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入骨 第99章

夜色彌漫的時候， 做起事情來往往更沒有節制。即使季錚自持，在姜格面前，那份自持也敗下陣來。

姜格第二天醒過來時，身體像是虛空了一樣， 力氣和感覺都被消耗乾淨，一夜的睡眠也只能讓她暫且休息過來酸澀的腰而已。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而後拿了睡裙穿上， 穿著拖鞋下了樓。

季錚在客廳的落地陽臺上， 早餐他煮了些牛肉做三明治， 現在他正拿了一些切好的牛肉碎，放在西瓜的碗裡。

外面下了小雪，輕飄飄的像是柳絮。落地窗內， 男人單膝蹲在地上， 背影挺拔，他身邊則趴著正在吃飯的西瓜。一大一小， 一硬一軟， 畫面安靜溫馨。

姜格放軟了步子，悄悄地走了過去。

季錚已經察覺到了脚步聲， 但他沒有回頭，聽著身後輕輕的脚步聲， 望著窗外飄起的小雪花。不一會兒，雪花一樣的女人從後面趴在了他的背上。

在她抱住季錚時， 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從後面抱住了她。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後腰上， 姜格微微一楞， 歪著頭從他的側頸看過去。季錚回頭，在她唇上印了一個吻。

溫暖柔軟的吻，姜格身體也變軟了些，她笑起來，道：「你發現了。」

軍人的洞察力向來强。

「嗯。」季錚道，「如果不是你，已經被掀翻在地了。」

據說某知名導演是武打動作片出身，他妻子在他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當即給了她一個過肩摔。

姜格笑容加深，她手臂摟住他的脖頸，趴在他的背上道：「那你怎麽知道是我，或者會是其他人呢。」

「脚步聲聽得出來。」季錚說話間，把她從地上背了起來。而後，他手臂用力，把她抱在了前面，姜格雙臂環繞住他的脖頸，兩人面對面。

「脚步聲聽得出來？」她還刻意放低了。

季錚淡淡一笑，他親了親她的眼角，道，「姜格，你的什麽我不知道？」

姜格笑著，和吻在了一起。

兩人閒鬧了一會兒後，去餐廳吃飯。季錚做了三明治，姜格坐在高脚凳上拿著吃。房間裡開著地暖，溫度適宜，她只穿著睡裙，白生生的小腿像小孩一樣邊吃邊晃著。西瓜在她腿邊，她還笑著逗它。

對面季錚依然先吃完，坐在那裡看著她慢悠悠吃著，他給她倒了杯牛奶。冬日的早晨真安靜啊，家裡隔絕了一切寒冷，只剩下了暖流。

將最後一口塞進嘴裡，姜格用手指揩了一下唇角的沙拉汁，抽了紙巾擦了擦，說：「吃飽了。」

看著她將唇角擦乾淨，季錚笑起來，問道：「今天想去哪裡玩兒？」

這兩次回來，時間都短，都沒出去玩兒過。老在家裡待著，姜格估計也挺悶得慌。

「你什麽時候歸隊？」姜格喝了一口牛奶問道。

其實這個問題，她一直不太想問，她不解釋原因，季錚也知道，她不想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然後一直害怕著這個時間點的到來。

