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C苍蓝暮光 OF1C-EP4：天狗食月（9）

OF1C-EP4：天狗食月（9）

【权威可以以正义的名义遭到拒绝。既有的权威试图阻止这种拒绝，但这里出现了一种模糊性：成功地拒绝权威会削弱生活的社会结构，而向权威投降则会破坏权威的基础——个人自我及其对正义的要求。】——玛格丽特·“梅根”·亚当斯，1957年。

……

“最近，我们加拉尔霍恩内部出现了一些……流言。”

和让办公室里的同僚们尊敬有加的同时又畏惧和嫉妒的麦克尼尔不同，罗根·谢菲尔德上任以来几乎没有在办公室内部引起过中等规模以上的摩擦，即便是争吵大多也被他消弭于无形之中。这有赖于他远超常人的工作能力和近乎无私的奉献：战略室一系的工作人员只需要象征性且脚踏实地地做些并不需要什么创意的工作就可以和罗根一起分摊来自上级的奖励，有时候罗根还会为此特地额外给下属拨付奖金。虽然起初有人怀疑过罗根的真实用意，当罗根想方设法对众人解释说那些特地要他们来做的工作其实也相当重要后，就没人再对罗根的管理方案说三道四了。

但是，那些最近被罗根单独叫出来用餐的加拉尔霍恩军官们却十分忐忑不安。加拉尔霍恩启动了彻底剿灭宇宙海盗的作战计划后，地球总部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重点在于找出那些疑似勾结火星解放战线的害群之马。此时，距离监察局长加鲁斯·巴度温掀起的加拉尔霍恩贵族内部清洗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载，然而当时的大规模搜捕和当事人动辄全家入狱的恐怖情景对在地球总部工作的众人而言仍历历在目。他们愿意高举双手欢迎一切针对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个人和组织的严密调查，前提是调查不会危及他们自身。

“我也听到过一些流言。”坐在罗根的餐桌对面的黑人青年军官局促不安地说，地球总部内当然每天都有流言传出，其中既有对加拉尔霍恩有利的乐观猜测，也有许多悲观猜测甚至是恶意中伤，“……那些只是流言而已，我们不必在意。”

“我们的工作是制定出尽可能完备的战略计划和防御计划，一切最微小的因素都必须被纳入考虑之中。那些悲观的留言可以忽略不计，我在乎的是一些名义上为加拉尔霍恩考虑、实则却处心积虑地试图攻击加拉尔霍恩的现状、否定七星家族建立的加拉尔霍恩本身的【建议】。”戴着平光眼镜的罗根·谢菲尔德说着，手中的刀叉用力地在餐盘里划出刺耳的声音，“我听说，有许多持类似观点的人已经秘密聚集起来。他们会定期在防护良好的虚拟空间内集会、发表对时局的看法……”

“您多虑了，我从来没参加过【局外人】的——”

那青年军官的话刚一出口，他本人就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罗根不紧不慢地抬起双眼盯着汗流浃背的同僚，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而后以他平时向下属训话时惯用的柔和语气说道：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法，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些什么。这种念头应该用到工作中，不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亚曼纽尔·查福（AmanuelChafo）准尉，你现在把一切如实告诉我，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轮到监察局的人介入，你应该很清楚那将会意味着什么。”

这是威胁，也是警告。几乎没怎么让罗根费心思就成功地在罗根面前暴露了真面目的亚曼纽尔不敢去想罗根直接把找到的线索和证据向监察局举报的后果，那些已经在大规模搜捕和抄家行动中获得了空前满足的监察局官僚们不会放过继续株连的机会，有时就连嫌疑人是否勾结火星解放战线或是否能敲诈出足够多的油水都无关紧要。他欲言又止，几次躲躲闪闪地看向罗根，却从罗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另一种空前的危机。也许把一切和盘托出是最好的选择，可罗根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麦克尼尔时期建立的高强度工作状态给同僚们留下的思考模式正在考验着亚曼纽尔的底气和信心，一直自以为思想上的双重状态可以持续下去的青年军官不得不提前面对迟早要到来的考验。

“……您了解多少？”

“很多。你能了解的，我一直都很清楚；你不了解的，我更加清楚。”罗根潇洒地喝了两口酒，劝亚曼纽尔快些坦白，“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毁掉自己的前途。”

