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C苍蓝暮光 OF1D-EP3：天怒（2）

OF1D-EP3：天怒（2）

【力量并非来自胜利。你的奋斗会培养你的力量。当你经历艰难困苦并决定不放弃时，这就是力量。当你克服困境时，这就是力量。但你必须有自我意识，这种自我意识会让你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你必须想成为最伟大的人。我们都渴望得到赞美。所以我们做的事情都会得到积极的反馈。】——阿尼·弗兰肯福特，1982年。

……

天西贤治没命地飞奔着，以超越他平生任何一次奔跑的速度滑向距离他近在咫尺的舱门。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穷追不舍，它们那特立独行的外观和毫不掩饰的夸张动作愈发地加深了天西贤治内心的惊慌——只要他被这些怪物追上，等待着他的下场会比粉身碎骨更加惨烈。

终于，他赶在那些怪物追上他之前抵达了舱门附近、迅速转移到舱门另一侧并关闭了舱门，而后熟练地转动起舱门附近的阀门来。仅仅几秒过后，就有接二连三的沉重撞击声从舱门另一侧传来，但天西贤治不予理会，只是用尽浑身的力气继续转动阀门。终于，撞击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如释重负的日本人青年这才如释重负地停下手头的动作，休息了片刻。又过了大约十分钟，他重新回到阀门前，沿着相反的方向转动阀门，缓缓地开启了已经有些生锈的舱门，步入了前方空无一人的灰色走廊之中。

暂时摆脱了危机的天西贤治步履沉重地走在安静的走廊上，回顾着他过去两年来的生活。和需要在外直面地球联邦-维甘战争的麦克尼尔等人相比，他无疑是幸运的，但又是不幸的。麦克尼尔一行人尚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掌握自己的命运，天西贤治的性命却完全被那伙绑架他的不明人士支配，一旦这些试图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秘密的穷凶极恶之徒丧失最后的耐心或从天西贤治以外的渠道得逞，天西贤治就将性命不保。更令天西贤治绝望的是，虽然他可以一次次地在精神空间中避开敌人设下的陷阱，他的一举一动却终究无法干预现实世界、无法让那些限制他人身自由的家伙也尝到他所经受的折磨和痛苦。即便他想要从精神空间开辟新的战场，这在其他同伴们难以直接甚至间接协助他的前提下也终究难于登天。

……或许，是该考虑些非常规手段了。

“可探索区域范围又扩大了，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消息。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我就可以出现在地球本土范围内。”天西贤治绕过了自己所居住的【牢房】，径直前往书房去寻找尤琳。他不指望对方能派上太大的用场，至少这里是他所知的精神空间中唯一的庇护所。“我试图说服我的朋友们帮我打探到更多消息，但——”

“有一位客人要见你，天西。”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尤琳见到天西贤治到来，合上手中的书本并起身离开，又把躲在天西贤治所看不到的楼梯下方阴影中的不速之客介绍给了有些惊讶的日本人青年，“你们之间肯定有许多话要谈……失陪了。”

天西贤治心头一紧，他本能地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于是立即做好了和可能渗透进入这避难所内的敌人决一死战的准备。然而，当他走下楼梯并目睹那坐在楼梯下方一侧沙发上的神秘访客真容时，已经在过去两年间见证过许多怪异幻象的天西贤治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叫出声。

“这不可能。”他重复了两遍，样子像极了复读机，“这不可能……没有人可以到这里来。”

“人类的历史也许就是不断地否定不可能的历史，天西。”坐在沙发上看报刊的男人不是麦克尼尔或罗根等人，甚至也不是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而是不久前在希德耀斑市保卫战中身受重伤并昏迷的君特·冯·埃瑟林，后者看起来毫发无伤、精神抖擞。“……你似乎并不愿意看到我出现在这里。”

“不，我只是感到意外。”天西贤治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他来到埃瑟林对面的沙发上，不由分说地坐了下去。加入团队后选择了静观其变的埃瑟林一直在用特殊的方式为团队提供政治资源和保护，就这一点而言，埃瑟林不会是团队中任何人的敌人。“我和麦克尼尔都同意让你使用X-Rounder能力增幅头盔以获取和我联系的机会，但没想到……就算你愿意冒这个风险……”

