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的是你。”晏睢將孟渟放到沙發上, 又再強調了一遍。
便是難得也不會是蛋糕,而是孟渟本人。
晏睢半蹲在孟渟身前, 對上他略微迷茫的眼神,他的語氣不禁又放柔放緩一些。
“從我查到的資料看, 他應該是你的二哥。”不僅僅是樣貌上的相似, 還有孟渟被送到孤兒院的時間, 方式, 以及他當時的情況,都很符合。
甚至曾經他想不通李一菲的反常,此時大致也能猜到一兩分了。
她未必有參與當年的綁架事件,但她絕對是知道孟渟的身世。否則兩輩子, 她不會想要用那樣極端的手段控制孟渟,幾乎囚禁地限制他的一切交際。
孟渟聞言眼睛微微瞪圓, 晏睢也不再說話, 等著孟渟先消化一些再說。
可也不知道孟渟想到了什麼,臉色徒然白了白,他落在晏睢肩膀上的又再次收緊起來,他向前撲來, 將晏睢抱住, 語氣相當焦慮。
“你今天說不會讓我離開,是因為他來了嗎?他要把我帶走?”孟渟覺得他依稀抓住了晏睢在實驗室裏失控的關鍵, 但同時起來的也有他的恐慌。
他如今最怕的事兒已經不是餓和噩夢了,而是晏睢不要他,或者他會離開晏睢。
“我不走, 晏睢,我不要走。”
孟渟緊緊伏在晏睢頸側,他根本無法想像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你,只要你。”如果出現的所謂家人要將他和晏睢分離,那麼他寧願不要。
晏睢沒想到讓孟渟一瞬間害怕起來的起因,還是因為他之前的失態,他擁住孟渟稍稍起身坐到他身側,抬手在孟渟脊背順著。
“之前只是我的擔心,我說過不會讓你離開,你也要相信我。”
孟渟聞言只稍稍安定了些許,他湊近了晏睢,不僅雙手摟著晏睢,雙腿也架上來,好像這樣晏睢也跑不了了似的,“他們很可怕嗎?”
孟渟在關乎晏睢的事情上,一直都挺敏感的,能讓晏睢擔心他會被帶走,豈不是說那邊的人其實可怕到晏睢都可能應付不了?
“也不算。”
晏睢無奈繼續揉著孟渟的後頸和脊背,略略思量才繼續給他說了起來。
“你方才見的人原名叫蕭子默,是北城蕭家長房的次子,你的父母是現任的蕭家家主和家主夫人,你算是他們的幼子,在族裏排行卻還要更小一些,行十七。”
這樣的排行算的是蕭氏嫡系和旁系同輩裏的孩子,孟渟還不是最小,可見蕭氏在夏國的根枝複雜,不過各大頂尖豪族之間會有往來,但除非像同在海城的晏氏和鐘氏,否則不同城不同附屬圈子,往來交際的人幾乎不可能重疊。
就像蕭家在海城也僅僅只有孟渟同桌蕭牧的那一支,還只是尋常富商,遠遠不夠入海城的貴圈裏。蕭牧以及他的家人若非蕭孜來海城主動找上,他們也不可能知道本家裏的情況,更不用說像蕭子默那樣會因為看到孟渟的照片而聯想到蕭家主母了。
“你還有一個親大哥叫蕭子昂,他比你大了十歲,和我同齡,他也到海城,之前也來了,不過你睡著了,他有事就先走了。”晏睢對於蕭氏兄弟到來晏宅的事情,並無隱瞞,蕭子昂今日沒能和孟渟說上話,過倆日他也會來,或許還會和蕭家家主一起。
對於蕭家孟渟曾經只聽孟淇提過一次,印象基本模糊,他現在所能想到也只有蕭氏蕭孜的可憎面目,孟渟對於自己是蕭氏的孩子,半點兒沒覺得高興。
“那我為什麼會在孤兒院裏呢?院長媽媽說我們都是沒人要的孩子。”孤兒院裏絕大部分都是被遺棄的孩子,這個認知對於孟渟是根深固蒂的堅固。
孟渟靠在晏睢懷裏,繼續問出自己的疑惑,“是因為我太笨了,他們不要我了嗎?”
