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C苍蓝暮光 OF1D-EP1：忘川（15）

OF1D-EP1：忘川（15）

【传统观念上来讲，女人被认为拥有更多选择权：她们每个人都可以在男人的生活方式和愚蠢的奢华寄生生物之间做出选择——几乎每个人都为自己选择第二种生活方式。男人没有这样的选择权。】——莉迪亚·温特斯，1993年。

……

A.G.140年12月4日，因其与众不同的极端强硬政治立场而声名鹊起的政治新星君特·冯·埃瑟林众议员专程前来访问爱丽舍-7殖民卫星，这是继上月月底L3殖民卫星群难民出身的大人物们集体访问后再度有国会议员级别社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来访。尽管招待规格就理论上而言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先前本应亲力亲为负责接待工作却临阵脱逃的麦克尼尔这次一反常态地前往近地端太空港迎接埃瑟林，并向同僚们解释说自己正在深刻地反省之前怠慢工作的失职——当然，没人愿意相信他的鬼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麦克尼尔的出奇热情源自埃瑟林的政治观点同这位A.G.前地球人所认同的生活方式之间的高度相似性。

和麦克尼尔一起前往太空港迎接的，除了临时抽调出来的十几名行动队员之外，还包括一个东拼西凑起来的乐团。乐团成员都是从原先负责演出的游乐场乐团成员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长期没有登台演出机会但坚称自己的演奏水平仍维持在原有级别的音乐家极大程度地满足了麦克尼尔的虚荣心和对排场的需求。即便埃瑟林在一生中的绝大多数阶段都不以热爱奢侈生活闻名，任何训练有素的队伍无疑都能够获得长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大元帅的青睐。

搭载着埃瑟林一行人的宇宙飞船按时抵达了爱丽舍-7，先出现在迎宾队眼前的是那些穿着一尘不染的各色制服的仆人们。这些平时负责照顾埃瑟林生活起居的仆人们还兼职保镖工作，他们很快占据了太空港保安和卫兵附近的位置，并十分警惕地观察着那支看上去有些业余的乐队。

“我不确定贝多芬和莫扎特之间哪个更符合他的喜好。”换上了常礼服的麦克尼尔小声和站得笔直的德罗说，有可靠情报证实乐队在埃瑟林的住宅内很受欢迎，“他在不追求仪式感时简单粗暴得让人害怕，当他开始计较那些细节时……就更可怕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身着黑色西服的君特·冯·埃瑟林迈着端正的脚步走出了舱门。他的步调保持着平稳，每一步迈出的距离几乎相同，每迈出一步所耗费的时间也几乎完全一致。当他走向位于迎宾队首的麦克尼尔时，那些为他服务的仆人们也纷纷行动起来、向下一个位置转移，而经验丰富的麦克尼尔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的目的无非是把埃瑟林保护在中间——专业的保镖队伍很容易做到这一点，真正令他惊奇的是埃瑟林能够把这些难民出身的仆人们训练得如同一支绝对服从命令的部队一样。

“欢迎来到爱丽舍-7殖民卫星，埃瑟林众议员。”麦克尼尔上前向埃瑟林敬礼并和他握手，又向埃瑟林简要介绍了上一批贵宾来访时的情况。总体而言，L3难民出身的大人物们对爱丽舍-7的看法以好评居多，即便是那些因触景生情而心碎者也不会把糟糕的念头归咎于麦克尼尔等人。“我们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来再现这些景观，正是为了让广大地球联邦公民们能够铭记这些年来的惨剧……”

“未来可期，有人和我说你们改建的主题游乐园对游客思想的影响效果比联邦各种版本的教科书还要好。”以吹捧回馈吹捧的埃瑟林话锋一转，称自己要实地游览整个爱丽舍-7才能最终对主题游乐园给出较为客观和全面的评价。“考虑过以这里为基地拍摄更多同这场战争有关的电影和电视剧吗？规模这么大的主题游乐园不该浪费了。”

“那种题材不怎么受欢迎，大部分公民不想看到战场……不想去考虑这场战争。”麦克尼尔让开道路，请埃瑟林和自己一起离开太空港。他借着保护埃瑟林的动作靠近对方，再次压低了音量，“……您看，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密切到可以在公众场合闲聊什么影视作品的程度。”

“不，我们在霍尔姆加德殖民卫星本来就已经认识过了。”埃瑟林不动声色地帮助麦克尼尔寻找了一个借口，并顺势回忆起了自己的青年时期，“千万不要小看传媒。那些和我在同一时期立下战功的战争英雄未能在战争结束后将他们的名声很好地维持在原有水平，其中一个原因是是他们缺少围着他们制作专题纪录片和电影的热心人士。”