“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时期的人类有许多奇思妙想，天西。”埃瑟林对自己得以出现在精神空间内部并准确地找到天西贤治所处避难所的过程避而不谈，反而又说起了过去的故事。他和其他同伴们一样，对A.G.时代之前的人类文明发展历史很感兴趣，而且他的地位决定了他有更多机会接触到那些常人无从探寻的历史资料。“我想，在过去的两年里，你不会一事无成。和我们相比，你有更多的机会同那些绑架你的匪徒接触、了解他们的短期目标。或许你认为对麦克尼尔有所保留是必要的，而我没有理由在这方面干涉你的决定……不过，起码应该有人能够了解到事情的全貌。”

“听起来，您是带着确定的答案前来寻找我的，埃瑟林大元帅。”天西贤治冷笑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他有些不太喜欢埃瑟林现在说话的语气，那腔调会让他马上联想到长间晋三。“我是有些猜想，可这些猜想如果没有【外部】的你们去帮忙验证，就只是离谱的猜想而已。敌人……或者说，一部分维甘人，正在寻找一种能够帮助他们以更小的代价赢得战争的手段。这种手段，进可以帮助维甘人兵不血刃地拿下地球，退可以让维甘人全面地强化其军队、把现存的维甘军打造成为不知恐惧和伤痛的钢铁之军。”

“并非严重威胁。”埃瑟林首先给藏匿在维甘军之中的幕后黑手所规划的方案定了性，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把这等手段视为帮助维甘战胜地球联邦的关键，“……我们目前公认的事实，是维甘军通过获得包括A.G.前时代尤其是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时期的军事技术从而获得了相较联邦军的技术优势。尽管如此，使用技术和理解技术完全是两回事，我想这对你而言并不是多么陌生的概念。”

天西贤治沉默了，他当然还记得岛田真司的那些危险实验、记得自己当初对于岛田真司加深和尤里·纳尔莫诺夫合作的警惕态度。按照麦克尼尔的说法，心灵科技在此后将近一百年的时光里几乎没有得到什么发展，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尤里·纳尔莫诺夫和岛田真司死后世上唯一称得上能够理解心灵科技的埃贡·舒勒刻意的封锁和打压，还由于心灵科技本身即便对大部分相关领域专家而言也如同天书。一种后世相当流行的说法是，心灵科技和NOD兄弟会所掌握的大部分【技术】一样，并非由尤里·纳尔莫诺夫和其他俄国科学家开辟，而只是由他们【发现】罢了。

“您的意思是——”

“我主持过类似的考古工作，天西。这倒不是因为我对一个巴伐利亚养鸡场主的神秘学构想感兴趣，也不是由于图勒协会向我们的基金会捐赠了大笔财产，而是我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发现俄国人的军事技术存在明显的断层……仿佛突然发展到了你我所熟知的程度而缺少了必要的过渡环节。”意识到自己把话题带偏了的埃瑟林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回了原有的方向，“……爱丽舍-7殖民卫星的残存技术，以及明日野家族的AGE装置，都是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末期艾乌巴同盟所策划的全面战争动员的一部分。”

穿着黑色皮衣的日本人青年沉默了片刻，他总觉得其中有说不出的古怪之处。地球联邦成立之前，扎拉姆联盟和艾乌巴同盟进行了长达50年的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这是每个地球联邦公民都需要铭记的惨痛历史——没有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也不会有地球联邦和《银杯条约》。时至今日，地球联邦之中那些最坚定的反战人士仍然以那场【为了进行下去而进行下去的战争】为依据，试图说服公众抵制地球联邦的战争动员和加深对社会各界控制，即便将近两百年后的维甘侵略战争相比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而言不可同日而语。

“艾乌巴同盟？您是不是记错了？”长期无法和外界接触的天西贤治所获取的关于A.G.时代以及A.G.前时代的信息大部分来自麦克尼尔等人，另一部分则来自这间安全屋内尤琳为他提供的资料，不过天西贤治有理由认为这些资料其实都是其他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人以记忆的形式携带进来的。“我记得那个国家崇尚精英主义和贵族精神，由平民组成的常规部队在他们的高级将领看来是只配在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的清洁工……”

“在生存面前，原本的原则都要让位。”埃瑟林丢下手中的报刊，来到书架旁寻找自己所需的书籍，并很快找到了几本从不同角度解读地球联邦历史的著作，“……地球联邦的论调是，扎拉姆联盟和艾乌巴同盟都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些在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中幸存下来并脱离这两个超级大国的诸多小国最终痛定思痛、重新团结起来，从而铸成了今日的地球联邦。然而，如果我们将地球联邦同扎拉姆联盟进行对比、将地球联邦的权贵家族同扎拉姆联盟的权贵家族进行对比，就不难得出结论：胜利者实则是扎拉姆，而艾乌巴则真正意义上输掉了战争。奥尔菲诺亚家族、艾纳斯家族……哪一个不是扎拉姆联盟的权贵家族？反观艾乌巴一方，当年呼风唤雨的政客和将军后人中，就只有险些全家死绝的弗利特·明日野称得上名声显赫。”

