格兰杰很快说起了好话，他不太想在整个团队的技术工作都几乎压在天西贤治一个人头上时喝倒彩。也许他在那个平行世界的经验能派上一些用场。“好消息是这种程度的武器应该不至于被加拉尔霍恩以反人类为由禁止生产和使用。坏消息是如果他们铁了心要对你下手，说不定连武器类型都能成为罪名。装甲厚度是按照曼·罗迪型MS的标准配置设置的吗？换成格雷兹型MS的标准配置如何？”

“那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虽然几个月之前麦克尼尔和天西贤治提起尽早为武器装备进行升级换代改造时后者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绝对能尽快拿出让所有人满意的成果，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加拉尔霍恩的禁令在某些方面几乎毫无威慑力，过去300年间想必也有人试图研发电磁炮来取代MS装备的主流武器速射火炮，那些尝试最终可能都因为电磁炮无法击穿纳米装甲而失败了。去开发新的激光武器更是妄想，因为这种纳米装甲原本就是为了抵挡MA威力强大的激光而设计的。

天西贤治还清楚地记得，他和麦克尼尔谈起此事时，那个把他牵扯到这场旅行中的美国佬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些什么【如果当时有这东西，BETA就不至于……】之类的话。

两人把上午的剩余时间都花在了测试场上，于是他们成功地又浪费了几个小时。观察了许久的老格兰杰认为除了想办法提高弹头飞行速度之外，还可以从弹头材料入手、寻找能够在高速撞击过程中突破纳米装甲防御的材料。天西贤治不无遗憾地回应说，以他现在这个并不从事矿物开采业务的天西机械公司的规模，想在地球之外收购大量矿物多少有些困难。

吉尔斯·普莱斯是在当地时间下午1点左右抵达的。他对这片仍然被俗称为日本而如今属于大洋洲联邦的土地没有什么额外好感，对天西贤治本人就更是了。善意并不能保证人们成为朋友，恶意也不全是敌对的理由，因而吉尔斯当初并没有拒绝麦克尼尔的提议，哪怕他当时就猜测那可能是麦克尼尔提防自己的手段。

折返回公司的天西贤治在刚才招待加拉尔霍恩监察局工作人员的同一家酒店内迎接了吉尔斯，两人在老格兰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保持着握手姿态长达一分钟，那不约而同地憋红的脸庞使得老格兰杰怀疑自己走进了蒸煮螃蟹的大锅。各就各位后，天西贤治阴阳怪气地说，自己还真该祝贺吉尔斯·普莱斯在这个平行世界也成为了【贵族】之中的一员。

“哎，什么贵族嘛……也就跟爵士差不多，没什么意义的，跟七星家族更是没法比。”然而吉尔斯似乎没听出来天西贤治话中的另一层含义。只要有人现在夸他是贵族、以贵族称呼他，他就会心满意足了。“我们想在这个平行世界生存下去，就得继续团结，麦克尼尔也是这么想的。”

“他经常联系你吗？”老格兰杰疑惑地询问道。

“这家伙每天都拿沿途被宇宙海盗袭击的事当借口找警务局汇报……他一直在扮演这样的角色，不是吗？罗根都和我说过了，麦克尼尔是个既要全心全意服务于现状又想要让一切回到黄金时代的人。”匆忙来到日本的第二东京市和天西贤治以及老格兰杰碰面的吉尔斯今天甚至没有穿加拉尔霍恩的制服，但他进入酒店的时候却马上从仪仗队手中借来了一套红色的礼服，如此一来反倒显得老格兰杰像极了陪衬的保镖。毫无自觉的吉尔斯还在继续对麦克尼尔评头论足，另两人也没有阻止的意图。“其他的事且不论，他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木星圈几乎不在加拉尔霍恩的控制下，谁都看得出来他去那地方是因为前段时间出风头……”

“的确，如果木星圈被孤立，能发挥作用稳定当地局势的是提瓦兹而不是加拉尔霍恩。”天西贤治一直对提瓦兹很感兴趣，这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提瓦兹内部似乎奉行着日本式的文化传统（而且还近似黑帮风格）。号称能够捍卫整个人类文明秩序的加拉尔霍恩没有办法完全掌控木星圈的局势，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交通果然至关重要。如果垄断了从火星圈到木星圈航线的是加拉尔霍恩而不是提瓦兹，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天西。”吉尔斯忽然打断了天西贤治的话，“你就只给我们准备了筷子吗？”

“没错。”

