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C苍蓝暮光 OF1D-EP3：天怒（4）

OF1D-EP3：天怒（4）

【……白色灯光工作得有多好，

昨天，命令中注明：

我提前五年被释放，

署名：格拉坚科；

我提前五年被释放，

署名：格拉坚科……】——《为了面包和水》，1973年。

……

A.G.141年5月，开展月球圈总动员已经成为了月球居民们的共识，只有少数仍然对地球联邦以粗暴手段接管局势怀恨在心的家伙顽固地反对战备工作。按照地球联邦军月球战区的要求，为确保联邦军能够在月球圈可能被长期围困的情况下同维甘军坚持作战，联邦行政官员和联邦军相关部门的军官有必要统一管理和运营月球圈的军事工业，将月球尽快转换成为联邦军的又一个武器装备生产制造中心。

身为战备工作的负责人之一，来不及为埃瑟林昏迷不醒和自己在布鲁西亚大学的教授职务担忧的吉尔斯又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新的任务中。先前，他在老格兰杰和黎邦等人的协助下终于完全掌握了月球圈都市群的交通状况、物资供应状况，从而帮助联邦军对处于重重围困下的月球实际具备的持续作战能力做出了较为客观的评估。同时，各自治市依照自身情况而设置的种种限制人员流动的规章也被联邦废除，获取了真实信息的联邦行政官员总算得以充分地利用月球的人力资源。为吉尔斯的进展欢欣鼓舞的艾纳斯中将旋即把另一个更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吉尔斯——帮助联邦军将月球转变成为外太空最大规模的军事工业基地。

然而，眼下颇受联邦军重用的吉尔斯却并不感到格外兴奋。这倒不是由于他对月球圈的军事工业实力缺乏清醒的认知（事实上，吉尔斯在赶赴月球之前已经搜集了他所能掌握的绝大部分资料），而是因为那些服务于外太空殖民地五花八门的自卫需求的军事工业很难在短时间内被改造得符合联邦军的需求，此外还有相当多的工厂仅以中立的生产商身份游走于各势力之间而不接受其他政治力量的直接管理。凭着直觉断定形势不容乐观的吉尔斯以最快速度找到了已同意参加建设月球背面地下防御工程的老格兰杰，试图说服对方再度与自己合作。

“我对工程问题比较在行，吉尔斯爵士。”老格兰杰在工地上接待了吉尔斯，当他得知对方想要让自己也参与到军事工业转型的任务中，不由得有些意外。“从更高层面去管理整个产业，是你比较擅长的事。”

“不，在这方面我必须承认我比不上天西，他早在我还是个【纯粹的军人】时就已经主持设计日本的战争经济了……就是那套体系支撑着日本人和我们又打了好几年的战争。”吉尔斯百感交集地对老格兰杰说，即便天西贤治在日本再度战败后又秘密策划再武装和发动叛乱，谁也不能否认天西贤治是一个擅长规划战争、发动战争、进行战争的天才。“可我们没有办法把他请到这里，也只好由你和我这样的人勉为其难地开展工作了。”

“或许该让麦克尼尔早日想办法把天西营救出来。”老格兰杰对吉尔斯抱怨了几句，他们二人都不想看到天西贤治一直以当前的状态游离在团队之外。即便昏迷后进入医疗研究设施接受治疗的埃瑟林能够同天西贤治建立稳定的联系，由于埃瑟林本人昏迷不醒，局势和过去相比本质上并无区别。“军事工业的转型……这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领域，不过值得一试。我是说，那些工厂既然要把它们的生产线调整到足以生产联邦军现役装备的状态，也许我可以在具体的技术问题上提供些有用的想法。还是先谈谈你所了解的情况吧。”

没必要向老格兰杰有所隐瞒的吉尔斯于是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自己获取到的情报，其中包括联邦军通过对月球圈军事工业的长期监视而编写的各类调查报告。和居住在地球上的广大联邦公民们所想象的不同，《银杯条约》对于月球圈的约束力格外脆弱，其中最明显的表现莫过于月球上的军事工业比地球军事工业更晚陷入低谷、更早地复苏，并且在地球联邦-维甘战争中的最初十几年中发挥了意想不到的重要作用。

