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抄家
于是卢知县又传唤了其他酒客,众酒客唯恐引火烧身,纷纷表示不可能有人喝那麽多。
有个直筒子大声道:「就苏有马那个老抠,连盘毛豆都不上,谁能干喝两斤啊?那可是能点着的火酒啊,当场就可以喝死人,还用等着回家吗?」
「……」虽然说是在给苏有马洗清冤屈,但他却听得面红耳赤,感觉像是在被公开处刑。
「啊,那是小人记错了……」证人这时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卢知县重重一拍惊堂木,断喝道:「一派胡言!三杯你记成五杯是记错了!一两说成两斤,那就纯属诬陷了!」
说着丢出一根黑签道:「给我拉到一边上夹棍!」
那证人一听就吓尿了,通常夹棍都是打板子无效后才用,哪能一上来就出大招啊?
「小人记错啦!就喝了一两!多要一杯那抠脑壳都不给!」他赶忙磕头如捣蒜,刑具还没挨身就彻底招供了。「是合江酒行的人给我钱,让我撒谎的!不然就要打死我,扔到长江里去……」
「……」小叔闻言心下一松,知道自己的清白回来了。
不过名声是彻底回不来了……原来人家并没被自己的套路唬住,该骂还是骂。
「一两酒就能把韩老板喝死?」卢知县又沉声道:「这麽烈的毒药,你们为什么喝了都安然无恙?」
「这,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证人的说辞与那王班头如出一辙。
「那就是体质的问题,不是酒的问题。明知道自己身体不适宜饮酒,却还要硬喝,这是自杀!」卢知县冷哼一声道:「只怨他自己,怨不得别人!」
他知县又问第二名证人:「你是和顺糟坊的夥计?」
「回老父母,是。」证人忙点头。
「你跟了韩老板多少年?」卢知县又问道。
「八年。」证人答道:「小人从学徒起,就给老板当长随。」
「他酒量如何?」
「很好。」那证人毫不犹豫道:「我们老板泡在酒缸里几十年,酒量能不好吗?就算如今上了年纪,喝两斤白的也不会醉。」
「哦?」卢知县眉毛一挑,冷声道:「那就奇怪了,一个千杯不倒的人,怎麽会饮了一两就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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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酒没有问题,体质也没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卢知县冰冷的目光转回到韩赵氏身上。
「这,民妇也不知道……」韩赵氏打个寒噤道。
「你撒谎!」卢知县却又重重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传仵作!」
县里的仵作便被推搡上来,他脸上身上全是伤,显然已经享受过有马的待遇了。
仵作磕头之后,卢知县冷哼一声:「将那死者韩铎的尸格如实招来!」
「是……」仵作哭丧着脸拿起尸格念道:「小人验尸发现,死者七窍无出血,口唇紫绀,十指呈抓挠状,此乃窒息之象。」
「腹中积食未化,酒液充盈,且嗅之有麻香之气,显系生前饮下了大量混有蒙汗药的烈酒。」
「另外死者喉间壅塞秽物,口鼻虽有捂压痕迹,却难辨究竟是醉后呕吐物阻塞气道而亡,还是遭人闷杀……」
「听到了吗,韩赵氏?」卢知县便沉声质问道:「你丈夫在离开苏家后又喝了大量的酒!你为什麽不提这茬,却独独咬住二郎酒不放?」
「因为他晚上回来喝的是我们自家的酒,我们家的酒肯定没问题……」韩赵氏慌乱道。
「那他为什麽还要在自己的酒里下蒙汗药?」卢知县厉声问道:「难道他喝酒已经不过瘾了吗,还要喝蒙汗药?」
「是……」韩赵氏被卢知县带到沟里去了,顺着他的话就点头。
「是个屁!」卢知县重重一拍惊堂木:「给这个谋杀亲夫的毒妇上拶指!」
皂吏便给韩赵氏十根指头套上了拶指,左右发力一拧,夹棍根根束紧,钻心剧痛令韩赵氏没人声惨嚎起来!
这根本不是常人能承受的痛苦,没几下她就涕泪横流,尖叫道;「我招了我招了!是我家糟坊的二掌作马庆,指使我在酒里下的药!」
「马庆为什麽要这麽干?」卢知县追问道。
「他说东家发现我们的私情了,必须要先下手为强!」韩赵氏披头散发,气喘吁吁道:「我下药之后,他又进来用枕头闷杀了韩铎……」
那马庆也被带来了,就在廊下候传,见状吓得魂飞胆丧,就想偷偷溜走。
却被官差一把按住拖上堂来,又是一通上刑!
三木之下,他承认了自己受合江酒行的指使,弄死自己老板,嫁祸二郎酒的事实!