“我们不是为了什么前途才加入加拉尔霍恩的，在这种仅凭出身就能看到终点的地方又有谁可以拿前途来威胁我们？”亚曼纽尔就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心，他不能对发生在身边的一切熟视无睹。“长官您难道就不认为加拉尔霍恩已经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吗？如果您和自己说的一样对【局外人】的事情非常了解，又怎么会用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劝我把根本不存在的同伙供出来？”

好在这处供地球总部的各部门长官使用的高档餐厅此时并无其他人在用餐，不然亚曼纽尔不自觉的大声质问早就该落入其他人耳中了。罗根试图劝说亚曼纽尔保持安静，但情绪分外激动的亚曼纽尔已经顾不得体面，反而把自己听来自世界各地的其他战友们所说的那些发生在加拉尔霍恩号称要保护的秩序下的种种乱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罗根。即便不谈金星圈那座大监狱自建立以来的悲剧和加拉尔霍恩在火星圈为维持稳定而进行的几乎称得上肆意妄为的镇压，许多在地月圈服役的加拉尔霍恩军人勾结犯罪集团中饱私囊几乎成了常态——若非加拉尔霍恩此番下定决心铲除宇宙海盗，这些人的罪恶行径也许直到几十年后都不会为公众所知。

更令人愤怒的却是剿灭宇宙海盗过程中的新犯罪行为。一些加拉尔霍恩军官随便给并无特殊势力庇护的民间中小企业扣上宇宙海盗的罪名，以此来敲诈勒索。许多从宇宙海盗的贼窝里被解救出来的绝卖人也没有获得自由，虽然阿布罗总理莳苗东护之介等政客一直提倡恢复这些人的自由人身份，加拉尔霍恩官兵们还是选择将他们交给人贩子以赚取外快。没有被剿灭宇宙海盗行动波及的人贩子们迎来了新的狂欢，这是用他人的血肉大发横财的好机会。

罗根心平气和地听着属下的控诉，他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从几个月前开始，罗根便利用监察局内部早已建立的监控网络开始对那些被认为有危险倾向的军官进行筛查。这些军官们大多都是【局外人】建立的加拉尔霍恩秘密俱乐部成员，其平日的言行举止已经危险到了足以引起同僚怀疑和向监察局举报的程度。据说，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平民出身的加拉尔霍恩军官，就连一些加拉尔霍恩贵族也卷入其中。

这是麦克尼尔的功劳，却也是麦克尼尔的重大失误。两年多以前，初来乍到的麦克尼尔因看不惯加拉尔霍恩的作风而决定尝试着从内部改变加拉尔霍恩。为了避免犯下曾经犯过的错误、被有着一副良善面孔的奸诈之辈蒙骗，麦克尼尔破天荒地想到了另一个旁敲侧击的手段。有许多因出身原因而注定止步于中尉的加拉尔霍恩青年军官在成为加拉尔霍恩现行秩序最底层受益者的同时又对这一切感到不满，这些人很容易在外力的推动下把不满的矛头一起对准加拉尔霍恩的保守派贵族们。在罗根的帮助下，麦克尼尔建立了一个依托虚拟空间运行的俱乐部，以定期和分属加拉尔霍恩不同部门的同僚议论瓦解加拉尔霍恩之敌的对策为幌子巧妙地在许多人心中扎下了不满的种子。

而第一批听众，正是老格兰杰想方设法筛选出来的：加拉尔霍恩监察局很关注那些具有危险倾向的军官，这反而帮麦克尼尔省去了寻找潜在志同道合者的机会。遗憾的是，【局外人】组织的俱乐部迄今为止仍停留在俱乐部模式，其听众和演讲者大多满足于仅在加拉尔霍恩监察局和警务局一时间鞭长莫及的量子加密虚拟空间内指点江山，而并不会在加拉尔霍恩的行为再次越界时有所行动。如今，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的罗根将会用同样的方法找出那些态度坚定又具备执行力的战友们，这也要多亏了监察局的监控机制。为了回报监察局那既严密又漏洞百出的系统给自己留下的可乘之机，罗根顺便安排人手把监察局安插到俱乐部内的卧底以解放战线间谍的名义举报到了警务局的相关部门，在内部机构壁垒面前吃了大亏的监察局很快就因被警务局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无暇顾及罗根最近的小动作了。

当然，麦克尼尔不会喜欢罗根现在的选择。一直以来都希望以合法程序解决问题的麦克尼尔的确想要从内部改变加拉尔霍恩——如果条件允许，以不流血的和平变革结束过去时代的阴霾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罗根不会在乎麦克尼尔是否喜欢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他只知道麦克尼尔需要有人这么做，那就是他的使命，也是他日后阻止麦克尼尔再找借口的依据。等到他做完了该做的一切之后，麦克尼尔就无法以过于重视程序正义之类的理由为自己晚年无可奈何地面对GDI的失败而辩解了。

