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沉,遠離了鬧市的喧囂, 似乎還能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 夏日的夜裡, 連風都是燥的。
大巴車的味道很重, 頭頂的空調透涼, 白燈大亮著。沒有其他人的車內,安靜得像是將他們與外界隔絕開來。
這個世界裡,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其他人。
林兮遲垂眸, 盯著戒指盒裡的戒指。
款式有點儉樸,銀色的環, 內面刻著X&L。
她的目光像是被黏在了上面, 半天都挪不開。
時間像是停了下來。
許放一直沒等到林兮遲的回應, 舔了舔嘴角,背脊緊張得冒出汗來。他低下眼, 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翻了翻口袋, 啞著嗓子說:「買這戒指的時候我大一——」
還沒等他說完, 林兮遲突然伸手拿起那枚戒指,懵懵地往無名指上套:「我是不是戴上就好了……」
「……」
許放想阻止她都來不及了。
看著她把戒指套入手指中, 隔了那麼多年的時間, 大小居然還剛剛好, 直接推到白皙纖細的手指尾部。
氣氛瞬間被打破。
許放閉了閉眼, 幾乎想把她抓過來狠打一頓。他的眼尾稍揚, 雙眸被這黑夜襯得越發幽深,像是點綴著最濃鬱的墨。
「你見過有人自己戴求婚戒指的?」
被他說的一愣,林兮遲神情呆滯,又懵懵地想把戒指摘下來。她像是還沒緩過神來,小巧的臉上,圓眼亮晶晶的,眼尾泛紅,被眼線筆勾勒上揚。
許放被她弄得無可奈何,原本處心積慮弄出來的氛圍完全消失,再想找回來也難。他按住她的動作,輕聲道:「戴著。」
「送你的東西我還拿回來用來跟你求婚,說出去我面子往哪擱。」許放的嘴角勾起,從口袋裡拿出另外一個戒指盒,「當時沒錢,買不起貴的。」
他撓了撓頭:「雖然現在也買不起太貴的。」
與此同時,林兮遲開了口:「你等會兒,讓我緩一緩。」
隨後,林兮遲抬手用手背蓋著眼,輕輕蹭著,像是在擦眼淚,她似乎覺得懷裡的玫瑰花礙事,還塞到了他的懷裡。
許放也覺得礙事,直接放到隔了一個過道的位置上。
看到林兮遲的反應,許放突然有點憋屈,聲音硬邦邦地:「我早跟你說過了,軍人不是能大富大貴的職業,你現在哭也來不及了。」
「……」
林兮遲的眼淚都掉出來了,又因他這話覺得自己的眼淚掉得太不值得了。她放下手,瞪他:「你是不是不懂什麼叫做感動。」
聞言,許放頓了下,拿指腹蹭了蹭她的眼角。
「我沒見過有人在被求婚後,過了五分鐘之後才開始哭,一般都是邊被求婚邊哭的吧。」
「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帶著鼻音,倒也沒繼續哭,唯有那雙眼還紅豔豔的,「你跟很多人求過婚嗎?你怎麼那麼清楚。」
許放此時沒心思跟她計較,打開戒指盒,放在她的眼前。
「嫁不嫁。」
他變臉的速度太快了。
剛剛還柔情蜜意地問她:「要不要嫁給我?」現在就能冷著一張臉,像是高利貸收債一樣,冷冷地吐出三個字:「嫁不嫁。」
林兮遲把手藏到身後,不可思議地問:「哪有你這樣求婚的?」
「我剛剛溫柔的時候也不見你好好珍惜。」許放不想等了,朝她逼近,「再給你考慮三秒,三,二——」
林兮遲有點不爽,很刻意地說:「你再讓我考慮一下。」
「考慮個屁。」許放扯過她另一隻沒戴著戒指的手,低著眼說,「你還想嫁給誰?你可以試一下啊,你看我會不會揍死他。」
林兮遲想了想,也不繼續刻意了:「我想嫁給屁屁。」
許放眼也沒抬:「我就是屁屁。」
「哦。」林兮遲湊近去看他的眼,盯了幾秒後,點點頭,「那就是你了。」
儘管知道絕對不會是否認的答案。
聽到這句話時,許放的心臟還是漏了半拍。
他把戒指拿了起來,套入她的無名指中,緩緩地向裡推。他彎起唇,眉眼舒展開來,低頭吻了下那個戒指,聲音繾綣帶笑。
「嗯,是我。」
-
返程的路上,林兮遲終於看到了司機的面容,之前他帶著帽子,她沒注意看,所以也沒認出來。
不過倒也不是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蔣正旭。
兩人坐到了前排的位置。
林兮遲詫異道:「蔣正旭,你怎麼還被許放從溪城拉過來了?」
「……」蔣正旭一副沒轍的樣子,「許放除了我之外沒別的朋友了啊。」
許放瞥他一眼,補充了句:「都在部隊裡。」
林兮遲連忙點頭:「我也覺得他沒什麼朋友。」
許放:「……」
許放捏住她的腮幫子,表情很臭,似乎很不爽她聯和其他人來攻擊他,冷冷道:「別影響別人開車。」
把車交還給租車公司之後,三人坐地鐵到了高鐵站,準備回溪城。
