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你们......怕死吗?”
听到王安忆的这句话。
船舱内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寂静。
几秒钟后。
一位穿着防护服的瘦小战士主动上前了一步:
“舰长,额不怕!”
虽然这位小战士穿着防护服,但王安忆当即便从这一口陕北口音中听出了他的身份——22人中唯一没有投绝命书的陈红星。
陈红星的发声在不大的舱室内显得极其清晰,紧接着便有另一位战士跟着开口了:
“舰长!我也不怕!”
随后是第三位、第四位......
“舰长,俺也不怕!”
“怕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有啥好怕?”
“舰长,怕死的是孙子......”
过了一会儿。
舰载艇的大副....同时也是突击队副队长、南海舰队参谋部的参谋林向前朝众人做了个收声的手势,目光坚定地看向了王安忆:
“舰长,咱们船上的同志没一个是孬种,时间紧迫,你就直接下令吧!”
现场的这些战士们虽然性格淳朴,但不代表他们思维愚蠢。
眼下的局势不需要王安忆再做什么思想疏导,所有人其实都对自家舰长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心理准备。
“......”
王安忆环视了现场一圈,整个人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突击小队全体都有!现在听我指示!”
“除了操舵班班长、勤护小组的五位成员以及束教授外,所有人都穿上脚蹼,背好氧气瓶,跟我下海打捞数据舱!”
“哪怕牺牲了所有人,咱们也要把数据舱抢到手!”
一旁的束星北见状嘴角开合了两下,表情无比复杂的看了眼王安忆。
实话实说。
束星北此人从思想上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的‘红’,他当年回国报效的也并不是兔子,而是此时虎踞对岸的物流。
只不过后来的物流令他心灰意冷,他才会“隐居”在浙大没去宝岛,建国后半推半就的成为了大陆阵营的一员。
所以他才会开口自由闭口自由,动不动就是权利或者义务。
然而此时此刻。
在听到、见到了王安忆以及现场这些战士们的态度后,束星北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某些看法似乎有些狭隘了。
眼下海对面鱼雷的弹道距离舰载艇只有二十米不到,王安忆他们一旦下水,最终能有一半活着都算是运气极佳了。
然而他们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明知必死却依旧脚步不停。
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仰,才能让他们愿意慨然赴死呢?
至少束星北在物流的那些年里,并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诚然。
物流里也有很多爱国之士,其中不少人甚至也为国捐躯了,但那些人的做法更多偏向于个人觉悟,而非集体。
举个例子。
王安忆是101舰的舰长,同时还是南海舰队的高层,如果换做当年的物流内部,同级别的人物断不可能亲自出现在舰载艇上,更不可能亲自带头赴死。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就在束星北的价值观遭遇严重冲击的同时,王安忆也来到了通讯台边,联系上了桂召林:
“老桂,我们有决定了。”
桂召林沉沉的嗯了一声,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嗯。”
王安忆深吸一口气,飞快的说道:
“好了,时间紧迫,废话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
“现在我们突击小组除了七位各种原因无法下水的同志们外,其余15人都做好了入海的准备。”
“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今后舰队里的事情就麻烦你多加上心了。”
“说实话,我没有信心把数据舱给抢回来,但老桂,我跟你保证,数据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落到敌人的手里。”
桂召林默然。
作为多年的老搭档,他自然听懂了王安忆的意思——数据舱上有倒计时设备,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输入正确的密码,数据舱将会自毁。
倘若王安忆见不到送回数据舱的机会,他将会随着数据舱一同沉入海底。
挂断通讯后。
王安忆便带着众人来到了甲板上。
组织上为了这次的打捞准备了不少物资,因此尽管局面变化的有些突然,但至少每个战士都配上了一份潜水设备。
当然了。
说是潜水设备,实际上就是脚蹼加上氧气罐和护目镜,浮力背心残压计深度计什么的想都别想。
随后王安忆冷冷的看了眼远处海面的潜望镜,朝潜艇所在处竖起了一根中指。
做完这个手势,王安忆朝身边的战士们大吼了一声:
“同志们,跟我冲!”
说罢,王安忆便朝水里跃了进去。
扑通——!
海面上很快泛起了一道浪花,王安忆花两秒钟适应了水里的情况,便摆着厚重的防护服朝数据舱游了过去。
紧接着。
扑通——
扑通——
扑通——
他的身后响起了其余十四道落水声,舰载艇上能下水的人员尽数入海!
与此同时。
前后脚赶到现场的菅原敬介一咬牙,同样带着四位助手跳进了水里。
“咕嘟.....”