苏有马趴在担架上,听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自己不过请人品了个酒,就遭了这麽可怕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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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啪的一声,卢知县又喝道:「带公孙酉!」
「罪民公孙酉叩见青天老父母。」公孙酉身穿写有『囚』字的号服,显然已经归案了。
能干到一行会首的,没一个简单人物。他算清了利害,今天衙门一开门,就赶来自首了。
「公孙酉,你承认是自己指使韩赵氏,诬陷苏有马和二郎酒的?」卢知县沉声问道。
「是。」公孙酉满脸痛苦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竟想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排挤竞争对手,真是悔不当初。」
「那你为什麽要杀害何家兄弟?」卢知县又问道。
「冤枉啊老父母,小人是听说韩铎的死讯后,才……啊?!」公孙酉背好的台词说到一半,才悚然意识到,卢知县问的是去年的案子!
心惊肉跳之馀,他慌忙矢口否认道:「冤枉啊老父母,小人与何家兄弟无冤无仇,甚至都没见过面,怎麽会杀害他们呢?」
「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要向快班班头王熙杰行贿?请他们勘察现场的时候不要太仔细?!」卢知县幽幽问道。
「小人没有啊……」公孙酉依旧否认。
卢知县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带王熙杰!」
王熙杰也是被抬上来的。他整个后背到大腿根血肉模糊,红黑一片!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还滴着血,比苏有马惨了十倍不止。
苏有马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前天命人鞭挞自己的王班头。不由如坠梦里,这世界的变化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王熙杰!」卢知县断喝道:「把公孙酉去年拜托你的事,重新说一遍,以免再遭皮肉之苦!」
「是……」王班头便有气无力地,将自己跟四老爷出现场前夜,接受公孙行首贿赂五十两银子,以及请托事项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其实王班头一被抬上来,公孙酉的脑瓜子就炸了——蒋典史显然误判了形势,他还以为卢昭业在给他机会擦屁股呢,没想到人家是想要他的脑袋!
当然还有自己的。
公孙酉自然是打死也不招了,没办法,招了就要死全家的……
见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依然不松口,卢知县冷笑道:
「公孙行首不说,就以为本县没办法吗?告诉你吧,本县已经委托永宁卫的马千户,抄了你的酒行和宅子了,看看到底藏了什麽牛黄马宝!」
公孙酉苍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绝望之色。去的要是县里的官差,还能再抱一丝侥幸。
可卢昭业居然没用县里的人手,而是让外来的军队去抄他的家,这下还有什麽搜不出来?
这说明卢昭业已经下定决心,要铲除上白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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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马千户率部押着整整十辆大车进了县衙,把那帮官差羡慕得眼都红了……
抄家自来都是美差,将士们当然干得浑身是劲儿。再也不抱怨大过年的被迫出公差,反而庆幸来这一趟了。
「哈哈哈……」马千户满面春风走进内签押房,把查抄清单往案上一拍,大笑道:「恭喜老弟,这把赚大发了!」
「哦?」卢知县拿起清单一看,也是喜出望外:「合江酒行这麽有钱?!」
「也是咱们赶上了!」马千户笑着解释道:「合江县各家酒坊糟房,零售的不算,所有批发的酒,都是由合江酒行统一外销,年底一块结算。」
「听说过,他们会在小年那天吃酒分帐,每年都很闹腾。」卢知县点点头。
「这块就有个四千多两!」马千户指了指清单上最大的数字,兴奋道:「还没分下去就被咱们没收了!」
「另外一块大头是给水匪的销赃,这块也有个两千多两,同样是年底交付,也被咱们一锅端了!」马千户兴奋地接着道:
「还有没来得及销赃的财货,我全给你拉回来了——古董字画丶绸缎兽皮丶盐巴药材……什麽都有,全是水匪打劫来的!靠这些足够给那公孙酉定罪了!」
「确实够了。」卢知县感叹道:「早就听说这厮负责给水匪销赃,这下彻底坐实了。」
说着他朝马千户拱手笑道:「这回多亏了马兄,才能抄出这九千两银子啊!」
「是六千两。」马千户纠正道。
「呵呵,这里又没外人,还跟兄弟我玩虚的?」卢知县笑眯眯道。
「就调剂一千两,给兄弟们当开拔费了。」马千户只好讪讪道。
「呵呵……」卢知县依旧笑而不语。钱之外还有帐目,一帮丘八瞒不过他的。
「好吧好吧,是两千两。」马千户只好投降道:「不过真没有三千两,骗你我是你养的!」
「那我就给你凑个三千两。」却听卢知县缓缓道:「而且帮你洗得乾乾净净,让你拿得踏踏实实。」
「你要我干什麽?」马千户警惕道。
「敢不敢给我打下上白沙?」卢知县这才图穷匕见,一字一顿地问道。
果然,这下轮到马千户便秘了……
「我都快致仕的人了……」卢知县昨日的表情,转移到了马千户脸上。
「再说我这点人也不够啊。」
「不是还有苏家的三百人吗?」卢知县道。
「他们是军户,但不都是当兵的,我得问问他们。」马千户终于找到圜转的藉口道:「要是他们干我就干。他们要是不干,我就退你一千两。」
「好,尽快给我答覆。」卢知县点头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