“第一部跟您有关的影视作品好像可以追溯到西班牙内战时期。”

“没错。我的意大利朋友们太热情了，我没法推辞。”

出身于上流社会确实能为所欲为，麦克尼尔有些无奈地想着，因为他可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即便是他的GDI战争英雄名头最响亮的时期。跟在两人身后的仆人们不知麦克尼尔和埃瑟林的谈话内容，只是紧张地关注着行动队士兵们的一举一动，殊不知行动队士兵们和他们一样紧张，这都归功于过于疑神疑鬼的德罗在和战友们吃早餐的时候说埃瑟林的仆人里也可能藏着维甘人。

麦克尼尔的行动队走在前方，埃瑟林的仆人们则负责殿后，两支安保队伍之间的互不相让很快导致前进中的人群变得愈发臃肿起来，这种情况直到麦克尼尔和埃瑟林离开了太空港大楼才有所缓解。已经为埃瑟林准备好了多种参观方式的麦克尼尔大方地向对方开出了自己的菜单，只要埃瑟林不突发奇想地要去参观已经成了防御系统一部分的贫民窟遗址或贫民安置区，他就可以保证为埃瑟林留下一段难忘的观光体验。

埃瑟林却没有急于出发，他站在太空港区域边缘四处观望着、不断地调整自己的视角和站立位置，似乎是在确认足以覆盖整个爱丽舍-7的全息投影系统的实际效果。凭借着技术人员夜以继日的努力，爱丽舍-7主题游乐园可以将任何一座殖民卫星的内部景观全部或局部覆盖在现有的城市之上，并根据游客们的需求在不同区域复现不同的战斗场景——那些都多亏了在维甘军入侵殖民卫星时愿意用生命争取时间的联邦军将士们保留下来的珍贵第一手资料。然而，被覆盖在其下的爱丽舍-7殖民卫星居民们却不会因此而心神不宁，他们在自己的住所内看到的景象和外面的游客所能见识到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截然不同。

君特·冯·埃瑟林眼中的世界正不断地变幻着，安宁祥和的城市与硝烟四起的战场交替出现，偶尔还会有维甘军的MS呼啸着从他身旁飞过。那是麦克尼尔等人所说的【人形机甲】，一种在他们自己的世界和先前的数个平行世界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战争机器。回想起自己当年对日本人的奇思妙想过早地下达的那些结论，埃瑟林不禁感到有些遗憾。倘若麦克尼尔所说的一切属实，日军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后期发明的许多武器装备最终在泰伯利亚战争时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开创了全新的战争模式。

“还缺少些东西。”埃瑟林向麦克尼尔招手，让之前站在旁边一起看风景的专员站到自己身边来，“影像非常真实，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只是缺了其他要素。声音、气味、触感……把这些都添加上，效果会好得多。不然，你们所做的终究只是强化难民的原有想法而不是吸引更多人睁开眼睛正视这场战争。”

“饶了我吧。我倒是想那么做，让惨叫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继续以历史进程的观众自居了。”麦克尼尔懊恼地说，爱丽舍-7保存的技术还没有强大到能够重塑五感的地步。“如果手段不局限于这里已有的设备，我想我们还可以考虑利用敌人的X-Rounder能力增幅头盔，那东西可要比——他们不会听到吧？我强烈不建议您自带记者团队。”

其实那些特地赶到爱丽舍-7殖民卫星的记者们并非受埃瑟林的指使或雇佣，他们选择追踪埃瑟林的行程仅仅因为埃瑟林之前每拜访一个殖民卫星时都会做些针砭时弊的事，以至于一些外太空殖民卫星居民干脆把埃瑟林称为专门给殖民卫星管理当局工作找麻烦的【自己人】。不过，怀揣着类似心思而来的人们注定要失望了，埃瑟林今天不会像往常那样急冲冲地寻找殖民卫星管理机构的劣迹，他更在乎的是麦克尼尔等人费尽心思打造的爱丽舍-7主题游乐园呈现出的效果。

这兴趣源自于吉尔斯听上去极为不靠谱的承诺，大部分国会议员都把吉尔斯在电视节目上的访谈当成笑话，但埃瑟林比其他人更能深切地体会到想要兼顾所有方面的无奈。他为此挣扎了一生而没能取得预期中的成果，而自称是他事业继承者的麦克尼尔等人则向他展现了一个无比灰暗的未来。