王安忆的面罩里呼出了几个气泡,短短的一分钟内,他已经游动了接近四十米。
在没有负重的情况下,这个距离别说运动员了,很多普通人都能轻松突破这个数字。
但此时的王安忆身上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的运动阻力都很大,加之身后还背着个氧气瓶,一分钟能游四十米已经算是很惊人了。
呼啦.....
就在王安忆调整呼吸频率之际,一道水箭瞬间从他面前五米左右的区域穿了过去。
由于速度极快的缘故,水箭的主体消失之后,海水中依旧留下了一条扩散的尾迹。
王安忆顿时目光一凝。
很明显。
海对面这是在对他发出警告。
不过对面这道威胁,王安忆却丝毫没有惧色,速度反倒加快了几分。
“.......法克!”
距离王安忆500米外。
看着主动声呐上依旧在前进的小黑点,一位头顶斑秃的白人男子忍不住骂了声法克,转头对不远处的了望手问道:
“斯蒂芬森,那些华夏人还在前进吗?”
白人男子口中的斯蒂芬森是个拉丁裔的大胖子,闻言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报告长官,十五个华夏人都还在前进。”
嘭!
白人男子有些烦躁的在椅子上锤了一拳。
此番海对面除了三艘核潜艇之外,还派来了五艘常规的柴油动力潜艇,白人男子所带领的扳机鱼号便是其中一艘。
刺尾鱼级潜艇算是二战构型到冷战早期常规潜艇的过渡产物,排水量2200吨,在海对面的战斗序列内位次不算很高。
白人男子名叫马塞尔·罗德,一位参加过半岛战争的老兵,原以为这次执行的只是一次普通的逛街式任务,结果没想到华夏人居然真的搞出了个大新闻.....
同时由于距离现场最近的缘故。
马塞尔·罗德在不久前收到了汉普里传来的紧急指令:
发射鱼雷攻击枫叶国的金斯顿号,阻断华夏人的航路,如果华夏人贸然越线....可以对其发射鱼雷射击!
这个举动对于王安忆等人而言危险性极大,而马塞尔·罗德身上的压力也没小到哪儿去。
毕竟他只是个非靠前序列潜艇的艇长,万一自己真的造成了华夏军人的伤亡......他到时候的处境多半也不会太好。
在华夏人拥有了核武器之后,他甚至有那么一丢丢可能性被卖出去平息愤怒。
因此在马塞尔·罗德看来,华夏人最好的做法就是乖乖止步,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结果没想到那群华夏人真的头铁到了极致,居然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打捞数据舱.....
“长官!”
就在马塞尔·罗德表情纠结之际,潜艇的译电员也出声了:
“报告长官!汉普里先生来电了,询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攻击华夏人!”
“fa.....”
马塞尔·罗德嘴里下意识又想骂一句法克,但想到汉普里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后还是当场改了说法:
“Fairey,准备发射鱼雷吧,这次瞄准华夏的打捞员发射。”
马塞尔·罗德口中的Fairey便是潜艇的火控官费尔雷·比森,一个红脖子出身的海对面南方人,闻言有些干涩的咽了口唾沫:
“长官,真的盯着人打?”
马塞尔·罗德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打吧,要不然没法和上头交代,这群华夏人啊.....”
说到最后。
马塞尔·罗德有些抱怨的语气中,居然带上了一丝很微妙的感叹...不,应该说是敬佩。
毕竟大家都是军人,虽然信仰不同,但换位思考一下,马塞尔·罗德很清楚这样做需要何等样大的勇气。
平心而论。
至少马塞尔·罗德本人做不到这种程度,他还舍不得关岛基地上的霓虹娘们呢。
眼见马塞尔·罗德再次确认了态度,费尔雷只好耸了耸肩:
“好吧,遵命,长官。”
随后费尔雷看向了了望手:
“史蒂芬森,报数据吧。”
在徐云穿越来的2023年,很多舰艇游戏里只要你锁定敌舰,就会出现一个辅助瞄准区域,然后按下发射键就能完事儿了。
但实际上的鱼雷发射却要复杂很多——至少在眼下这个时代如此。
如今这个时代没有成熟的制导技术,也没有集成电路用来进行自动化数据分析,鱼雷的瞄准只能通过实际计算完成。
鱼雷这玩意儿和舰炮有很大区别,炮弹是三维空间的运动,而鱼雷仅仅是平面上的运动,所以鱼雷不涉及弹道,不会出现跨射,瞄准相对容易。
鱼雷的瞄准主要与目标舰航向、航速、距离,鱼雷航速有关,一般用F点代表我舰,T点是目标舰,H点是鱼雷命中点,FT是瞄准线,TH是敌舰航向,FH是鱼雷航向。
其中有个非常重要的参数,就是∠FTH。
约翰牛一般称之为Targetangle,海对面一般称之为Angleonthebow,这代表了目标舰相对我舰的运动方向。
计算∠FTH的设备大多都是一种计算尺,计算尺有一个圆形或半圆形的框架,上面有三个连杆。
只要把连杆按照敌舰航速、鱼雷航速、∠FTH进行设定,计算尺便可以计算出一个命中区域E点。
同时用于执行数据收集的设备则是潜望镜(要不就是潜艇完整上浮,人坐在潜艇上面用瞄准镜瞄准),因此很快,了望手史蒂芬森便将眼睛贴在了潜望镜上,开始通过手上的陀螺仪起了目标:
“目标方位我艇西偏北47.4度,行进速度缓慢,目测约为每秒0.8米.....”