“说完了吗？”罗根打断了亚曼纽尔的长篇大论，心中暗自佩服起麦克尼尔的口才来。麦克尼尔从未在演讲中抨击加拉尔霍恩，甚至几乎处处维护加拉尔霍恩、不遗余力地向听众们强调必须保护加拉尔霍恩维持的现行秩序，其结果是俱乐部成员对加拉尔霍恩在维持秩序过程中的过激举措甚至这秩序本身都已经反感到了极点。“看来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严重。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地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好好考虑你加入加拉尔霍恩的原因。毕竟，我不希望我的办公室里出现解放战线的间谍。”

“你打算把我当成解放战线成员或是其他什么组织的同谋都无所谓。我以为你是个很有能力和远见的人、是我们这些庸庸碌碌的家伙中能做一番事业的，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愚蠢透顶，真不知道和麦克尼尔中尉共事了这么长时间的你为何会变成这种模样。”亚曼纽尔勃然大怒，他当即起身怒斥罗根和那些坐视时局日渐恶化的加拉尔霍恩贵族们毫无区别，“也许你以为我们处心积虑地想要毁了加拉尔霍恩，事实却恰恰相反。如果我们不做出些改变，加拉尔霍恩就会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灭亡。想去监察局举报就尽快，免得我这么一个败类污染了你们的名声。”

说罢，亚曼纽尔拂袖而去，他没有把餐桌上的盘子和碗全部推到地上已经算是维持住了他和罗根之间最后的一丝体面。把亚曼纽尔的名字从普通追随者名单中提取到了坚定追随者名单的罗根还不能完全相信对方，语气上再强硬的家伙都可能因严刑拷打而改变想法，只有最残酷的斗争才能检验这些有志于改变加拉尔霍恩现状的青年军官们的意志。

独自一人吃完了美味佳肴后，罗根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把门认真地锁好并打开了室内的所有屏蔽装置。公众只知道加拉尔霍恩的地球舰队和月球舰队都在地月圈-火星圈的阿里阿德涅航线上剿灭宇宙海盗，对迫在眉睫的另一个危机一无所知。拉塔托斯克战役结束后被加拉尔霍恩先运送到地球圈又运送到新划出的阿里阿德涅航线禁区的米巴希亚不久之前已经逃脱了研究中心的控制，目前下落不明，没有人能够预测它的去向。虽然知情和不知情的加拉尔霍恩指挥官们仍旧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剿灭宇宙海盗的任务，肉眼可见的恐慌却已经在高层扩散开来。七星会议和加拉尔霍恩四局高层管理人员的联席会议近日来从未中断过，那些平日泰然自若的加拉尔霍恩贵族们脸上洋溢出的惊恐和绝望早已使得负责看守会场和保卫大人物人身安全的警卫们看出了端倪。

长期以来，无论是出于诱导公众舆论还是务实的对内宣传，加拉尔霍恩都坚持认为火星解放战线取得的一切战果都是那些被禁止使用的MA相关技术带来的。因此，米巴希亚脱离控制毫无疑问也是火星解放战线的手笔、是那些不惜牺牲自身生命也要拉着全人类一起下地狱的疯子最后的报复。然而，加拉尔霍恩现在就算把火星地表炸个底朝天都没法阻止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米巴希亚继续兴风作浪。地球舰队和月球舰队的参谋们以及统制局的各部门工作人员纵使无计可施也要装出一副明天就能找到米巴希亚的下落并制定出对策的模样来。罗根自然没法准确地预判米巴希亚的动向，他更愿意寻找能够看清真相的人担任同谋。

而滞留在研究中心的MA专家中，正巧有一人符合他的需求。

“地球总部正在制定应对紧急事态的方案，可我的人对MA几乎一无所知，他们都帮不上我的忙。”通讯成功建立后，罗根对屏幕上穿着白大褂的MA学者说，自己需要了解米巴希亚可能的动态，哪怕是并不准确的猜测，“这里除了门斗博士之外就只有你最熟悉MA了，迈耶先生。我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才会决定咨询你的意见。”

“我们得出的每一个结论都会影响加拉尔霍恩的军事方案甚至是全人类的命运，在我们达成一致之前研究团队不会下结论。”塞克雷斯似乎并未因和他主动联系的人是罗根而大吃一惊，已经适应了新身份的他开门见山地把研究团队的整体意见告诉了罗根，“如果你希望听些个人意见，我无法对预期后果承担相应责任。”