以吉尔斯的观点来看，《银杯条约》所促成的奇迹，与其说是早期建立地球的理想主义者们凭借着契约和共识创造的辉煌，不如说是对过去五十年来那场几乎毁灭人类文明的浩劫所造成的结果的默认。在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的最后阶段，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从源头上摧毁了扎拉姆、艾乌巴两大国的教育、医疗、交通等诸多产业，随之而来的则是军事工业的凋敝和大量军事技术遗失。与此同时，部分由逃避战火的人类建立的外太空殖民地反而较为完好地保存了相应的技术资料，而那时新生的地球联邦无从得知表面上服从联邦的外太空殖民地是否也严格地遵守了《银杯条约》。

月球军事工业的第一个繁荣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结束后，分散在外太空的扎拉姆和艾乌巴残余势力依旧幻想着东山再起，但这群自知无法蚍蜉撼树、无法同地球人呼唤和平的心声抗衡的旧国家派武装最终选择了把枪口对准彼此、试图先清除宿敌再谋取反攻地球，其结果则是私下开设军工厂的月球圈都市群为此大发横财。几十年后，随着旧国家派武装在持续内耗中日益衰败、订单锐减，加之复苏过来的地球联邦逐步在外太空确立了控制权，月球圈都市群纷纷停止了对旧国家派武装的支持，并装出一副自始至终遵守《银杯条约》的模样。

“他们下一次崛起，就是维甘入侵开始之后的事。”吉尔斯在老格兰杰的陪同下参观着工地，熟练地操作着各种工程机械的工人们正在把月球地下的大型通道打造成为联邦军重要信息网络的一部分。再也不会有维甘军神出鬼没地从地下出击、再也没有蝇营狗苟之徒可以无视公众的利益而放纵敌人横行，这是艾纳斯中将对月球居民们的承诺。“当时联邦出于我们无法理解的未知原因，把维甘人笼统地称为UE，其结果是加深了公众对现状的误解。有许多人认为维甘是联邦虚构出来、用于给再武装和加税找理由的借口，也有潜伏在地球的旧国家派武装人员误以为是外太空的友军打回了地球……并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叛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假如没有月球圈的工业为当时的外太空殖民地提供建设自卫武装的必要武器装备，L3殖民卫星群全面沦陷的时间会更早……他们对于地球人是有功的。”说到这里，老格兰杰话锋一转，辛辣地批评起了月球军事工业企业的见风使舵，“然而，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暗中支持旧国家派武装在地球本土发动叛乱，联邦军就不会在再武装开始的最初十年里无所作为、放任维甘军攻陷L3殖民卫星群。我最担心的就是时至今日有些人仍然无法认清局势、以为可以永远把战争财发下去。”

“联邦军很难找到这些人勾结维甘军的直接证据。”同样为此苦恼的吉尔斯坦言，几乎所有为维甘军生产武器装备的企业负责人事后都会称自己根本不清楚委托人是维甘人，“把这些人一概抓起来关进监狱倒是省事，可说不定其中真的有人被维甘人骗了……那些维甘人非常善于把他们的间谍伪装成本已在袭击中丧命的死人。公众不在乎有多少漏网之鱼，一个无辜者受罚就可能毁掉那些人对联邦仅存的信任。”

“我不相信那些人什么都没察觉到，一点都不信。”老格兰杰冷笑着停下脚步，指着在隧道上方忙上忙下的工人，“……他们是在月球地下施工的专家，但如果我带他们去殖民卫星干活，这些人就要浪费许多时间才能适应新的环境。你会相信一群只能仿制扎拉姆和艾乌巴武器装备的工人和工程师不需要任何个人理解就能制造出维甘军的标准化武器装备吗？我看他们厉害得很哪，比那群还需要理解一部分塔西佗科技基础才能开工的NOD兄弟会工人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倒是真的，吉尔斯想着。据麦克尼尔的描述，相当一部分NOD兄弟会军阀麾下部队的状态同GLA相差无几，上世纪生产的步枪、换过十几次轮胎的破旧卡车等常见的风景一直伴随着这些人，只有那些得到凯恩直接支持的NOD兄弟会武装才能生产和制造需要先进科学技术支持的武器装备。一些后来投靠GDI的NOD兄弟会军阀向迫不及待地朝着他们讨要所谓先进技术的GDI军官称，自己早考虑过用逆向工程等手段获得生产那些武器装备的技术，只可惜最终一事无成。

