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軍訓從十六號開始, 一直到月底, 足足訓練半個月。
一個班分成一個排, 人少的班級就和同系的另一個班合併, 一個排大約有五十人,一個系為一個連。
排長和連長都是專門從軍隊請來的軍官,而副連由校內的國防生擔任。學校的學部算起來就有六個,分出來的系別更是多, 所以來擔任副連的國防生並不少。
許放被分配成心理系的副連,即十八連的副連長。
林兮遲倒是沒想過會這麼湊巧,就分配到了林兮耿所在的連隊。
因為新生數量眾多,每個連被分到校內不同的地方訓練,有些在操場,有些在籃球場,都是露天的場地。
心理系就被分到了籃球場。
與操場擁有的人工草地不一樣, 籃球場是水泥地, 被太陽烤了一上午,地表溫度幾乎能用來煎雞蛋。就連休息時間,學生都不敢直接坐到地上。
只能蹲著休息。
林兮遲閒著沒事做, 申請當了紅十字會的志願者,每天就坐在帳篷裡,胸前掛著塊牌, 有訓練到不舒服的學生就過去幫忙, 給他們倒水塗風油精等。
源港市的八月份, 太陽毒辣, 林兮遲坐在帳篷裡都覺得眼睛睜不開,不斷地補塗著防曬,都想不起當初自己軍訓時怎麼熬過來的。
眼前一片片的綠色,帳篷的對角線房縣就是林兮耿所處的排,十八連二排。
許放就站在那前面,身上穿著軍隊常服,身材高大而挺拔,衣服線條勾勒筆直。他的側臉俐落分明,收起了平時的懶散,看上去嚴肅而又正經。
就說副連很帥啊……林兮遲趴在桌上想。
大概軍訓完,他就要收到一大堆學妹的情書了吧。
距離不算近,林兮遲也不知道那邊在做什麼。
只知道現在已經吹了休息的哨聲了,但二排依然還在站軍姿。
林兮耿就站在第一排,此時臉都曬紅了,林兮遲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直到距離休息時間結束還有五分鐘的時候,許放才放他們去喝水休息。
林兮耿拿著杯子過來,在帳篷這邊裝了杯涼茶,坐在林兮遲的旁邊補塗防曬霜,一張臉毫無表情,也不說話。
林兮遲眨了眨眼,提醒她:「你快回去吧,還有兩分鐘吹哨了。」
林兮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說些什麼,但也不敢遲到,匆匆地喝了兩口水之後,立刻往那邊跑。
訓練才剛開始,十八連就倒了不少人。
帳篷裡十個人裡有一半都是十八連的,但多是裝的,林兮遲和其他志願者也只看透不說破。
排隊的訓練主要是排長在訓練,副連長隻起一個監督作用。
林兮遲就看著許放一直在旁邊監督著,偶爾會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漆瞳沉沉,挺直的鼻樑,偏淡的唇色。軍帽擋不住正對的陽光,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個淺淺的陰影。
因為這身衣服,身上的禁欲感成倍的疊加。
林兮遲忍不住舔了舔唇。
-
下午的訓練時間從兩點半到五點。
訓練結束後,林兮遲垂頭把東西收拾好,站起身。她想找許放一起去吃飯的時候,林兮耿就先跑過來了。
她手裡抱著這個統一用的1.5L水瓶,摘下了軍帽,頭髮被帽子壓出了痕,臉頰都是紅的,看上去累得慌。
軍訓已經開始兩天了,林兮耿基本不會找她一起吃飯,多是跟她的捨友一起吃。此時她過來找自己,林兮遲也有些驚訝:「你幹嘛。」
林兮耿直截了當:「我要跟你一起吃飯。」
恰好許放也過來了,聽到林兮耿的話,他直接把林兮遲扯了過來,眉眼稍稍抬起,神情寡淡:「不行。」
「……」林兮耿望向林兮遲。
林兮遲沒懂他們在爭執什麼:「我們三個一起去吃不就好了……」
「算了我走了。」聽到這話,林兮耿立刻跑了,「我走了,再見!」
「……」
林兮遲轉頭看向許放:「你惹她了?」
許放沒答,看著她也略微發紅了的臉,皺著眉說:「明天戴個帽子過來。」
「你把你的給我啊。」
許放瞥她一眼,沒動。
林兮遲站在他旁邊,蹦躂著想去拿。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嘖了聲:「別鬧。」
隨後另一隻手把帽子摘了下來,也沒給她,就虛蓋在她的頭上,給她擋著陽光。