“陀螺仪校准精度 3.44,B355,Z4-15.....”
火控官费尔雷·比森飞快的将这些数据记下,随时准备开始发射鱼雷。
然而就在史蒂芬森即将报出最后几组数据之际,这位拉丁裔的大胖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嚎叫:
“啊!!!!”
艇长马塞尔·罗德和费尔雷·比森同时看向了这位了望手,疑惑的问道:
“史蒂芬森?”
“我的眼睛.....”
只见史蒂芬森捂着自己的左眼低声嚎叫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手,见到上头没血后方才意识到了什么:
“额?”
马塞尔·罗德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
“史蒂芬森,你怎么了?”
史蒂芬森怔怔看着自己的左手,过了片刻,忽然惊愕的望向了马塞尔·罗德:
“艇长,有人在攻击我们的潜望镜,镜片被人击碎了!”
“潜望镜被人攻击?”
听到史蒂芬森的这句话,马塞尔·罗德下意识便反驳道:
“厚礼谢特,这怎么可能?史蒂芬森,你在开玩笑吗?”
一旁的费尔雷·比森也跟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斯蒂芬森有些不满。
众所周知。
潜望镜作为潜艇的眼睛,在设计的时候为了减小暴露率,宽度一般都会设计的很细。
通常情况下潜望镜的顶端直径都在160~300毫米之间,再粗一点的也就500毫米...也就是五十厘米左右。
在辽阔的海面上,这种宽度基本上和一根针无异。
所以就算有人想要攻击潜艇,那也只可能攻击潜艇以下的艇身,绝不可能去打、也不可能打得到潜望镜。
更别说如今海面上最近的敌舰只有华夏人的舰载艇,而那艘船距离舰艇的距离足足有700米.....
很明显。
史蒂芬森一定是在说谎。
要么是他在故意开玩笑,要么就是潜望镜的镜面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这种情况倒是发生过,比如说有些海鸟会扑腾上来阻挡住视线,要不就是非酋到了极点被鸟粪给遮住了镜头.....
想到这里。
马塞尔·罗德看了眼史蒂芬森,走到了潜望镜设备处,将自己脑袋贴了上去。
他准备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戳破史蒂芬森的胡闹,然而很快,他的鼻翼中顿时响起了一道轻咦:
“唔?”
过了片刻。
马塞尔·罗德缓缓移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向了费尔雷·比森:
“潜望镜确实破碎了,以潜望镜镜头的材质来说,只可能是遭遇了子弹袭击,史蒂芬森没说谎。”
费尔雷·比森顿时瞳孔一缩。
他和罗德认识已经有十五年了,对于这位舰长搭档的性格非常了解,罗德属于那种做事会思考无数种可能、稳重到甚至有点优柔寡断的人,这种情况下绝不可能会说谎。
换而言之,潜望镜真的被人给击碎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在这种水面条件下,有人能命中潜艇的潜望镜?
哪怕是狙击之王伊万西德·萨连科到场都不可能吧.....
更关键的是....
随着潜望镜被击毁,他们潜艇想要瞄准目标,手段就只能靠主动声呐了。
而主动声呐虽然精准,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效果反而不如人工制导。
就像弓箭一样,远距离杀敌虽然威猛,但近战的时候却极其低效。
想到这里。
舰长马塞尔·罗德转头看向了译电员,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译电员,联系汉普里先生吧,把情况转述给他。”
“询问他是由我艇继续执行原本计划,还是把任务交给其他友军?”
“另外.....如果水面部门有足够能力的话,我想知道是谁击毁了我们的潜望镜。”
........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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