餐廳裡安靜下來，季錚看著姜格，道：「下午六點，有這次行動的會議。」他拿了政審文件回來，還是找高遠特批的假。

現在才上午九點，距離下午六點，還有九個小時的時間，不足半天。姜格覺得短，又覺得不短。

聊到去哪兒玩兒，姜格還真沒什麽想法，她沒有出去玩兒過，既沒時間，又沒精力。她想了想，半晌後，道：「小時候我媽帶我和姜桐去游樂園玩兒過。」

記得那會兒是游樂場剛開業，媽媽在那裡打掃衛生，她和姜桐可以進去。北城是小城，游樂設施幷不多，也就只有碰碰車和海盜船之類的。姜桐當時年紀太小，她隻和她坐了海盜船。

提到小時候，也像是打開了季錚的回憶，他笑了笑，道：「我小時候我爸媽也帶我去過。」

季錚的父母都很忙，少有的帶著他出去玩兒，當時玩兒了半天，就各自有會離開，最後他被送回了大院。

這麽一想，兩人的童年都有遺憾。

姜格從高脚凳上跳下來，走到季錚身後抱住了他，她靠在他的後背上，笑著說：「那我去那裡吧。」

「好。」季錚應聲答應，「我先收拾一下餐桌，你去換衣服。」

姜格笑起來，她對著季錚的臉親了一下後，睡裙下長腿小小蹦跳了起來，跑著去了二樓的臥室。

到了臥室，姜格拿了衣服飛快的穿上了。她原本穿著白色羽絨服，後來換下來，換成了軍綠色的派克棉服，季錚的外套也是軍綠色的。

穿上以後，她戴上帽子拿了口罩，飛快地跑下了樓。

在她換衣服的時候，季錚已經收拾完餐廳了。他現在站在客廳裡，正在接電話。電話那端不知說了什麽，季錚應了一聲「是」，語調平靜。

電話打完，季錚抬眼看向二樓扶梯處，姜格換好了衣服，正站在扶梯旁看著他。她動作很快，白晰的臉上泛了些粉意，眼睛裡盛著光，她很期待這次出去玩兒。

但在他沉默地看向她時，她似乎明白了什麽，眸中的光芒一頓。頓的那一下轉瞬即逝，像火星熄滅，碎火在他的心口灼燒了一下。

姜格隻停頓片刻，隨後，她扶了扶沒有戴正的帽子，笑了笑，問道：「要回去了嗎？」

剛才電話是部隊打來的，出了緊急任務，讓他提前回去。季錚看著她的笑，抿了抿唇，道：「嗯。」

「那我剛好換好衣服了。」姜格說，「我開車送你吧。」

客廳裡，姜格去換衣服前的那種歡快和甜蜜的氣氛不見了。突然的分別像是下了一層寒霜，季錚看著她的笑，心口被凍住了些。

他沒有說話，起身走過去，把她抱在了懷裡。女人乖巧地伏在了他的胸膛上，右手覆在他的胸口，他還沒說話，姜格說：「阿錚，沒關係。」

季錚喉頭一動。

「我們在一起是爲了讓彼此更好。」姜格抬起頭來，看著他說，「你支持我做我喜歡的事情，我也支持你做你喜歡的事情。」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愛情，不在一起也沒什麽。要是讓我選你陪伴我，還是讓你繼續你的喜歡的事業，我肯定選你。我和你在一起就是要給你帶去去開心快樂的，像你給我帶來開心快樂一樣。」

「所以不用覺得抱歉。」姜格笑著說，「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聊過很多次，我不可憐，也不難過，因爲我愛你。」

姜格說完，抱住了男人的臉，她笑著親了他一下，道：「特別愛你。」

季錚垂眸看著她，沒想到最後却是她在給他解釋。季錚低頭親在了她的鼻尖，低聲道：「我也特別愛你。」

季錚這次回去是要參加一個緊急行動，怕耽誤行動時間，兩人沒再囉嗦，季錚套上外套後，兩人出了門。

外面還是有些冷的，姜格打了個冷戰，季錚牽了她的手，姜格笑起來，兩人朝著地下車庫走去。

這條路上，沿途的風景姜格都已經熟悉了，但不同的季節看著却是不同的。季錚開車，姜格坐在副駕駛上看著窗外。離別時，倒沒什麽特別的話要說，兩人像往常一樣觀察著行人、風景，隨意的閒聊著。

一路的時間過得很快，到了部隊門口。姜格從車上下來，季錚走到了她的身邊。姜格想要抬手摸摸他，但想到這裡是部隊門口影響不好。她收回手來，雙手背在身後，仰頭衝著他笑著。

雪花飄了一會兒，就已經停了，現在天依然陰著，但却又很明亮。

「春節前你都沒法回來了吧。」姜格問道。

盤算了一下任務時間，季錚應了一聲，道：「嗯，要……」

「你不用說。」姜格笑起來，「下次偷偷回來，給我驚喜。」

「好。」季錚沒忍住，抬手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他手指粗糙，姜格皮膚細嫩，他小心地蹭了兩下，收回了手。

小小的磨蹭，都是散不開的甜蜜。

聊到春節，季錚問道：「你春節在哪兒過？」

「去倫敦。」這是一開始就規劃好的，「去年春節就沒有陪著姜桐過。」

去年因爲和姜桐吵架，她跑回公寓，結果拉著季錚也沒有和家人一起過年。

「去年陪著我過的。」季錚說。那時候他還沒看清自己的心意，兩人還是普通的雇主和保鏢的關係。而現在仔細想想，真是如此簡單的關係，何至於一整晚都陪著她。心早就動了，只是自己還沒察覺而已。

「你給我下了一場雪。」姜格還記得那場烟花，那是她看過的最好看的雪。

男人笑起來，姜格沒多聊，她對他道：「你進去吧。」任務很急，別耽誤了。

她說完以後，季錚應了一聲，轉身回了部隊。他的背影很高大，很快消失在綠色的軍營裡。姜格望著空空如也的部隊大道，緩緩回神。調整好情緒以後，她上了車。季錚去參加行動了，她也該去拍戲了。