“你曾经说过，哈拉埃尔在苏醒后的优先目标是唤醒米巴希亚，如今米巴希亚已经苏醒，这座能够号令所有MA的MA司令塔……应该会按照和哈拉埃尔相似的逻辑行动，也就是优先唤醒自己剩下的同类。”即便塞克雷斯什么都不说，罗根也能猜得到对方的想法。研究团队不能轻率地凭直觉下达类似的结论，他们需要大量数据和看上去合情合理的逻辑链来说服加拉尔霍恩的军官们。“太空中还会有不少和哈拉埃尔一样被困在废弃太空设施中的MA，逐一去唤醒它们对追求效率的米巴希亚来说并不是最佳方案。它现阶段的目的地选项只会有两个。”

塞克雷斯没有顺着罗根的话继续说下去，谁都知道月球残骸和火星仍然埋藏着一些MA，而需要月球舰队重兵把守的月球残骸更是危险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许还有其他选择，谢菲尔德。米巴希亚是三百多年前的加拉尔霍恩都没能消灭的怪物，这一次纵使我们能够设法将其消灭，加拉尔霍恩也会付出惨重代价。”

“我本人并不擅长分析那些技术方案，假如有人认为我们可以在相关领域的科学理论和技术严重退步的情况下完成三百多年前的人类没能完成的事业，我当然会钦佩他的勇气和决心。”罗根若有所思，他也考虑过使用其他技术手段让失控的MA变得可控、服务于加拉尔霍恩，可这种念头就和指望着人类在SCRIN入侵的时候能发明出把SCRIN舰队直接超时空传送到银河系以外的超级超时空传送仪一样实属异想天开。“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考虑另一件事。你也清楚，米巴希亚脱离控制一事至今不为人知……封锁消息不见得是多么明智的决定。公众的茫然和因无知产生的恐慌很容易瓦解加拉尔霍恩的权威性。”

“这也是我的父亲一直认为加拉尔霍恩会保护他那些研究的原因——在他看来，公布当年的真相不仅不会削弱加拉尔霍恩，反而会让公众重新认识到加拉尔霍恩从MA叛乱中拯救人类的伟大并在加拉尔霍恩日益受到质疑的情况下为加拉尔霍恩争取巩固权力的机会。”说到这里，塞克雷斯忍不住冷笑起来，迈耶教授的下场无疑让那些最愿意拥护加拉尔霍恩的学者也为之心寒，“……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无知状态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其结果是公众淡忘了加拉尔霍恩过去的功绩却仍然可以看得见现在的问题。无论如何，他们没有办法同时让所有人变成瞎子。”

“所以说，迈耶教授其实是正确的。”

塞克雷斯顿时愣住了，他沉默了好一阵才重新开口，“原则上来说，是的，但仅仅是原则上而已。真正能够为我们争取到更多自由的不是过去的历史真相和信息而是过去的技术，它们有助于我们摆脱……受制于人的状态。”

“我的意思是，迈耶教授确实是正确的。”罗根的话弄得塞克雷斯一头雾水，“解放战线的维达尔部队，至今仍然因四处解救绝卖人而遭到四大经济圈的国防军和民间雇佣兵围攻。你知道，我们加拉尔霍恩内部最近已经出现了一些思想偏激的危险分子，这些人大有为维达尔辩护的趋势，于是我上个月专门花了些时间委托我的朋友去查阅那些历史档案……我是说，厄祭战争之前的。”

“那确实是常人无从得知的过去。”塞克雷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四大经济圈各种版本的历史教材上对前厄祭战争时代那个一度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几乎一笔带过，一切教育机构都为了现状而殚精竭虑地服务着。“不过，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用呢？加拉尔霍恩不需要这种软弱无力的支持或反对。”

“让我尤为感兴趣的是绝卖人诞生的原因。”罗根推了推平光眼镜，他竭力装出一副学者的姿态来面对真正的学者，“他们是怎么解释的？绝卖人制度在厄祭战争后的重建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被认为是一种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新型人身依附关系——不，那个是为了解释现状而虚构出来的。想知道实际原因吗？”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你会感兴趣的。绝卖人制度的雏形早在前厄祭战争时代就出现了，因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无用人口】、只得以成为他人财产的方式苟活下去。这可能只是部分专家的一己之见，以后我会找机会把那些资料交给你。”