孟渟問話時語氣裏疑問的成分並不多,更多的是肯定。
也是,除了晏睢,他基本沒有遇到能認為他好的人了。
對於其他人來說,他的幼年只是一段一句話就能帶過的記錄,可對於孟渟來說,那是切切實實陰暗又充滿無助的歲月。那個時候的他懂的並不多,並不知道什麼叫“不要”,也不知道什麼叫“沒用”,可這些話他記住了,並且在後來的歲月品嘗到了它們的艱難。
晏睢聞言話語稍稍一頓,卻為孟渟感覺到了些難過。豪門家族總免不了一些爭鬥,無疑孟渟成為那場爭鬥裏最無辜的犧牲品。
“應該不是,”晏睢偏頭在孟渟的頭髮上吻了吻,他感覺他的輕撫已經不夠安撫孟渟了。
“十七年前,三月末,蕭氏長房一家到北城的一個鄉鎮遊玩,蕭揮民帶著長子和次子去門買東西,家中留下來休養的夫人和幼子,因為保姆私通綁匪,放綁匪進來,保鏢被殺,夫人和幼子一同被綁架了。”
晏睢沒有再強調那個幼子是孟渟,他這樣說,就好像在說一個久遠又危險的故事,沒有太多的代入感,但即便這樣,孟渟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到他的話裏來了。
可晏睢在這麼短時間內能查到也相當有限,如何救人的過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最後的結果,“最後只有夫人被救回,他們的幼子據說被撕票了,留給蕭氏的只有一身嬰兒的血衣。”
據說殺死後被丟到海裏,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別說海裏有什麼危險的魚類,只放海風裏吹一吹,都可能給吹夭折了。
“當年參與綁架行動的綁匪,主謀被判了死刑,只有極個別被判無期,但他們能知道的只怕也不多。”當年北城震盪,就是晏睢在海城也有所耳聞,那一場變故裏被清算的人太多,原本或該留下的痕跡,也一併被清去,如此一來,反倒難查了。
“所以他們是以為我死了,而不是嫌棄我不要我的?”孟渟抬眸看著晏睢,對於那複雜的豪門恩怨沒太大感受,他眸光忽然轉了轉,“那如今他們看我這樣,應該也不會想要了。”
某些想法在孟渟的腦海裏還真是根深固蒂,即便對著晏睢有所改變,可換另外一些人,他依舊沒變。
不過他的語氣裏也沒有多少遺憾和難過,所謂家人,在遇到晏睢之前,對於孟渟只有噩夢二字。他們不想要他,晏睢要他,這樣挺好的。孟渟真心這般覺得。
“我不知道,或許下次他們來,你還想知道,可以問一問他們。”
和孟渟談話,孟渟接下來面對蕭家人會有什麼反應,晏睢還沒來得及多想,倒是他自己被孟渟的依戀給安撫了,但同時他也堅定了決心,孟渟應該對於自己的過去,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不為了什麼多出來的財富,地位或者愛護,就為了能將他腦中那些根深固蒂的想法拔除,也是值得的。孟渟對於過去背負得太多,晏睢不想他繼續背負下去。
“晏睢,你真的確定他們帶不走我嗎?”孟渟是很想相信晏睢,可他依舊忍不住害怕,他無法想像他和晏睢被拆散的情況,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後果。
“確定,”晏睢稍稍低頭吻在孟渟的眉心,“我確定,你不會離開我的。”
“嗯,”孟渟應了一句,但隨即他纏著晏睢的手和腳又都緊了一些。
“你這麼說,我還是點兒擔心啊。”
晏睢聞言無奈輕笑,他偏頭不時吻一吻孟渟,耐心地等他消化這些資訊,就算是消化不了也沒關係,有他在,他不會讓孟渟吃虧的。
樓下,在肖伯將蕭子默送出去之後,晏蔓嘉在甄晗的怒瞪下,磕磕絆絆把話說了。
“原來是小嫂子的家人,我還以為是你哪兒找的花心嫩草……”
晏蔓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體會過來甄晗話裏的意思,她臉色漲得更紅了些,“你說我是老牛?”
