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蜀道难(再加更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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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火速赶来的家里人,春哥儿的病就好多了。
而且之前独自一人时,那些羞愧丶自责丶忧谗畏讥之类的负面情绪,在家人面前都如沸汤泼雪,无影无踪了。
真正的家人只会心疼你拼搏后的伤,哪里会责备你未竟全功?
尤其是秋哥儿,功课那麽紧,也请假跟着走了两百里山路来看自己,还得再走两百里回去……
一念至此,他还有什麽理由放任自己软弱?为了这些挚爱亲人,春哥儿也得坚强起来啊!
看着苏满眼里有了光,显然恢复了斗志,苏录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解,诸如『世人皆以不第为耻,吾独以不第而耻为耻。』之类等名人名言,这下都用不上了。
大哥有了父辈照顾,也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了。苏录便准备当天返程……正如大哥所言,马上就月考了,得赶紧回去,撵上落下的进度。
「歇一天再走。」大哥却不落忍了,闷声道:「来都来了,陪我一宿。」
「哎。」苏录还是很听大哥话的,往大通铺上一躺,伸直了酸麻胀痛的两腿道:「舒服……」
没说两句话,便呼呼大睡起来。连着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再年轻也受不了……
反倒是平常沾床就倒的苏泰,还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低声问苏满道:「哥,你没带祖宗的法宝吗?」
「带了呀。」苏满指了指自己脑后的蓝布方枕道:「枕着的就是。」
「那为啥没起效啊?是不灵了吗?」苏泰追问道。这问题已经困扰他好几天了……
他本以为大哥八成会不信了,至少没那麽信了,谁知苏满却目光坚定道:「别瞎说,祖宗的宝贝怎麽会不灵呢?」
「那大哥……」苏泰不解道。
「我估计是因为我没举它的缘故。」苏满这阵子,早就寻思出了自认合理的解释道:「不是跟你说过吗,这宝贝得举才有用,不举肯定没用啊。」
说着叹口气道:「但考试的时候我一个人没法举,只能把宝贝留在这草庐中。唉,当然没用了……」
「那下回考试我来帮你举!」苏泰忙主动请缨道:「你考多长时间我举多长时间,一定一举到底!」
「好,下回咱试试。」苏满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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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录一觉睡到半夜才让尿憋起来,扶着墙出去,找个墙根儿泄个洪。
回去刚准备再睡时,却见大哥睁着眼在看自己。
「大哥,吵起你来了?」苏录小声道。
「没,我从初一晚上躺到现在,哪还有什麽觉?」大哥轻轻摇头。「你不困就聊两句。」
其实苏录还是挺困的,但大哥发话了,赶紧拧一把大腿道:「大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唉……」苏满有些话积郁在胸,不吐不快道:「州试落榜,我不服!」
「是啊,我也不服。我们张先生说,以大哥县试的成绩来看,州试怎麽也能取中的。」苏录深以为然。
「现在看来,县试尚有公平可言,」苏满苦涩道:「因为应试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县尊若一味徇私,取一些文理不通丶五经不识的废柴出来,不仅有碍物议,在州试上也会难看,还要落个『教化无方』的评价。」
「确实。」苏录点点头,要是知县录取的太不公平,童生们肯定要骂街的。而且州试的时候,各县还要拉出来比一比,成绩太次确实不合适。
「但到了州府试上,就不一样了。」苏满郁郁道:「经过县试一层筛选,已经没有不学无术的童生了,学问再差也不至于荒腔走板。」
「这就有操作空间了。」苏录轻声道。
「你竟然懂这个?」苏满意外地看苏录一眼。「我都是亲身经历了才知道的。」
「啊,常听大伯讲官场黑暗,触类旁通。」苏录含糊两句,问道:「他们是怎麽操作的?」
「凡欲州府取者,必求缙绅荐引,闻之前辈。」苏满切齿道:「应试童生,文义虽通,苟非荐剡,必不录取!」
「怎麽能求得缙绅引荐?」苏录轻声问道:「缙绅又是如何帮着扬名?」
「通过各种文会丶诗会。」苏满叹气道:「其实书院的先生提醒过,到了泸州要用心参加文会。但我没有理解用心二字,以为参加文会就是取长补短,或者听前辈阐发高论。」
「结果参加了几个文会,银子也花出去不少,却一无所获。」苏满苦笑道:「后来还是一位同窗看不下去了,提醒我说,只参加文会没用的,得先去拜谒泸州城的大人物。」
「哪些大人物?」
「就是那些致仕的老大人,还有当朝官员的父兄之类……总之就是进士之家。」苏满接着道:「这些人家的门槛是出奇地高,直接拜见肯定要吃闭门羹的。先拜会他们的幕友清客,请其代为求副字画。」
「原来如此,一副字画不老少钱吧?」苏录恍然道,这不就是所谓的『雅贿』吗?
