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側妃的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誰也沒想到,她竟會將矛頭對準晉王妃。
可轉念再想,似乎卻又並不意外,胡側妃這演得一齣又一齣,環環相扣,若不是她最後將矛頭對準晉王妃,誰也不會意識到她的目的。
畢竟小郡主可是她懷胎十月親生的,又是她最大的依仗,誰會拿自己的命根子去冒險,就是為了對付晉王妃。
甚至連晉王妃都沒有想到。
恰恰是她為了合上最後一環,徹底暴露了她的意圖,讓之前的一切都顯出幾分刻意與別有心機起來。
本來小郡主發疹子就有些莫名其妙,蘇奶娘又不傻,萬萬沒有明知蟹是大忌,還明知故犯的。若說她是為晉王妃唆使,倒也能說得過去,可問題是晉王妃是如此蠢笨之人嗎?
大明其白用自己塞過來的人,去幹如此見不得人的事,難道不是該暗中收買胡側妃的人來做下此事,才最具有說服力?
這齣戲從方一開始演,確實有些唬人,畢竟牽扯上了小郡主,小郡主當時的情形又那麼可怖,幾乎所有人都不免心神大亂。可到了此時,小郡主雖情況嚴重,但有劉良醫在,並無性命之憂。當鎮定回籠,該回歸的理智也回歸了,似乎有些事情並不難看透。
穆嬤嬤眼神意味深長起來,晉王眸光閃了一閃,依舊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卻是往後靠了靠。
那邊胡側妃還在哭訴著,似乎並未發現自己的目的已然被人洞悉。也許她即使知道也不怕,因為這場局並不好解開,她既然敢安排出這一切,就定然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而這邊,心緒千思百轉後,晉王妃上前一步道:「還請殿下明鑑,妾身就算再笨,也沒笨到拿自己安排的人去幹這種事的地步。」比起胡側妃的做作,顯然王妃的態度更為光明磊落。
胡側妃冷笑反駁:「說不定王妃恰恰利用的就是這點,覺得誰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才會安排下此事。燈下黑的道理,大家可都清楚。」
晉王妃不退不讓:「那又有誰知道,胡側妃不會因為想對付本妃,就特意拿了小郡主當手段?不是本妃說你,胡側妃,小郡主這麼小,你就不怕有個萬一,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晉王妃太冷靜,說話又一針見血,讓胡側妃霎時變了臉色。
她以帕掩面,哭訴了起來:「王妃怎能如此污衊妾,小郡主是妾懷胎十月,一腳踏入鬼門關才生下的。誰會拿自己的親生孩兒去當手段去害人?會有這樣心思的人,若不是心性惡毒,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體會不到當娘的心情。養兒方知父母恩,那是寧願虧了自己,也不願虧了自己孩兒……」
「殿下,您可要為安榮做主啊……」
胡側妃哭訴之餘,竟指桑罵槐說晉王妃生不出孩子,這不是明擺著指著和尚罵禿驢!晉王妃的臉色當即就難看起來,她脊背挺直,緊抿著嘴角:「妾身實在沒有必要做出這種事情,還請殿下明鑑。」
晉王緘默不語,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胡側妃緊追不捨,又甩出一計殺手鐧:「既然王妃咬定了是妾無故冤枉你,那我們就讓這奶娘說說,她到底是受了誰的唆使,才會幹下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矛頭終於再次指向瑤娘,這個結果似乎並不讓人意外。
胡側妃想將罪名扣在晉王妃頭上,晉王妃肯定不能坐以待斃,而瑤娘大抵就是所謂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典型。
臉色慘白的瑤娘苦笑,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所以即使明明暫時似乎沒自己的事了,她也依舊沒放鬆神經。
果然來了!
「你可要想好了,可千萬莫受人矇蔽,要知道暗害小郡主可是掉腦袋的大事。」胡側妃看著瑤娘,眼中威脅之意十分明顯:「但倘若你道出實情,殿下想必會念你事出有因,為人所迫,饒了你的性命。」
幫著王妃不但討不了好,反倒會沒了性命,相反若是『道出實情』,不但能換來她的另眼相看,晉王也會庇佑她。
晉王可是整個晉王府最大的人。
這個選擇似乎並不難選,哪怕瑤娘真是為晉王妃所指使,胡側妃也已經幫她掃去了後顧之憂。只要是不蠢的,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瑤娘看向晉王,這是自打晉王來後,她第一次直視他。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想看他,可就是想看他一眼。
他肯定是會向著胡側妃的吧,可她卻做不出昧著良心胡亂攀扯之事。且瑤娘心中也有一份堅持,她清清白白的,憑什麼就得自潑污水,就為了成全胡側妃的某些私心?