吉尔斯对麦克尼尔所讲述的【未来历史】的回忆很快勾起了老格兰杰心中的波澜，他明明记得联邦军在过去的四十年中不止一次地缴获过维甘军武器装备，然而联邦军从这些战利品中得到的收获可谓寥寥无几。如果说联邦军起初对维甘军明显更先进的军事技术的忽视可以用一部分贪得无厌的联邦军将领四处倒卖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来解释，那么在【狩猎蝙蝠行动】之后，联邦军却仍未通过缴获的维甘军装备获得对应的军事技术进展就实在有些反常了——不，也许这是有意为之的结果，那些手中掌握着旧时代军事技术的军人世家和联邦权贵并不希望有其他力量过早地代替他们的作用。

一切问题似乎都可以追溯到手握实权的地球联邦权贵家族身上，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正在日渐明显地刺激着老格兰杰的心理防线。还不到时候，地球联邦没有那么奢侈的时间去开展一场从上到下的全面整肃，至少在击败维甘之前还不行，而且老格兰杰认为他们需要先找到一个和麦克基利斯·法里德差不多的靠山。但是，假如这些既存问题最终被证实是阻碍联邦战胜维甘的最大因素，那么即便要冒着病人死在手术台上的风险，动一场大规模手术也是势在必行的。

“我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吉尔斯爵士。”几经考虑，老格兰杰同意了吉尔斯的邀请。他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也喜欢力挽狂澜的成就感。“我对联邦的那些权贵家族、那些大亨巨头没有什么好感，可我更不想每天对着维甘最高领袖的雕像鞠躬行礼并背诵领袖的名言，而且他们还不见得给我们这个机会。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在交接工作后马上去你那边。”

老格兰杰没有食言，他很快说服了自己的团队、与这些人一起去投奔吉尔斯。月球地下规模浩大的防御工程不会因为缺了他们就停摆，但吉尔斯身边却确实缺少几个信得过的可用之才。隆重地把老格兰杰一行人介绍给了同事们的吉尔斯随即安排老格兰杰等人前往几处被选定为调查对象的军工厂进行调研，以了解这些工厂的实际运作状态。

在真正进入这些军工厂内视察之前，老格兰杰对忠诚度可疑的月球圈军事工业企业一直保持着较高的期待。不必说，这些军工厂在A.G.二世纪的维甘侵略战争中发挥了不可小觑的作用——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实地考察粉碎了他的一部分旧有印象，仅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就完成了调查工作并撰写好了报告的老格兰杰以闪电般的速度返回希德耀斑市，向吉尔斯如实汇报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完全依靠……祖传的手册和操作规范……任何事故都会导致长期停工……”一目十行的吉尔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以最快速度看完了报告，其中对月球圈军工厂的夸张甚至几乎带有污蔑性质的描述令他触目惊心，“这太可怕了。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招募熟练工人，但依你的说法，在那些生产线上工作的只是一群勉强识字的半文盲。”

“或许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老格兰杰补充说，黎邦试图隐姓埋名冒充月球居民进入其中一家军工厂内工作，结果未被录用，原因是负责招聘工作的雇员认为黎邦的受教育程度实在是太高了，“这些工厂、其背后的企业以及他们保存下来的技术是以家族形式传承的，产业交接的方式决定了企业负责人在许多问题上持有相当保守的态度。”

“我根本没法理解这种短视，马尔科姆。”吉尔斯也试着用老格兰杰的名字来称呼对方，后者对此并不敏感，“这些人之间仿佛没有任何竞争，不然只要有其中一家企业研发出了新技术，其他企业就该……他们甚至还不如日本人呢。”

“接受教育在我们的时代、我们的祖国以及这个时代的地球上绝大部分地区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在外太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在高度封闭的地方。”老格兰杰提醒吉尔斯不要忘记了有许多地球联邦公民的生存环境并不乐观，“那些生在开采资源用小行星上的联邦公民，有很多成为了可以熟练使用工程机械的文盲。遗憾的是，我们的月球朋友并不像小行星矿场负责人那样格外在乎员工的代际传承。”

吉尔斯当然没有能力给月球人提供大量受过一定程度教育的熟练工人，而且他在短时间内也找不到用人工智能代替大量工人的办法——虽然人工智能在地球联邦许多公民的日常生活中相当常见，联邦军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把人工智能应用于军事工业生产的方案，这可能是由于设计那些人工智能的【工程师】们所做的也仅仅是依照过去流传下来的技术资料进行一连串自己也不理解的操作而已。好消息是，鉴于维甘军时至今日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把武器装备生产任务委托给地球联邦的企业，吉尔斯可以断定号称获取了更多旧时代军事技术的维甘也没有找到让AI加入这场战争的方法。