“这场战争爆发之前，地球联邦可是比扎拉姆联盟还要松散许多，可谓是真正落实了扎拉姆联盟关于自治的理念。”天西贤治对扎拉姆联盟和地球联邦嗤之以鼻，如果说他必须承认同样实施联邦制的合众国有着无与伦比的军事动员能力，那么地球联邦无疑是另一个舍本逐末的反面案例，“……这么说，被我们称呼为精神空间的这个地方，也是艾乌巴同盟最早建立的，而维甘军不过是利用了前人的遗产罢了。我还以为这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但是，这个精神空间和艾乌巴同盟当年的总动员计划又有什么联系？还是说……维甘一方也照搬了这个计划？”

这显然是天西贤治或埃瑟林无从得知的。长期被困在精神空间的天西贤治偶尔能够在清醒时从关押他的那些不法之徒的谈话中了解到这些人的部分动机，他也只能凭借着那些只言片语揣测敌人的用意。维甘军目前对于X-Rounder能力增幅头盔的运用不尽如人意、不能形成更高级别的战术优势，因而这伙维甘军正在考虑把X-Rounder能力增幅头盔打造成一个统一的精神网络、把目前更倾向于各自为战甚至干脆不听指挥的维甘军X-Rounder团结起来，而天西贤治所处的精神空间或许就是维甘军将这些战斗人员的精神状态调整至同步的测试场。

问题在于，天西贤治至今无法说清精神空间的载体。显而易见的是，精神空间无法凭空存在，它必然依托某些特定设备才能被其他X-Rounder或使用X-Rounder能力增幅头盔强行刺激大脑的普通人（比如麦克尼尔的一部分手下）所感知到。除此之外，精神空间近期的规模扩张也让天西贤治有些不安，因为这种异常变化是在地球联邦向民间领域普及MS模拟作战训练系统（伪装成电子游戏等诸多娱乐形式）后才开始的。虽然天西贤治不在乎笑称地球联邦内充满维甘间谍，他可能是最不想看到维甘军胜利的人之一——届时维甘人恐怕不会仁慈地留他一命。

“你是个聪明人，天西。”埃瑟林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和年龄不符的天真，正是这种乐观和热情在欧洲各地感染了许多人、使得那些原本同埃瑟林素不相识的人们愿意为他口中的十字军事业而战，“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个人的价值……甚至连残疾人和死人都要利用好，对你们日本人而言并不陌生。”

“原来如此，这说得通。”天西贤治双手合十，故作歉意地向埃瑟林谢罪，“……没错，这就说得通了。他们会开发许多辅助运动系统确保残疾人也能走上战场，并且……把士兵的人格以某种方式复制下来，一旦战斗人员死亡，储存在载具系统里的人格就会马上接管控制权、继续战斗下去。我想这个时代的人工智能技术支持他们这么做，而且他们只需要复制士兵的一部分人格就能保证军队的忠诚。谁都不想看到自己的AI大军在战场上叛变或是成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类的蝗虫群。然而，我几乎可以猜到这项技术被滥用的后果……麦克尼尔说过，CABAL很有可能受到了尤里·纳尔莫诺夫的残存意识影响。即便不谈这个，不经我本人同意就随便把我备份几十份甚至上百份总会让我产生一种他们会在我稍微可能给他们惹麻烦的时候直接把我本人处理掉的错觉。如果让我来做规划，我会要求技术人员设计一个只在战斗人员濒死时备份人格的系统。”

“从结果上而言，你的推论是正确的，这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埃瑟林不紧不慢地说，他当时特地去参观希德耀斑市正在测试中的模拟作战训练系统驾驶舱，这套设备不久之后就会改头换面地进入市场、为地球联邦的公民们提供无与伦比的虚拟现实电子游戏体验，“虽然我忠心耿耿的仆人们都觉得我疯了，甚至我自己都认为我疯了，但最终的结果证明我是对的。”