一定有什么出错了。要么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要么他的本意是正确的但被麦克尼尔这样不称职的继承人执行得背道而驰。一生自信的埃瑟林没有任何怀疑自己的理由，他本能地把一切归咎于麦克尼尔等人，而且这群不太让人省心的晚辈身上确实暴露出了一些在历史的关键时刻足以铸成大错的缺陷。

……凭此断定麦克尼尔等人不堪大用实在有失公平，他还需要继续观望一段时间。就只是观望而已。

思前想后，埃瑟林告诉麦克尼尔，自己更倾向于乘坐飞艇游览城市景观。在前往观光飞艇停靠处的过程中，麦克尼尔又趁势向埃瑟林简要地介绍了爱丽舍-7殖民卫星的游乐园技术人员构建这些大型全息投影的技术细节。遍布爱丽舍-7各处的监控系统成为了两用式传感器，这是复杂的计算机系统可以在不同的游客眼中呈现出不同景观的关键——即便有两个人先后站在同一个位置上。明显对爱丽舍-7长期将这些技术用于塑造游乐园感到非常不满的埃瑟林则冷淡地回应道，爱丽舍-7储存的这些【民用技术】军事化后可以在战场上争取许多时间、拯救成千上万联邦军将士的性命。

“您就不要责怪联邦的政客们了，他们也有各自的苦衷。”麦克尼尔上次乘坐观光飞艇俯瞰城市还要追溯到指挥行动队联合驻军、警察平定贫民窟并强制征兵时，那时他眼前一望无际的灰白如今已重新被流光溢彩的繁荣景象取代，虽然爱丽舍-7殖民卫星的居民们可能没发现一些运输企业和【民间加工厂】正在驻军的掩护下偷偷进驻。“地球联邦至今也谈不上收复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爆发前【人类文明】所及的全部空间，它甚至还要感谢维甘的入侵迫使所有自立的政治实体接受它的保护。此外，地球联邦最初建立的方式意味着它没有什么能力强制要求地球上的各州或外太空的各自治市服从命令。”

“这就是联邦制——”

“我没有要一味地为现状辩护的想法，大元帅。”麦克尼尔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的战友们，那些人正在和埃瑟林带来的仆人们热情地交谈着，“是您摧毁了德国联邦制度的最后残余，也是您参与建立了另一个规模更大的联邦。不同时期有不同时期的适应方法，也许只有原则是保持不变的。”

“然而，不同时代的人对于原则的理解各不相同。”埃瑟林说着，伸手一指下方的居民区，“……小心导弹。”

这不是全息投影的一部分，而且麦克尼尔也没有特地规划在观光飞艇飞行到爱丽舍-7殖民卫星中央位置时给埃瑟林安排些额外的惊喜，虽说他可以肯定埃瑟林不会介意的。导弹刚升空就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噪声惊扰了爱丽舍-7各处的居民们、打碎了他们维持不久的美梦。还没等那些心存幻想的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有几处街区发生了爆炸，滚滚浓烟开始在殖民卫星内部扩散、为全息投影重现的战争景象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多谢提醒。”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通知观光飞艇驾驶员寻找安全区域及时降落，“我的手下向我吹嘘说他们不会让任何飞行物有机会造成破坏，看来他们是对的。”

“我原想说这里的驻军部署防御部队的手法简直一团糟，他们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要地。市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他们最有利，一味顺应市民的要求是行不通的。”埃瑟林似有所悟地说，原来是麦克尼尔帮助驻军堵上了致命的漏洞，“这里是你的舞台，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您的安全更重要一些。”麦克尼尔坚持把埃瑟林护送到较为安全的驻军基地，他不想再承受任何意外事故造成的重大损失，“请不要用您年轻时的幸运经历当借口，大家在10号平行世界也是那么想的。”

“你如何理解上帝和人类之间的关系呢，麦克尼尔？”埃瑟林的话把麦克尼尔问住了，但这位资历最老的团队成员很快就声明他理所应当地愿意听从麦克尼尔的要求，“……随便找个地方停靠就行，我自己去驻军基地接受保护，不必浪费你的时间。”

不敢怠慢的麦克尼尔仍然选择径直飞行到一处驻军基地附近，他让驾驶员以最快速度把观光飞艇降落到地面、放走了埃瑟林一行人，而后和自己的战友们立即赶回飞艇、前往高空指挥战斗。