老牛吃嫩草,甄晗覺得蕭子默是嫩草,豈不是覺得她是老牛……
甄晗繼續靠向沙發被,對於晏蔓嘉的生氣完全沒放心上,他一邊想著這個事兒,一變隨口回答了晏蔓嘉一句,“難不成你還覺得自己是嫩花?”
有他這麼大的兒子杵著,晏蔓嘉就看起來不老,那些小鮮肉小嫩草的,估計也吃不順口了。
晏蔓嘉被氣得心肌梗塞,她氣呼呼地站起來,怒瞪甄晗一眼,卻也不敢當面嗆聲什麼,否則肯定會被嫌棄得更慘,她轉身回房間敷面膜去。
蕭子默那邊他離開了晏宅,就直接回他在海城訂的酒店,他在晏家待了大半個下午的時間,應該足夠蕭子昂將孟渟的過去查得更清楚一些了。
晏睢查要廢很大力氣,很多時間,可他們再查就不用了,晏睢在發佈會上曝光的那些就給他們找好了方向,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了。
蕭子昂前前後後看了三遍,又給他父親發了過去一份,蕭子默回來,他在看第四遍……
每看一遍,他心中的怒氣就更盛兩分,臉色黑沉黑沉的,看著相當可怕。他已經很多年沒這樣暴怒過了,但這些怒氣還得攢著,對該承受的人發洩。
“哥……”蕭子默叫了一句他,見他沒應,他就自己把電腦轉到他這邊過來了。
蕭子昂勉強收拾起自己的失態,還沒來得及多問蕭子默一句什麼,他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他看一眼神色已經和他差不多的蕭子默,轉身走到窗戶邊接了電話。
“好的,替我向晏睢表達謝意。”
蕭子昂接到的王鋒的電話,他告知他,晏睢給他發了一份加密郵件,沒有提及裏面是什麼內容,但關於什麼,很好猜的,能讓他們這樣的兩家人不得不接觸的就只有孟渟了。
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晏睢的想法,讓他主動把孟渟的過往告知他們,或許是為了幫助他們更好追查當年的真相吧。
“晏睢給我發了郵件,你讓讓,我們一起看。”
蕭子默眼眶微紅,死死盯著一張孟渟七歲時的照片,手握成拳頭,身體有些微控制不住的顫抖,他們吃著最好的,穿著最好的,用著最好的,可是孟渟過的日子,連他們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都沒有。
他能在那場變故中活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命運依舊沒有眷顧於他,就算是正規的孤兒院,孟渟這樣的孩子也未必能過得多好,更何況是唯利是圖的那種違規孤兒院。
他的手往螢幕碰了碰,似乎想這樣拂去七歲小孟渟眼中的不安,可無法,他就是改變得了照片,也改變不了孟渟過於悲慘的過去。
蕭子昂掃了蕭子默一眼,心中輕輕歎氣,蕭子昂這才看了這些就有些受不住了,可這還不是孟渟遭遇的最可怕的事情。
晏睢發郵件過來,應該是料定了他們會有些事查不到,或者注意不到,才會多此一舉。
蕭子昂推不動蕭子默,就只能自己找一條凳子,然後再把電腦挪過來一些。
他迅速點開,然後按照王鋒告訴的密鑰打開,然後下載了檔,他快速地掃過他們重疊的那一部分,最後在一張老照片上忽的停下來,這是一張從東林鎮警察局裏調出來的照片。
一個堪比謀殺的現場照片,鮮紅的血塗了滿地,一個下腹流血的男人,還有麻木握著水果刀坐在角落裏的單薄少年,連續幾張照片,是吳鳳嬌報案之後,員警趕來拍下的照片。
接下來一張是孟渟雙手被手銬銬住被帶走的畫面,他的眼神空茫得讓人嚇人,似乎也才是剛剛回神,緩緩地溢出了那點兒害怕和無助。
晏睢資料裏比他們找到的多出好些照片,但每一張都看得人心涼心慌到無所適從。
“怎麼了這是?”蕭子默的眼角盯在兩張照片上,已經無法定心再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了。
“他媽的!他們怎麼敢!”