想到这里，维甘军突兀地转变主攻目标的理由对吉尔斯而言似乎不那么模糊了。联邦军和维甘军都有理由认为弗利特·明日野的AGE系统是目前把AI应用于战争的最成功案例（可惜弗利特也无法理解其本质），倘若有人能够制造第二套AGE系统，这一变化对战争的影响将是前所未有的：能够根据不同类型敌人灵活调整生产线、随时随地发明新装备的军工生产中心将把拥有它的那一方化为无比恐怖的战争机器，而另一方则将失去垂死挣扎的余地。

“拿主意吧，吉尔斯爵士。”对月球圈的状况隐约有些失望的老格兰杰正在苦思冥想着，他想不到什么办法把这些军工厂快速改造得符合联邦军的需求。“维甘军正在四处发起进攻，我们没有时间等待来自地球的专家逐一改造它们，而且这些工厂的负责人也不见得愿意服从要求。”

“等等，事态还有挽救的余地。”吉尔斯拦住了准备起身离开的老格兰杰，劝对方喝几杯红茶再走，“你看，联邦军就是依靠那些军人世家保存的技术资料和操作手册实现再武装的，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改造月球上的这些军工厂。既然这些企业过去生产武器装备全靠遵循他们看不懂的流程行事，我们不必改变这个规律……只要稍微做些调整就好。”

“可敬的爵士，你和我都不掌握这种技术资料，我们得说服那些把自己家的秘密看得比人类前途和命运更重要的老家伙交出一部分。”老格兰杰无奈地说，如果这些家族从最开始就愿意毫无保留地交出所有技术，也许联邦军现在该考虑的就不是月球保卫战而是何时远征火星了，“想想12号平行世界，我无意说俄国佬的好话……可他们有时候就是能做到该做的事。”

这回吉尔斯也没辙了，他还不想很快成为联邦权贵家族的眼中钉。正在规划下一场军事行动的艾纳斯中将也已经离开了月球，找不到求援目标的吉尔斯私下接触了几位高级将领，试图说服这些出身军人世家的将军们深明大义地捐献出自家的秘密，但他的尝试全部以失败告终。

在此期间，维甘军对月球背面的袭击次数有增无减。仗着光学迷彩设备的掩护，维甘军动辄以单一宇宙战舰或运输飞船载着数架MS突袭月球地表、一番狂轰滥炸后悄然离去，留给惶恐不安的月球居民们一个又一个人造环形山，有时还会有成百上千来不及避难的月球居民从地表的破洞被直接吸到月球表面——这些人自然是救不活的。

战火迫近使得联邦军进一步收紧了拴在月球居民脖子上的缰绳，许多月球居民很快收到了征兵令并被征召入伍，这可能是他们此生头一次真正同能够代表地球联邦的组织打交道，而这次经历显然让大部分人不怎么愉快。联邦军还以部署地下防御带为由肆意征用和拆除、改建了大量民房，并把失去住所的居民转移到月球基地内，使得月球基地很快就不得不决定减少供应给避难平民的口粮。这些措施是否有助于抵抗维甘军进攻则尚待时间检验，但吉尔斯并没有耐心等待下去。就算他捡回了自己的耐心，伤亡人数飙升的联邦军恐怕也等不及了。

他需要些其他渠道了解外面的情况。借故自己要去拜访埃瑟林的吉尔斯忙里偷闲地赶往希德耀斑市附近的医疗研究设施，并见到了罗尔夫·费舍尔博士，后者并不介意多接待一个埃瑟林的崇拜者（至少在他看来如此）。得到了费舍尔博士的许可后，如释重负的吉尔斯快速地来到埃瑟林所在病房的隔壁，并戴上了那个造型同X-Rounder能力增幅头盔相差无几的设备。

“我有点怀疑这是招魂仪式。”见到埃瑟林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吉尔斯来不及问好或说些客套话，而是赶快催促对方充当自己和麦克尼尔之间的联络人，“L2殖民卫星群一定有可以利用的工厂……如果他们要用抽离殖民卫星内层的方式撤离居民，我们就能抢救出完整的工业，届时再用点意外……”

“是个不错的想法。”埃瑟林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吉尔斯的请求，说自己一定会把吉尔斯的建议如实转告麦克尼尔，“另外，你和留在月球背面的格兰杰要保持警惕。我有可靠信息表明，维甘军近期会像攻击希德耀斑市那样发起一次类似的袭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