对麦克尼尔在前些日子的异常举动早有察觉的行动队成员们或许会恍然大悟地把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视为麦克尼尔早有预料的必胜之战甚至是麦克尼尔精心策划的【计划的一部分】，共同指向麦克尼尔的信任和尊重说服了他们保持沉默、装作毫不知情地继续执行麦克尼尔的各项命令。已做好了充分准备的行动队在战斗打响后立即确认了敌人的分布状况：爱丽舍-7殖民卫星内壁有几十处地点发生爆炸，入侵的维甘军规模远远超过麦克尼尔和此地的其他联邦军指挥官们当初的预想。

好消息是，爱丽舍-7的所有街道上都分布有扮演维甘军士兵的平民或利用全息投影伪装出来的维甘军士兵，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混淆敌人的视线、导致敌人对战况产生严重误判；坏消息是，显然能够在复杂战场环境中迅速识别敌我的维甘军丝毫没有受到殖民卫星内部种种令人迷惑的景观影响，警备司令部收到的情报表明有多支维甘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生态系统维持设施靠近。此外，另有多支维甘军太空陆战队向着殖民卫星内部重要设施发起袭击，市政厅和警备司令部很快就会陷入战火之中。

因没有玩忽职守而幸运地得以在战斗爆发时马上指挥反击作战的提尼尔上校很快从汇总所得的情报中发现了蹊跷之处：部分区域的维甘军几乎刚开始对周围平民和建筑物发起袭击就马上遭到联邦军还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瞄准麦克尼尔等人所在的观光飞艇发射的导弹还没来得及升空就被拦截。对自己手下的爱丽舍-7殖民卫星驻军实际战斗力心知肚明的提尼尔上校不想去细究这背后的原因，只要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对付这些侵略者，他愿意继续装聋作哑。

为考虑到每一位游客的观感而设计的监控系统（这似乎是不引起爱丽舍-7居民警觉而布置大规模监视网络的唯一手段）在预判维甘军动向方面起到了奇效，埋伏在游乐园里的信息作战指挥部于第一枪打响后几分钟内就摸清了维甘军的动向、找出了敌人的主要进攻目标。

大部分目标都在预料之中，它们是敌人需要夺取殖民卫星时必须控制的关键节点。只有一个目标原本不在提尼尔上校的考虑之中，那正是埃瑟林等人藏身的基地——这个被形象地描述为废旧装备仓库的基地无足轻重，兵力不足的维甘军却派出了规模多达两个排的太空陆战队去袭击它。

将近一百人的维甘军太空陆战队有时候幸运得足以捣毁一整座殖民卫星。

“虽然我不太敢相信，敌人的行动证明他们今天是专门为了杀死埃瑟林众议员而来。”坐镇指挥中心的提尼尔上校先声夺人地给维甘军的目标和入侵性质下了结论，他的说法很快就会被这里的其他军官们接受，并成为事后众人一致认可的真理，“调第20太空陆战团第2营防御该设施，在基地和贫民窟之间区域建立战线阻击敌人。”

“麦克尼尔中尉和他的行动队就在附近，他们一向自称擅长对付这些怪物。”有在场军官建议让麦克尼尔等人去保护埃瑟林，反正麦克尼尔今天的任务本来就是接待埃瑟林一行人，“这也是个证明行动队存在意义的好机会。”

“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之前正是他们在霍尔姆加德殖民卫星阻止了敌人占领生态系统维持设施。”提尼尔上校更愿意让麦克尼尔去执行另一项任务，他只想在确保殖民卫星整体安全的基础上保住埃瑟林的性命而不是将埃瑟林的安危置于几十万平民和几千名驻军之上，“把之前征召的新兵也投入战场，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理应为此流血牺牲。”

消息逐级传递到作战部队，像牲口一样被驱赶上了战场的新兵们对长官声色俱厉的斥责和动员嗤之以鼻。这不是一场属于他们的战争，领取到武器和装备的新兵们热烈地讨论着该如何逃跑而不是保卫自己的家园。若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老兵们大有下一秒把枪口指向他们的架势，也许其中的不少人会马上把心中的念头付诸实践。

“我受够这些木乃伊了，他们简直不像是活着的人。”眼见维甘军就要杀来，还得勉为其难地看守新兵们、避免这些人在战场上逃跑或把枪口指向自己的老兵们争先恐后地向上级请求直接对不服管教者开枪，哪怕这可能造成一场后果严重的内讧，“不能再这么放纵他们了！”

“放松些，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住处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就会清醒许多的。”已得到上级通知的军官冷笑着说，他就不信这些人届时还能继续无动于衷，“来吧，带他们出发，那地方离我们不远。我看这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有心思说各种废话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