“那好吧。”吉尔斯沉默了片刻，用筷子夹起了餐盘里的一块豆腐。他在日本担任驻日盟军总司令时也吃过不少当地的菜肴，但他仍然最喜欢家乡的英国菜。“……我想麦克尼尔早就做好这个打算了。他们和提瓦兹的秘密接触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其中就包括火星的半金属矿物收购。如果一切顺利，等到该走的流程都走过后，负责火星方面业务的下属企业应该会联系你们的。”

天西贤治笑了笑，他一笑出来就又恢复了那副令人有些生厌的面孔，看上去格外地刁钻。“是个好消息，不经过加拉尔霍恩和大洋洲联邦就能把事办成的话，可以少交不少税。现在不比以前了，四大经济圈从那些和加拉尔霍恩有关的大企业身上收不到多少税，只能拼命搜刮中小企业……”

“你可千万别在吉尔斯爵士面前说这些话。”老格兰杰顿时忍俊不禁，“他现在专门负责防止违法犯罪人员转移犯罪收益的工作，你要是这么喜欢给他赠送业绩，那不妨多说几句。”

“我差一点忘了，这是你的本行啊。”天西贤治恍然大悟，直呼平行世界的他们所拥有的身份果然都和自己的一部分经历存在交集，“你来日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迫你名单上的【战争罪行企业】以长期贷款的形式向——”

“那从经济上来讲是个很失败的决策，我一直后悔没早点把你们日本的那些……【财阀】，都给拆解了。”吉尔斯也意识到再这么说下去就迟早要爆发冲突，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重获新生的他们终于可以放下生前的所有顾虑、痛快地把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了。“据说在东方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一个王朝的正常寿命大约在300年左右。罗曼诺夫王朝、德川的江户幕府、莫卧儿帝国……都是这样。那么，已经有300多年历史的加拉尔霍恩，说不定也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这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他们自然不会来到一个短期内不会出现什么危机的平行世界来度假，那想必也不会是李林希望看到的。虽然他们各自对于未来的愿景都有所不同，在座三人和远在木星的麦克尼尔、罗根都有着相对坚定的共识：加拉尔霍恩和它的现存秩序不能以天崩地裂的形式迎来终结或剧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相对和平的手段（必要情况下，也可以用武力手段）重塑现状。

如果出现在火星的危机规模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不断扩大，那么它很快就会成为加拉尔霍恩苦心维持的现状发生动摇的开端。到目前为止，在火星各地林林总总的自称或已经开始用暴力对抗加拉尔霍恩的武装组织中，实力最强大、名声也最响亮的莫过于【火星解放战线】（MartianLiberationFront，MLF）。和其他大多主张继续在四大经济圈内部争取自治权的武装组织不同，火星解放战线旗帜鲜明地提出彻底脱离地球圈控制、建立属于火星居民自己的国家，也因此遭到了加拉尔霍恩的严厉镇压——将近10年过去了，反叛的烈火不仅没有被扑灭，反而燃烧得越来越旺盛。

这和火星当地的复杂环境有关。部分地方名流为了和加拉尔霍恩讨价还价而暗中支持叛乱武装组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令人费解的是加拉尔霍恩火星支部的态度。天西贤治的第一反应是火星支部内出现了假装镇压叛乱实则勾结叛乱武装组织的败类，然而曾经在监察局接触过近期调查档案的老格兰杰苦笑着说，他宁愿那就是真相。

“加拉尔霍恩是因为火星治安恶化才会往火星支部增兵的，这就给火星支部带来了更多的资源。随着近年来雇佣兵生意愈发火爆，火星支部也获得了更多借口插手各经济圈火星殖民地内部事务。”原美军王牌飞行员有些不悦地说，火星支部在发现可以用维护秩序当借口说服总部增兵后就将【恶化的事态】当成了无限制信用卡，甚至主动随意攻击平民或雇佣兵来人为制造武装冲突，“虽然导致事态恶化的罪魁祸首和无力处理危机的当事人不久之后就会被追究责任，因他们的【牺牲】而吃饱的火星支部上下各级人员都会做好善后工作的。”

“而且那些人不见得会长期服刑。”始终没动筷子的天西贤治对类似的怪象深有感触，“不过，火星支部里就真的没有叛徒吗？他们已经视加拉尔霍恩的纪律为无物，迟早会继续下调他们的底线。”

“目前监察局还没有掌握相关证据。火星那边潜伏进入解放战线的秘密特工一度发现敌人在秘密调查康拉德少校，不过并不是因为什么利益关系或战术考虑，而是因为……名字。”说到这里，老格兰杰遗憾地表示，这甚至比火星支部故意制造敌对目标的行为更令人迷惑，“科拉尔·康拉德，没什么特别的，也并非出身自什么加拉尔霍恩名门贵族家庭。也许这家伙是解放战线里某个头目失散多年的兄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