蕭子昂要比蕭子默鎮定些許,但隨即他勉力維持的淡定也終於沒有了,他猛地站了起來,開始繞著沙發茶几轉圈,隨後他又打出好幾個電話。
蕭子默沒去在意到蕭子昂的失態,他深吸了口氣,繼續往下看去,但臉色越來越難看是一定的,他看完這些,又繼續拉回前面,從頭開始看。
這些資料並不算長,可是蕭子默看得分外的慢,分外的艱難,他想起今天見孟渟時的場景,不覺就想要熱淚盈眶,難以想像遭遇了這麼多可怕事情的孟渟,還能有那樣乾淨的眼神和笑容。
比他看得還要艱難的人還在夏國北部的北城蕭家老宅裏,甯舟和蕭揮民幾十年的夫妻,他昨兒反常地睡不好,甯舟自然有所察覺,她問他什麼事兒,他什麼也沒告訴。
她問了家裏的管家,才得知大兒子和二兒子都不在北城,而是先後去了海城,寧舟也是知道蕭孜在海城被廢的事情,她對這個小叔子沒什麼好感,他被接回來這麼久,她只讓人給他送了點兒水果,並沒親自去看人。
但那晏氏家主廢了蕭孜,保不定還不能息怒,她就剩兩個兒子了,一前一後過去,豈不是說,他們也可能被遷怒,或者已經被遷怒上,才有蕭子昂再又趕去海城解決,才會讓蕭揮民徹夜難眠?
她到書房來找蕭揮民問清楚,她可不想自己兒子出事兒,她還被瞞在鼓裏。
蕭揮民的書房別人進不去,甯舟自然沒有問題,只是平日裏,她也顯少進來,更不會隨意翻動東西,但蕭揮民接了兩個電話,匆匆離開,電腦都沒來得及關,寧舟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郵件發來的聲音。
她擔心有沒有可能是關於蕭子昂或者蕭子默的事情,猶豫一下,她還是走了過來。
螢幕亮起,她掃了一眼,發件人就是她大兒子蕭子昂,她坐在蕭揮民辦公的位置上,不再猶豫將它點開,她倒要看看他們父子一起要瞞著她什麼事情。
但蕭子昂備註的第一句話,就讓寧舟愣怔了好久。
“這是我查到的關於諾諾過去的事情,孟家和李一菲是重點排查對象。”
甯舟的目光在李一菲這三個字上滑過,隨即又回到“諾諾”二字上。
十七年了,蕭子諾三個字從未在她心頭忘記過,她捂住胸口克制那裏傳來的陣陣抽痛,好一會兒,她才將文件點開,一字一句往下看去,但才看了兩句話,她的眼淚就接連滾了下來了。
大致蕭揮民才走,寧舟就到書房裏來了,蕭揮民見了人,吃了晚飯,本來就要去推掉接下來的應酬,他就接到家裏傭人的電話,寧舟將自己鎖在他的書房裏,已經三個多小時了,晚飯也沒出來吃。
蕭揮民和寧舟感情好,家裏傭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這位體弱的夫人,類似這樣寧舟不好好吃飯的電話,他們也沒少打過,這一次一樣,只是蕭揮民的反應比往日要還大一些。
“什麼?沒吃飯還關……書房裏?”蕭揮民隱隱覺得不對了,蕭子昂給他看的那份資料,他放抽屜裏,一般來說寧舟不會去翻看的,但她悶在書房裏那麼久,就已經說明問題了。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蕭揮民並不會刻意在外人面前掩飾他對寧舟的愛重,交代好身邊的秘書,他就急匆匆往家裏趕。
這個酒宴是一個星期前就說好要來的,這兩天他的心思全在孟渟的事情上,秘書給他打了電話提醒,他才想起來有這個事兒,急忙趕來,卻沒想到寧舟會到他的書房裏發現蕭子昂給他的資料。