「全是汗。」
-
晚上的訓練相對白天會輕鬆些,還會騰出一塊時間給新生練軍歌,因為之後會有一個軍歌比賽,每個排都要參加。
這個時間段,籃球場的氣氛就會變得格外好。
除了《歌唱祖國》是必唱曲目,每個班還要另加一首關於軍隊的歌曲。
有些班級是找個唱歌好聽的帶著唱,有些則是由教官帶著唱,樸實嘹亮的歌聲響遍整個籃球場。
林兮遲單手托著腮幫子,聽到十八連那邊似乎在鬧,她從隱隱傳來的聲音猜測,大概是在喊讓副連來一曲。
許放才不會唱呢,林兮遲想。
果然。
沒過多久,許放不知跟他們說了些什麼,直接往她的方向走來。很快,十八連又響起了整齊統一的歌聲。
許放站定在林兮遲的旁邊,拿起她的水瓶,喝了幾口水。
林兮遲坐著,仰頭看他:「喊你唱歌啊?」
他用鼻腔輕輕應了一聲。
「屁屁,你唱吧。」林兮遲扯著他的手腕搖了搖,「你這歌聲,唱了一定會讓一百個想為你留燈的妹子,直接滅掉這一百零一盞燈。」
許放抽開手,冷笑,用力捏了捏她的臉:「哪來多的一盞。」
她笑眯眯地:「我啊。」
「……」
-
訓練結束。
林兮遲回了宿舍,因為是提早來的緣故,所以宿舍裡只有她一個人在。
而此時因為還不算正式開學,國防生那邊管的寬鬆,許放也不用像之前那樣每天十點半就關手機睡覺。
林兮遲洗完澡之後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著天。
去年林兮遲軍訓的時候,副連長是一個大三的國防生,比他們大了兩屆,長相卻很嫩,長了顆小虎牙,笑起來格外可愛。
當時不只是他們連隊的女生,就連其他連的都在想著要他的聯繫方式。
想到許放今天的模樣,林兮遲突然覺得危機感太強了。
但她也不能直接跟許放說這事情,免得他認識到自己的優秀,心生膨脹,突然發現她配不上他,就開始想盡方法地跟她提分手。
很可怕。
思緒停在這,林兮遲關掉了跟許放的聊天窗,轉頭就找了林兮耿。
林兮遲:【耿耿。】
林兮遲:【我感覺許放是不是被很多女生看上了。】
林兮遲:【你們宿舍晚上睡前會談論他嗎?】
林兮耿回復地很快:【會。】
看到這話,林兮遲心裡有點憋,又問了句「都談些什麼」,這次林兮耿沒再回復。過了十來分鐘,她聽到了有人敲門的聲音。
林兮遲納悶著問:「誰啊。」
打開門一看,就見林兮耿拿著一疊作文紙走了進來。
每天訓練完之後,新生還要寫八百字的軍訓報告,這一天才算過去。
林兮耿坐到林兮遲的位置上,飛快地在紙上寫著流水帳,邊開始說:「真的,我們宿舍天天晚上都在提許放哥。」
「要聯繫方式?」
「要個屁!」林兮耿氣炸了,很快又收斂了火氣,「不過一開始確實是的,她們全部都在說許放哥好帥,比別的副連都要帥。」
林兮遲歎了口氣:「我就知道。」
林兮耿的話鋒一轉:「但我們宿舍現在每天的日常就是罵他。」
林兮遲懵了:「啊?為什麼。」
「超級嚴格,超級凶,超級可怕。」林兮耿的眼睛瞪大,語速極快,「我們私下都不喊他副連的,我們都叫他魔鬼。」
「……」
「林兮遲,你到底為什麼會看上他,我他媽!我要被折磨死了嗚嗚嗚嗚……他比教官還煩人!天天就站在旁邊盯著,你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讓他少點過來啊。」
林兮遲咽了咽口水,下意識給許放說好話:「軍訓都是這麼嚴的呀……」
「林兮遲,我算是看出來了。」林兮耿格外小心眼,開始給她灌輸著許放這人一點都不好的思想,「從這些細節來看,許放哥這人絕對不會疼女朋友的。」
「……」
「我看別的副連都會對女生好很多,但他完全不會啊。」說到這,林兮耿摸了摸額頭,哭喪著臉,「我想轉系了,轉系是不是就能換副連了。」
林兮遲:「……」
等林兮耿走了之後,林兮遲才重新打開跟許放的聊天窗。
她舔了舔嘴角,跟他說:【屁屁。】
林兮遲:【我今天一看你這樣,我有了個猜測。】
許放:【什麼。】
林兮遲:【等軍訓完了,肯定沒有女生來找你要微信號的,因為你長得不怎麼樣,你要對自己有一個正確的認識。】
許放:【……】
許放:【有病。】
林兮遲:【我說真的,你要好好珍惜我。】
林兮遲:【我,林兮遲,條件SSS級,按正常來講,條件C級的許放是追不到SSS級的林兮遲的。】
林兮遲:【我給你開了個後門,友情後門,俗稱友情價,懂嗎?】
許放:「……」
這傢伙又發什麼瘋?