设身处地想象了一下当时场景的天西贤治顿觉埃瑟林的思维方式疑似有点极端了，毕竟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正确率渺茫的猜想属实并非常人所能做出的事，而且当事人无论成败都会得到无比凄惨的下场。然而，或许正是这种精神指引着埃瑟林在第二次和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建立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功绩并最终从尤里·纳尔莫诺夫手中拯救了人类文明的未来。

“……你确实是疯了，虽然有时候人间就需要多几个疯子才能解决问题。”无可奈何的天西贤治转念一想，有埃瑟林在这里和他并肩作战就等于他有望开辟精神空间的新战场、摆脱当前处处受制于人且一筹莫展的尴尬处境，顿时乐观了起来。“坏消息是，这也意味着地球联邦的技术人员甚至没能理解他们祖传的技术资料中某些意义不明的程序的实际用途……不说这些了。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精神空间的运行规律，也许我还可以稍微傲慢地自称专家。目前最要紧的事有两件，其一是尽快找到我的所在位置、把我从那伙居心不良的维甘人手中抢回来；其二是找到遏制精神空间对现实世界影响的办法，这还得靠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不能指望麦克尼尔或其他人——更不用说联邦军了——能发明出从现实世界对付这些幻象的武器来。”

“自主研发武器是个不错的想法，长期来看可以确保我们不仅不会受到第三方势力牵制反而可以借此同其他人谈条件，但目前我们要解决的是短期问题。”出乎天西贤治的意料，埃瑟林并不支持他们的团队想方设法找出对付精神空间幻象的手段，“据我所知，有一伙人掌握了这种武器装备，就是麦克尼尔所说的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一伙人。小谢菲尔德还称这伙人极有可能从A.G.时代的未来借助时间机器返回了这个时代，我对此持保留态度……这取决于第三方挑战者的身份。”

“我劝您打消这个念头。”天西贤治忽然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上半身挺得笔直，“我和马卡洛夫接触过几次……他的团队里，全都是俄国佬，而且他们对于复兴某种精神持有病态的执着态度。您比我们都更能直观地感受到俄国人的危害，所以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此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尝试着和他们正式结盟或做代价更大的交易。”

“然而，麦克尼尔昔日的敌人、通过出卖他的情报而间接地让他一度身处绝境的老对手，这一次却选择了向他伸出援手，而且不止一次。”埃瑟林不为所动，因为天西贤治等人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所作所为使得其警告听上去完全是个笑话，“我不会认为，马卡洛夫放下了对麦克尼尔的敌视……也不会相信，同样因为某种执念而被李林塞进这场冒险中的他会这么快地改变原有的态度。促使他向麦克尼尔、向我们释放善意的，不是他的善心，是第三方挑战者的压力。进一步讲，第三方挑战者的身份可能与他们相同，都是借助时间机器来到这个时代的旅行者……而且拥有的势力比他们更为强大。”

听到埃瑟林的话，天西贤治明白，自己不可能阻止对方同马卡洛夫等人接触并谈判的念头了。这当然是出人意料的事态发展，先前天西贤治早已放弃了同马卡洛夫等人深度合作的幻想——在他猜测到对方的真正动机之后。不过，或许埃瑟林的想法也没错，他们没有必要白白浪费马卡洛夫的善意、浪费借助这个机会打探更多情报和争取资源的机会。

坏消息是他们手中的筹码不多了，无论对于麦克尼尔还是天西贤治而言都是如此。罗根计划利用信息不对称从马卡洛夫等人手中缓慢地套取团队所需的重要情报，但随着时间推移，马卡洛夫一伙迟早能够摸清A.G.二世纪四十年代的总体状况，而麦克尼尔等人事实上对所谓【未来】一无所知，况且马卡洛夫也始终小心地控制着情报源、即便被罗根识破也不把任何同未来有关的消息告诉麦克尼尔等人。

“天西，帮我联系他们，准备一场会谈。”

“我们现在没有什么谈条件的资格，大元帅。”天西贤治的脑袋晃个不停，他不想做毫无意义的尝试，更不想让马卡洛夫在谈判期间说些对他不利的话，“他们对外界的依赖很低，而且看样子完全不急于完成他们的使命。”

“不要忘记，他们是以维甘人的身份从未来返回【现在】的。”埃瑟林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他已考虑到了强迫维甘必须动用时间机器以自救的种种情况，“马卡洛夫可以不在乎维甘和维甘人，但他仍然必须遵守李林的规则。去和他联系吧，我会为你们争取到绝对让人满意的条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