一直到了春節，季錚都沒有回來過。到了春節前夕，姜格手上的電影殺青，她給自己放了二十幾天的假。臘月二十八，她陪著季顯和梁清閣吃了一頓飯後，當晚飛去了倫敦。

倫敦一月份氣氛不高，姜桐更裹成了一頭熊。她現在被允許外出，但不能走遠，今天軟磨硬泡，宋百合才答應她讓她來接姜格。

焦急的等待過後，姜桐望著出機口的人群，眼睛很快鎖定推著行李箱出來的高挑身影。她戴著帽子穿著羽絨服，圍巾包住了臉，一雙桃花眼格外出色，裡面蓄著清冷疏離的光。

這種光芒是在陌生環境陌生人群下的目光，而在看到揮手的姜桐時，姜格眼睛隨即浮上一層笑意，變得格外溫柔。

「姐！」姜格一出來，姜桐衝過來就抱住了她。

姜格回抱住她，感覺姜桐好像比上一次見面又高了些。她抱著她在她懷裡撒嬌，姜格問道：「你怎麽也過來了，醫生允許麽？」

「允許的！」沒等宋百合說，姜桐先自己回答了。

兩人剛見面，姜格不發脾氣，只看了她一眼，强調：「下次不能這樣。」

和季錚在一起後，可能是受了季錚的影響，姜格的脾氣比以前溫和了很多。記得去年的時候，她一句話不順心，姜格差點甩巴掌打她。

「知道啦。」姜桐抱著她的胳膊，像小綿羊一樣蹭著她撒嬌。

季家的家庭氛圍或多或少影響了她，親人之間，有矛盾說開了就好了。她和姜桐脾氣都差，但也都心軟，一方忍讓，另外一方自然也會軟下來。

倫敦的春節比不得國內，病房裡條件簡陋，但宋百合硬是在這種簡陋的環境下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飯來。

不光年夜飯，她們三個還一起包了水餃。水餃包出來後，姜桐還給她好朋友送了一些嘗嘗。

今天對中國人來說是春節，對英國人來說只是普通日子。療養院裡沒有幾個中國人，异鄉的春節氣氛總不是那麽濃烈，但小小的房間內，溫情和年意却縈繞著。

吃過飯，外面天黑下來。春節聯歡晚會是下午一點的時候播的，他們是在晚飯的時候看的重播。

春晚也就那樣，來來回回的歌舞和小品，房間裡姜桐和宋百合笑著，姜格坐在躺椅上，蓋著毛毯，抱著熱水杯，隨著看著，偶爾也會笑兩下。

季家吃年夜飯的時候，姜格和奶奶通了視頻。視頻裡家裡人都回去了，季灼叫著嬸嬸，奶奶和爺爺叮囑著她什麽，黃怡君和季釧跟她閒聊，一派熱鬧和氣。

這派熱鬧和氣裡沒有季錚，他果然沒有回家過春節。家裡人凑不齊，熱鬧歸熱鬧，却總歸有那麽些遺憾，不知道明天他們有沒有機會一起過。

晚會看了個七七八八，宋百合催著姜桐去睡了。姜桐本來還想看一會兒，姜格起身後，她也立即起身了。

姐妹倆從客廳離開回到了房間，洗漱完後，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床上躺下了。姜格閉上眼睛，姜桐床上窸窸窣窣的響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的聲音響起，在黑暗中叫了一聲。

「姐。」

「嗯。」姜格閉著眼睛應了一聲。

「你也沒有睡啊。」姜桐笑起來。

姜格淡淡一笑，問道：「你睡不著我怎麽睡？」

簡簡單單一句話，姜桐心裡却是一動。她的姐姐是她的頂梁柱，天塌下來她都給她頂著。無論什麽時候，她都保護著她。

姜桐沉默了一會兒，說：「姐，我想跟你一起睡。」

姜桐今年不小了，小時候她們還一床睡，來到南城，姜格成名以後，兩人就分開睡了，不但分了床，還分了房間。

姜格睜開眼睛，側眸看了一眼身邊床上的姜桐，道：「只許這一次。」

「好呀。」姜格答應，姜桐立馬下床，笑嘻嘻地鑽進了她的被窩。鑽進來後，姜桐一把握住了姜格的手，邊給她暖著邊道：「你被子裡好凉。」

姜桐從小體熱，小時候胖乎乎暖烘烘得像個小暖爐，兩人一起睡覺，她也一直給她暖手暖脚。想起小時候的事情，眨眼間她都這麽大了。姜格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姜桐靠在了她的懷裡。