但他坐上車還沒抵達蕭宅,蕭子昂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爸,我又給你發了一份郵件,那是晏睢給我們的。”
蕭子昂的語氣相當冷沉,原本有點兒想遷怒的蕭揮民也發作不起來了,他皺了皺眉,“什麼郵件?我還沒看。”
“關於諾諾過去經歷的郵件……”蕭子昂的語氣更加沉重兩分,他尋思了一下,又再叮囑了一下蕭揮民,“你看完就刪了,別讓媽看到了,我怕她身體受不住。”
“晚了,”蕭揮民說著輕輕歎了口氣,“她已經看到了。”
原來不是他沒將資料藏好,而是寧舟看到了蕭子昂給他發的郵件了,但這件事本身就不能瞞寧舟太久,否則她生起氣來,就是他消受不起。
“你們不用擔心,你媽那邊我會看著,我快到家了,其他事,一會兒我再和你們聯繫。”
蕭揮民說完,掛了電話,他下車將外套脫下,丟給管家,然後大步往二樓書房去。
“舟舟開門,是我。”
蕭揮民敲了一會兒,又等了一下,寧舟過來將門打開,但隨即她就撲到蕭揮民懷裏,失聲痛哭起來了,“揮民,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我們諾諾怎麼會遭遇這麼多磨難?”
蕭揮民擁住寧舟,往裏走去,將書房的門關上,他才再開口說話。
“你放心,那些害過你和諾諾的人,我不會手軟心軟的。”
他說著輕輕揉著寧舟的頭髮,依舊能感覺到她一陣陣控制不住的抽噎。
“但現在諾諾找回來了,你的身體更不能垮了,以前我們沒能好好待他,往後的日子我們要加倍補償回來。”
這話對寧舟來說比任何的安慰的話都要有用,她和蕭揮民原本都以為要帶著這樣的遺憾一直到死去了的。
“你說的對,我還得活著,好好對諾諾。”
她抬起頭看蕭揮民,眼淚又滾了下來,聲音依舊發顫,但眼神已經堅定了下來,她重新靠到蕭揮民懷裏,輕聲問道,“你讓人給我訂機票,我現在就要過去。”
蕭揮民哪兒放心寧舟自己坐飛機,就是有傭人陪著,他也不放心,他帶著她一旁坐下。
“我訂了明天上午的機票,我們一起去,那邊有子昂和子默在,再有……我們也要給諾諾一點兒接受我們的時間。”
在他和蕭子昂原本的打算裏,是他們將孟渟認回來,一切都塵埃落定然後再告訴寧舟,可不想這才多久,寧舟誤打誤撞就全都知道了。
甯舟原本的語氣是相當堅決的,可蕭揮民摸准了她的心頭最在意的那個點,關係到他們的幼子,關係到孟渟,寧舟就也任性不起來了。
她被蕭揮民哄去吃了點東西,她這麼多年主母也不是白當的,她大致就從那幾欲崩潰的情緒裏鎮定下來,她沒再多打擾蕭揮民,讓蕭揮民自己去做事,她上了蕭宅的頂樓,讓傭人打開那裏一間一直被鎖著的房間。
那裏十幾年都沒再有人住過,但傭人打掃屋子也沒落下這裏,寧舟讓人打開,卻也讓他們再整理一番,一些小衣服小玩具,全部都用箱子裝起來,她打量著房間的裝飾,讓人去掉一些,再添置一些,好像這裏馬上就有人入住了似的。
蕭揮民更晚寧舟一些看到晏睢給的資料,沒人在書房裏,他的怒火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漲,別說寧舟有些忍耐不到明天,就是他也是如此,但他煩躁了轉了好一會兒,還是回來耐住性子,將事情繼續安排妥當再說。