“给他们带来悲惨命运、强迫他们【自愿】放弃自由的不是那些技术。”塞克雷斯听得出来罗根在诡辩，他愿意把和罗根之间的唇枪舌剑当成闲暇时的重要娱乐，“技术的作用取决于许多因素，比如社会条件。当时的社会条件使得全自动人工智能技术起到了负面作用甚至几乎毁灭人类文明，而——”

“这么说，你对现行秩序很有信心咯？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就不会从加拉尔霍恩叛逃。”罗根用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既然你也清楚MA在当年只会成为剥夺他人生命和自由的凶器，它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在当下成为你所说的给大家——至少给我们这些人——带来更多自由的工具呢？我知道你该说我们得等到掌握MA之后再考虑这些事，那么对你的能力很有信心的我请你不妨现在就设想一下之后的事吧。”

麦克尼尔曾经问过塞克雷斯类似的问题，当时塞克雷斯以并无兴趣和麦克尼尔谈论人生理想为由回避了问题。几个月过去了，辗转返回加拉尔霍恩工作的塞克雷斯又面临着另一个问题的考验，这个严峻的问题在他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的当下已经不再那么虚无缥缈。一直以来，认为只要得到等同加拉尔霍恩甚至凌驾于加拉尔霍恩之上的暴力就能得到绝对自由的塞克雷斯担心的是自己届时无法适应现存秩序改变后的世界，唯独从未考虑过前提是否正确。加拉尔霍恩正是凭借武力而目空一切的，这难道还能有什么错不成？

不对，这只是当时还在上高中的他目睹父母惨死后的念头。早在他进入加拉尔霍恩的军官学校就读后，塞克雷斯就发现加拉尔霍恩的所谓绝对武力完全依靠四大经济圈支撑，他只是一直不愿接受更复杂的真相而已。在许多人想象中本应在四大经济圈宣布自主建设武装力量后采取行动制止的加拉尔霍恩事实上没有进行任何有效反抗，更别说用武力胁迫四大经济圈了。用加拉尔霍恩掌管商务的首席交涉官叙尔特·扎尔姆福特私下里的牢骚话来说，如果四大经济圈铁了心切断资金供应，加拉尔霍恩就算把四大经济圈的领导集团全部送上绞刑架也没法拿到钱，更不必说诸如赞恩集团等四大经济圈实力派早已有了间接控制加拉尔霍恩的能力。

若不是因为SAU领土上的加拉尔霍恩驻军大多都听从赞恩集团吩咐，麦克尼尔等人当时就死定了，而欧雷尔斯部队的行动也不至于那么快地暴露。

“技术是不会有错的。”

“我也从来没说过技术有错，迈耶先生。”

“既然你同意技术本身没错，那我们之间就不该有什么分歧。”塞克雷斯没好气地抱怨了几句，却终究没敢对着罗根大放厥词。他当初在麦克尼尔等人完成金星圈的任务时本打算等尘埃落定后再跟随麦克尼尔一行人返回地球圈，是罗根为他安排了一个安全的新身份、使得他可以提前返回地球圈以便和MA研究团队内的其他人取得联系。“你想方设法为我提供近距离研究MA的便利条件，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机会来了。”

“剿灭宇宙海盗的这场狂欢让现在的我觉得，比起这些技术本身，创造一个能让它发挥你所说的作用的条件更重要一些。不然，发生在厄祭战争时期的悲剧、发生在千千万万绝卖人还有火星人身上的悲剧、发生在你父亲身上的悲剧极有可能在我们的身上重演。现在的你还有机会去怀疑法里德公，有些人永远都不知道该去恨谁。”罗根停顿了片刻，以留给塞克雷斯足够的反应时间，“……这只是我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但愿它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选择权在你身上。”

“……不，你说得对，我完全能想象到奥姆登公司这样的企业拿到这种技术后会做些什么。他们无疑也是塑造金星圈全景监狱景观的帮凶。”塞克雷斯的眼神动摇了，他忘记了自己在为奥姆登公司工作时能够主宰连财产都算不得的金星圈居民生死的畅快，而又回到了那个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父母的尸体被推进停尸房的时候，“这几天门斗博士也和我说了很多，总之……不提那些了。这里也不太平，有些被认为需要为米巴希亚逃脱承担责任的军官前段时间秘密潜逃了，库赞公正在到处寻找那些人的下落。他们大概会把什么艾里安公不准舰队用舰体阻挡袭击者的消息乱说出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