很多事情似乎並不難選擇,可也總會有許多人很容易忽視一個問題,那就是良心、清譽、堅持與底線。
也許有些人並不在意這些,說丟也就丟掉了,可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不亞於是性命,這是做人的根本。
晉王狹長的眸子瞇了起來。
瑤娘垂下頭,「奴婢不懂側妃娘娘說的意思,這整件事奴婢覺得很冤,那蟹黃包奴婢並沒有吃過,這剩下的蟹黃包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奴婢房裡。」
「好你個大膽奴婢,事到如今還敢狡辯!」胡側妃柳眉豎起,勃然大怒:「給我拉出去打,打到她說為止!」
頓時就有人擁了上來,想拉著瑤娘下去。
晉王妃袖下拳緊握,瞳孔一陣陣緊縮。
她當然也意識到胡側妃想屈打成招的陰險用心,可她卻什麼也不能做。但凡她開口為對方說一句話,就是應上了這蘇奶娘是她指使的。
她有些擔憂地看著瑤娘,也不知這奶娘能不能受得住……
就在這時,晉王突然說話了。
「這東西是本王賞給她的!」
看似風淡雲輕的一句話,卻差點沒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尤其是胡側妃,滿臉都是不敢置信:「殿、殿下……」
瑤娘也十分吃驚,下意識抬頭去看晉王。
可晉王卻沒有看她,而是看著胡側妃。
「殿下,這,你她,這怎麼可能……」胡側妃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一雙鳳眼圓瞠,似乎到了極致,給人一種頃刻就要崩裂來看的感覺。
晉王面色冰寒,語氣淡漠,睨著她:「本王說是本王賞的,就是本王賞的,本王說她沒有,就是沒有。你,可有異議?」最後這句,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這是警告,晉王的眼中也寫滿了警告。
胡側妃花容失色,啞然失聲。
「此事到此為止,若是讓本王知道你們誰在其中做了什麼——」晉王站了起來,環視了室中所有人一眼,並沒有將話說完,就帶著福成離開了。
屋裡一片寂靜,大抵誰也沒料到會以這種方式作為收場。
晉王的解決方式很蠻橫,可誰也不敢說他是蠻橫的。
晉王是這府邸的王,他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哪怕他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甚至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但這並不妨礙大家知道,這場鬧劇極為讓晉王反感。
只有那些許人明白,不過所想的方向卻並不相同。穆嬤嬤等人心中毫不意外的想著果然是這樣,而有些人則是以為晉王在給晉王妃保留顏面,是想保全她。
恰恰胡側妃所想的方向就是這樣,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安排下的這場局,竟會以這種方式作為收場。
可誰敢對此有異議?沒有人敢!晉王那句『你可有異議』已經說明了一切!
胡側妃十分狼狽,卻還是不甘示弱地看著晉王妃:「王妃果然好本事!」
晉王妃似若有所思,只是冷眼瞧著對方,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
胡側妃拂袖而去,房中頓時空了一大半,那些本來抓著瑤娘的人,也都紛紛跟在她身後走了。
晉王妃來到瑤娘身前,雙手交於腹前,目露異光地上下打量著她,嘴角帶著微笑:「你是個好的。」說完,她也帶著人離開了。
而隨著晉王妃和胡側妃的離去,劉良醫也告辭了,他命人從良醫所拿來的藥已經拿去熬了,只需讓小郡主服下,至於具體如何還要看後續。
將需要注意的情況交代了一遍,劉良醫說他回去再看看藥方,等會兒再來一趟,便匆匆離去。
屋裡只剩下小跨院的這些人。
「你也真是倒霉。」玉翠嘆了一口氣,走上前來安慰瑤娘:「別想多了,大家都是相信你的。」
玉燕嘆了口氣,雖沒有說什麼,但也是對瑤娘報以同情的眼神。
「是啊,蘇奶娘,你別擔心,咱們大傢伙都知道你不會做那種事的……」綠腰還打算說什麼,卻被綠娥扯了一把。
綠娥的眼神看著錢奶娘,綠腰順著看了過去。
不光是綠腰,大家都看向了錢奶娘。
對比起之前還上躥下跳,宛如跳樑小丑一般,此時的錢奶娘簡直就成了一個笑話。
雖然大家都沒有笑,可眼神都在這麼訴說。
看得出錢奶娘不是個太鎮定的人,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漲紅了起來。
她雖不是太明白這事究竟是怎麼了,但這並不妨礙她知道一項事實,蘇瑤娘不光有穆嬤嬤她們護著,如今還多了晉王殿下和晉王妃。
她還怎麼才能將對方攆走!
不過現在錢奶娘該考慮的不是怎麼才能把瑤娘攆走,而是如何保全自己。
「玉翠將錢奶娘送到留春館,就說小郡主身邊用不起這種人。」
錢奶娘腿一軟,跌倒在地上,嘴裡還想辯解:「嬤嬤,就算殿下說不是蘇奶娘的做的,但也……」
剩下的話,在穆嬤嬤一個眼神過來,玉翠就一巴掌打了過去,作為告終。
「膽子不小,誰給你膽子攀扯主子的!」
直到此時,平時總是一臉笑眯眯的玉翠,才顯出了幾分宮裡出來的威嚴和狠辣。
錢奶娘的嘴以肉眼可見程度紅腫了起來,足以見得玉翠的手有多麼重。她嘴裡含混不清地喊著,並不停地去看王奶娘:「……嬤嬤饒命……王姐姐……」
王奶娘下意識躲開她的眼神,而錢奶娘已經被玉翠連同綠娥幾個連拖帶拉地拖下去了。
「王奶娘。」穆嬤嬤的聲音驀地響起。
也不知是被錢奶娘的樣子嚇的,還是怎麼,王奶娘竟被嚇得打了個哆嗦:「嬤嬤。」
「用心當差,可別學了錢奶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