許放事先定了三張連座的票,時間在今晚十點,此時才八點出頭,所以三人也不著急,慢騰騰地取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距離檢票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三人找了個位置坐下。
林兮遲走了一天,此時也疲倦的很,原本還興高采烈地跟他們說著話,坐著坐著眼皮就耷拉了下來,靠在許放的手臂上睡著了。
許放的話不多。
原本都是林兮遲和蔣正旭在說話,此時她睡著了,氣氛也突然安靜了下來。
蔣正旭眉一挑,雖然已經確定了結果,但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
「成功了?」
許放側頭看著林兮遲,低聲應了下。
「嗯。」
「什麼感覺啊。」
聞言,許放的表情頓住,慢條斯理地抬起頭,看向他。他的眼睛很明亮,劍眉薄唇,渾身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氣質。
在這一刻,蔣正旭突然有種回到了高中的感覺。
但其實許放的模樣有了很多的變化。
因為持續不斷的訓練,他的身體變得壯實,也因為部隊的要求,頭髮剪得極短,膚色也比那時候要黑了幾個度。
已經不再是那時候稚氣未脫的少年。
他僅僅只是坐在這兒,一句話也不說,就會讓人下意識地把視線放在他的身上,是經歷過很多事情,被過往打磨出來的光芒。
可就是此刻,他眼裡的情緒,突然就讓蔣正旭想到了那個時候的許放。但也許,也可能是,至始至終他都沒有變化過。
許放扯起嘴角,輕聲說:「就是覺得,這個畫面我以前見過。」
「啊?在哪。」
他又看向了林兮遲,視線定定地,聲音輕不可聞。
「夢到過。」
-
七月底。
按照通知,許放要到源港市那邊的基地訓練了。他選的軍種是陸軍,被分配到基層帶兵,正連職。之後可能會調職,但也要看機遇和表現。
許放也不用收拾什麼東西,要帶的東西不多。但林兮遲還是忙前忙後地給他收拾著東西,幾乎想把自己也塞進去。
半晌後,林兮遲抬頭看他:「你結婚報告打了嗎?」
許放摸了摸鼻樑,嗯了一聲。
「批下來了嗎?」
「還沒。」被她的雙眼這麼看著,許放莫名有點心虛,「沒滿25歲,被駁回了,我得等過了25歲之後再申請。」
林兮遲瞪大眼:「不是今年就25了嗎?」
「十月底才到。」
林兮遲沉默幾秒,突然開始譴責他,「你為什麼要十月份出生。」
許放:「……」
「你為什麼不能學學我,一月份就出生。」林兮遲拿腳蹬他,說著無理取鬧的話,「你為什麼非得十月份出生。」
許放面無表情地:「我也不知道。」
林兮遲還想說什麼。
許放又道:「我幫你問問爸媽?」
「……」
-
隔天,林兮遲一大早起來,送許放去高鐵站。
此時雖然剛過七點,但候車室裡已經坐了一大半的位置,很安靜,大多人坐在位置上,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只有一個女人在哄著正在哭鬧的孩子。
林兮遲牽著許放的手,陪著他去取票,邊問著:「你這次去,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呀,應該沒那麼快吧。」
「嗯。」許放思考了下,也不能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林兮遲給了一個保守的答案:「過年的時候?」
許放的喉結滾了滾:「不一定。」
林兮遲沉默了幾秒,突然問他:「屁屁,要不然我去源港市那邊找工作,我可以去之前實習的那家醫院……」
「為什麼去。」
林兮遲仰頭看他,沒說話。
「乖乖待著溪城。」許放將她臉頰的髮絲捋到耳後,盯著她的眼,「我以後可能還會被分配到別的地方,到時候你也要跟我一起到別的城市嗎?」
林兮遲低下頭,小聲說:「我覺得行。」
「我覺得不行。」許放認真道,「好好待在這兒。」
他的聲音一頓,親了親她的額頭,輕聲說:「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
這是個好消息。
林兮遲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她把許放送到了安檢處,看著他在人群中排隊,個高挺拔,看起來有點漫不經心。
周圍是人們說話的嘈雜聲。
許放深陷人海之中,面容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目光卻依舊放在她的身上。
林兮遲的心裡莫名有點不安,她的心臟收緊,不受控制地跑過去站在他的旁邊。
隊伍已經快排到他了。
林兮遲抓住他的手,再度問了一遍:「屁屁,等你回來就結婚,是嗎?」
即將到來的是漫長的離別時間。
許放輕笑一聲,完全不顧周圍人的目光,將她扯到懷裡,單手扶著她的後腦勺,再次吻住她的額頭。
「嗯,回來就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