-
許放那天跟林兮遲談了以後的事情。
林兮遲還是保持著逃避的態度,儘管她覺得許放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她仍然覺得那八年格外可怕,格外難以接受。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態度,之後許放也沒再跟她提。
林兮遲躺在床上,準備睡覺得時候,突然就想起了剛剛林兮耿跟她說的話。
許放很嚴格,他成為新生的副連,是在很認真地對待這件事情。
林兮遲睜開眼,突然就沒了睡意。
突然想起他說:「所以我想做的事情,你也開心點支持我,行嗎?」
可她什麼也沒回。
他可能,也是很難過的。
許放從很久以前就是,好像沒有什麼特別喜歡做的事情。
不管是學習,還是打遊戲,又或者是籃球隊的事情,他的態度都懶懶散散的,總是沒做多久就失了興致。
但之前林兮遲聽餘同說過。
國防生在晚訓的時候,因為都相互認識的關係,有種莫名的戰友情。所以在做俯臥撐,仰臥起坐這些,數數的人總會刻意地跳著數。
一,二,三,四,八,九,十,二十……
可許放不會。
他會自己數著做完全部,十分固執的,一個不落。
從以前林兮遲就知道,許放是個特別特別耀眼的人,安靜地站在人群中,也會讓人第一個就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但也只是因為那副皮囊。
他今天穿著那身衣服,站在那兒,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身上的光芒好像瞬間就散發到了極致。
——讓人挪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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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林兮遲想了一晚上,半夜還爬起來查資料了,導致第二天睡眠極度不足,但心情看起來卻格外好。
吃早飯的時候,許放忍不住看多了她幾眼,皺著眉問:「你昨晚幹嘛去了。」
「屁屁。」林兮遲沒答,認真地問他,「你畢業之後分配的地區是怎麼弄的?學校分還是自己選?」
難得聽她主動提起這個,許放一愣,過了幾秒才回:「有固定的地區,先選了軍種,再選地區。」
「自己選?」
「嗯。」許放想了想,「按排名順序選。」
「什麼排名?」
「綜合排名,學業成績和體能測試。」
「屁屁,學校有國防生的研究生保送名額。」林兮遲舔了舔嘴角,跟他說起昨晚查的東西,「本科生和研究生出去的軍銜不一樣,而且如果去軍校讀研,也算軍齡。」
許放想起自己的成績,喉結滾了滾,低下聲來提醒她。
「那名額少的可憐。」
林兮遲的眼睛瞪圓了,像是恨鐵不成鋼,聲音也揚了起來:「我本來還想讓你把博士也讀了。」
許放:「……」
「你自己說要努力的。」林兮遲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腳,「你努力個屁!」
「……」
林兮遲抿了抿唇,固執地看著他:「你說保不保?」
「……」
這他媽是他想就能的?
林兮遲重複了一遍:「保不保。」
許放深吸了口氣,想跟她解釋一下拿到這個名額的難度,他看向林兮遲,注意到她那骨碌碌的眼睛,裡頭的情緒像是在說「你他媽不給我一個明確的回復我當場就打死你」。
他瞬間把口中的話收回,閉了閉眼,改了口。
「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