「是,一副字画的润笔之资五十两起步!」苏满愤懑讥讽道:「真叫个字字玑珠!」
「真敢要钱。」苏录也一阵咋舌,追问道:「收费这麽贵,不得一条龙服务?」
「还真是。」春哥儿觉得这『一条龙』很贴切,点头道:「等老大人给你写了字,就会在文会上把你叫进内室,考校一下你的学问。」
「知州大人的幕友也会恰好在场,老大人便代为引见,告诉你这位先生的字画才叫好。你就得乖乖识趣,赶紧再跟这位先生求一副字画,当然润笔之资就更高了,具体是多少,就看你有多懂事了。」
「总之越懂事,被取中的可能就越大……」苏满不知第几次叹气道:「反之亦然。」
「过个州试起码要一百两?」苏录头皮发麻道:「上哪弄这麽些钱去?」
没想到弘治朝就这麽黑了,不都说是明君盛世,吏治清明吗?
「是啊。」苏满自嘲一笑道:「我连过第一关的钱都没有,想懂事也没机会,现在这结果实属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能不能举报一下?」苏录低声问道。
「举报?」苏满愣一下,旋即明白过来道:「你是说告发吧,上哪告发去?人家知州大人又没收你的钱,甚至没见过你。」
「他幕友受贿,就相当于他受贿。」苏录道。
「幕友也没受贿,那是你非跟人家求画,求了画当然要给润笔之资了。」苏满道:「这是因循已久的陋习,大家都心知肚明,反而会归咎那个不懂事的告发者。」
「……」苏录不说话,看来在这年月,这套玩法是安全的。太祖爷睁睁眼吧,那帮贪官污吏又卷土重来了!
好一会,他才闷声道:「难道穷人就考不上秀才了?」
「机会还是有的。」苏满摇摇头道:「考中县试案首,州试包过的!过了州试,院试时大宗师按临,又会公平很多。」
说着他定定望着苏录道:「我是错过了,但你一定要拼个县案首出来,咱们这种人家想中生员,只有考到顶尖儿上,才不会被掐掉。」
「我知道了!」苏录重重点头,又对苏满道:「大哥你千万也别泄气,距离下次州试还有两年,两年里我们一定能把障碍统统扫除掉,争取到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嗯。」苏满点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设法提高自己的声望,一旦成了本州的名士,不用再蝇营狗苟,便过州试如坦途了。」
「怎麽提高声望?」苏录心中一动。
「不外乎以诗歌文章扬名,或者创造什麽至诚至孝的佳话,得到大人物的赏识……」苏满说着自己先丧气道:「唉,哪有那麽容易,还不如考县案首靠谱。」
「是,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再想想。」苏录说罢实在支撑不住,便歪头睡过去了。
苏满却枕着手臂望着屋顶,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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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不亮,苏录父子三人便启程返乡。
苏录要上学,苏泰要上工,苏有才还得去甜水记帮忙,爷仨正好路上做个伴。
大伯端公家饭碗,随便请假也不少一文俸禄。小叔是闲人一个,所以他俩留下来照顾春哥儿,计划过两天等他身体恢复恢复,直接坐船回合江小叔家。
泸州和下辖的三个县都在长江沿岸,水运十分方便。但问题是赤水河上险滩无数,涨水时节坐船就是找死……
所以爷仨还得老老实实腿着回家。幸好全都练出了铁脚板,并不觉得这样赶路有多辛苦。
泸州城同样地处群山环抱,三人花了三文钱坐渡船过江之后,前行数里便进了茫茫群山。
透过茂密的山林,依稀能看到周遭山石如刀劈斧削,浅灰色的岩壁直插云天。这是西南川黔一代标准的石灰岩山体。根本没有任何的缓冲,像城墙一样将人们困在大山里。
幸亏有一条据说是当年奢香夫人开凿的驿道,可以帮助人们翻越群山与外界相连。只是这条藏在密林里的老路,早已年久失修。加之快入夏,好多地方被荒草覆盖,得好生辨认才能找到路。
知道春哥儿没事了,苏有才和苏泰返程的心情很不错。
苏泰给猎弓上了弦,压一支箭在手中,边走边四处张望,想射个野鸡兔子之类,给他俩打打牙祭。
苏录的心情却有些沉重,此行给他的冲击很大。虽然用脚实际丈量了走出大山的距离,并没有想像中那麽遥远。
但大哥的遭遇却让他深感,走出这现实中的乌蒙山容易,走出特权不公和贫富悬殊构筑的大山,却远比想像中困难!
他忽然就懂了李白的那首《蜀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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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