他是蕭家現任家主,冒然離開北城到海城去,沒處理好會引起太多不必要的猜測,但他也不能不去,就憑蕭子昂和蕭子默還真應對不了晏氏的晏睢。
再加上迫切的寧舟,他怎麼可能還留在北城,無動於衷。
他們這邊引起的震盪,晏睢大抵能猜到一些,但這些也該他們知道。
而他眼下有有點兒煩惱,甜蜜的煩惱,孟渟的擔心並未因為晏睢的安撫而散去多少,他分外黏人起來,就差晏睢上廁所他都尾隨進來了。
當然,孟渟也不覺得他跟進來有什麼,晏睢的身體他都看過很多次了。
“你害羞什麼呀,我就是想看看你……”孟渟鬱悶地在外面敲門,但他還是被關在門外了。
晏睢進去是洗澡,孟渟的傷口還未好全,萬一被水淋到,或者不小心打滑摔一跤,晏睢都給跟著心疼。
孟渟在門外溜達著,不時要湊到門邊聽聽動靜,但可惜家裏的隔音都做得挺好的,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但這一次他聽著,還不及站好,門被打開,他直接倒到晏睢懷裏,隨後孟渟的手就也鎖緊了晏睢的腰。
“你現在還要去書房嗎?我陪著你呀。”
晏睢擁著孟渟往回走,“不去,我給你擦一擦身體,我們今天早點睡。”
“哦,睡覺好。”
孟渟應著又瞅了瞅晏睢,確定他不會跑了,他才放開了他。
他轉身走到床邊,拉開被子坐下,很是自然是張開了雙手,晏睢也走過來,幫孟渟把衣服脫了,又拉過被子給他蓋著,他才走浴室拿熱水和毛巾出來。
孟渟昨天自己偷偷跑浴室,除了傷口的地方,其他能洗的地方他都洗過了,眼下就也沒磨著晏睢要洗澡,他乖乖配合,很快晏睢就給他擦好了。
孟渟坐床上依舊裹著被子,但頭已經往浴室那邊探去了,直到晏睢走出來,他才又坐好。
“我不走……”晏睢這話晚飯到現在已經和孟渟說過好幾次了。
“哦,”孟渟應了,可他晏睢一旦離開他的視線,他該擔心還得擔心。
晏睢無奈看著孟渟,背過身去,將身上的浴袍脫了,可他的手還未及碰到他的睡衣,他身後就貼上來一個溫熱的身體。
“晏睢,我們很久都沒親熱了,我想要。”
孟渟的話相當直白,晏睢哪兒還不知道他在想要什麼呢。
“你也想,我在實驗室就感覺到了。”
孟渟說著,他的吻就落在晏睢的後頸上,又舔又吻又咬的,他從晏睢那裏學來的技巧,此刻也全給晏睢用上了。
晏睢忍耐地有些辛苦,可孟渟鎖著他腰的力氣著實不小,再有就是他怕不小心碰到孟渟腰側的傷。
孟渟一邊吻著人,一邊還誘哄起了晏睢,“我們小心一點兒,沒關係的,我問過甄晗表弟了……”
“我本來還想問問古黎醫生,可是他不讓我去……”孟渟當然知道晏睢對他的愛重,如果會妨礙到他養傷,他怎麼誘惑晏睢,都沒用,他難得聰明一下,找當醫生的甄晗問了。後來才想起來,他是獸醫,不算妥當,他又想找古黎,卻被甄晗給阻止了。
晏睢突然明白甄晗之前鬧個大紅臉是怎麼一回事兒了,他肯定不會是害羞,估計就是給鬱悶的,可甄晗還真不敢給孟渟擺臉色,正經回答了孟渟的問題,順便阻止孟渟讓更多人無語。
“晏睢,晏睢,你從了我吧……”
後面那句話是孟渟從電視劇上學來的,此時不用人再點撥他就給用上了,別說,還真有些貼切眼下的場景。
晏睢輕輕“嗯”一聲,孟渟才放開他一些,讓他轉過身來。
晏睢或許原本還打算和孟渟叮囑些什麼,可才對上他染著**的雙眸,那些話就顯得無關緊要起來了,他回擁住孟渟,在他耳邊低語,“想?”