「好多年過年沒這麽開心過了。」姜桐說。

過去幾年，姜格太忙，脾氣也差，和她過年也不過吃一頓年夜飯，有時候甚至吃完就去趕通告。有時候趕上脾氣不好，姐妹倆還會吵一架，過得焦慮又緊綳。

姜格摸了摸她的頭髮，說：「以後一直這樣。」

「不能這樣。」姜桐道，「你和錚哥結婚了以後，就要回婆家過節了。」

結婚了以後，就和她分離開了。

姜格看著她，手放進被窩裡，握住了姜桐的手，道：「你也跟我過去。」

姜桐一楞，她道：「不太好吧。」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姜格說。「而且，你也是我的家人，小姨也是，我想和你們一起過。我想要的，阿錚都會給我。」

姜格的話很平常，但是姜桐却聽得心下激動而又滿足。她應了一聲，伸開手臂把姜格抱住了，姜格回抱住了她。

「姐，你現在很幸福。」

姜格笑了笑，說：「嗯，很幸福。」

過完春節後，姜格回到了南城。臨離開前，她去找了姜桐的主治醫生，主治醫生告訴姜格，姜桐的情况很穩定，預計今年六月份，就可以結束療養回國。

姜桐這次病情穩定後，以後再次復發的可能性爲零，也就是說，未來她會和一個正常的女孩一樣學習生活。

姜格的心事好像都了了，她再也沒什麽事情壓著。要說有什麽事，就是六月份的高考，還有一直任務沒有回歸的季錚。

姜格依然拍戲加學習，她戶籍在南城，高考是在南城考。過了春節後，南城的春天過的很快，眨眼到了初夏，再到了盛夏。

六月來了。

高考是統一考試，姜格考試的流程和普通高中生一樣。五月下旬，她從電影劇組殺青後，就停了一切活動，在家專心複習。

等到高考倒計時還有十天的時候，梁清閣讓她來了大院，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姜格像個真正的高考生一樣，一日三餐有人照顧，臨睡前還有一杯熱牛奶。

幾年前坐在自行車，在江邊看著英語書賣冰糖葫蘆的時候，任憑姜格怎麽想，也不會想到會有現在這樣的生活。

時間過的很快，到了高考前一天，晚上姜格沒有複習，她被季顯和梁清閣叫了出去，三個人出去大院裡遛彎。

三個人也就在大院裡轉轉，聽爺爺說說在軍營裡的事情，或者奶奶說說季錚小時候的事情。無論是什麽事，姜格都甘之如飴地聽著。

她和季錚已經快半年沒有見面了，最近行動很多，他們的短信也不算頻繁。但只要有，就代表季錚沒有危險。他不能給她任何承諾，陪伴或者是其他，但他能保證的是再也不會讓他陷入危險，不管什麽時候，只要他回來，就是平平安安的。

這對姜格來說就已經足够了。

「明天考試就在南城一中考麽？」大院裡綠植很多，夜晚清凉，天空沒什麽星星，梁清閣邊走著邊問著姜格，「東西都帶齊了麽？」

「嗯，南城一中，都帶齊了。」姜格道。

「阿錚也是在南城一中考的吧。」季顯道。

「不是。」梁清閣搖頭，「只是在那裡讀書，考試的時候被分去了南城二中，當時是季錦陪著他去的。」

季錚高考的時候，季凡在國外出差沒有回來，是梁清閣讓季錦陪著他去的。提到陪考的事情來，梁清閣道：「明天我陪你去考試。」

姜格聽到這裡，心下一暖，她看了奶奶一眼，笑著說：「不用，我助理會陪著我去。」她到時候高考不能戴著口罩考試，估計同考場會有人暴露她的考場，到時候難免會有媒體過來，她擔心梁清閣會被推搡。

季顯在旁邊聽到，道：「還是有家人陪著比較好。」

姜格眼底笑意彌漫，她低頭看了看地面，說：「爺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溜達了一會兒後，三個人就早早回去了。姜格明天考試，今晚也要休息好。回到家裡時，梁清閣換了鞋進了客廳，一眼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季凡。

季凡顯然剛回來，身上還穿著白襯衫，領口的領帶微扯開了些，在看到幾個人進來時，也回頭看了過來。

他這幾天一直沒回來，公司有事情，還要出差開會，也挺忙的。

沒換下襯衫的季凡，身上帶了一種運籌帷幄的沉靜，氣質裡有種成熟矜貴的精英感。姜格看到他，笑著叫了一聲：「爸。」

梁清閣記得他的會議好像是下周才結束，她看著季凡道：「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季凡扯掉了領口的領帶，衝姜格笑了笑，對母親道：「姜格明天高考，我回來陪她考試。」

姜格眸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