“嗯,很想,都好多好多天了……”尤其這些天,他純粹養病,每一天在他覺來都特別漫長,就也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好久了。
孟渟最後那話的餘音未落下,他就被晏睢吻住了,兩個人的目光直接對撞上,晏睢一直壓抑著的情愫和欲火也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吻徒然就變得激烈起來,孟渟從鬥志昂揚被吻到身體發軟,但他也終於沒空再去憂慮些有的沒的了,他確實很喜歡和晏睢這樣的歡愛,他們的眼中只能看得到彼此,感受到的也只有彼此。
這種全然的投入,讓孟渟喜歡又癡迷,他睜大眼睛看著晏睢,又片刻,他的眉眼彎起,很是高興地道,“繼續,繼續……”
晏睢低頭親了親孟渟嫣紅的臉頰,然後小心地將人抱起,往床的方向走去。
孟渟的手環上晏睢的脖頸,他被放到床上,手也依舊環著晏睢,沒讓他起來,他的吻落到晏睢的額頭,輕輕柔柔地往下,他的腳抬起直接勾住了晏睢的腰。
別說晏睢本來就沒打算起來,就是他有這個打算,此刻也沒有意志起來。
他撐在孟渟的身側,儘量讓自己不要壓到他的傷口。
他們對於彼此的身體都足夠熟悉,他想讓孟渟動情或者激動,都很容易,但晏睢依舊表現得很有耐心,確定孟渟真的準備好了,他才會再進一步。
當然,這只是在狂風暴雨開啟之前,他才會有這樣的耐心和毅力,一旦開啟,之後的一切就不為他能控制了,親親摸摸,極盡所有親密的事情,等他們將彼此的體力都榨乾了,這才一同睡去。
大抵太累了,孟渟第二天睡到快八點才醒來,他摸了摸身側,沒摸到晏睢,他迷蒙的眼睛就也完全睜開了,他自己換上衣服,蹭蹭蹭就跑下樓來了。
他找了一圈兒,再抬頭卻發現晏睢也才從樓梯上來。
“我去書房接了個電話,”晏睢解釋著,打量了一眼孟渟,隨即就將他抱了起來,“天氣涼了,怎麼鞋子都不穿。”
“我忘記了……”孟渟被晏睢抱住,所有的不安又都消失不見,他乖乖被人抱著,眼睛瞅著晏睢,雖然沒再說話,但晏睢卻是明白了。
孟渟是因為急著見他,所以才忘記了。
他沒再說什麼,他偏頭蹭蹭孟渟的臉頰,卻還是抱著他往樓上走去,今兒天氣比昨兒冷了一些,孟渟的衣服穿得有點兒少了。
等晏睢重新將人裹嚴實了下樓來,王媽已經將早飯擺出來了。
她看著晏睢和孟渟感情這般好,覺得高興的同時,也不免覺得稀罕,她以前從不覺得晏睢會這樣細緻地對一個人好,只能說是緣分了,孟渟幸運的同時,晏睢也是幸運的。
他們吃過早飯之後,也都到晏宅的地下室來,大致再一個小時後,何樾要進行第一場手術。
古黎和巴特博士兩個人還在說話,手術室裏甄晗和李熠從昨兒開始就在準備了,眼下在做最後一次的檢查。
晏禹推著何樾下來,兩個人看起來都還算冷靜,到現在這個時候,他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成不成功,日後也不會再多折騰了。
甄晗和李熠從手術室裏出來,順便把門打開,他們對古黎和巴特博士點點頭,裏面一切該準備的準備了,該檢查的也都再檢查過了。
晏禹走到何樾身前,將他從輪椅上抱了起來,一步步走到手術室裏,然後將他放到手術臺上。
“你睡一覺,我會一直在外面等你。”
“好,”何樾應了,他抓住晏禹的手,輕輕握了握,然後才放開。
晏睢和孟渟並沒有進來,但孟渟說話的聲音,何樾也能聽到。
“何爸爸,我和晏睢也守著你,你會好的。”
何樾沒有應話,但他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微笑。
甄晗將晏禹趕出手術室,然後將門關上。
晏禹忍不住想抽煙,可目光掃到被晏睢裹得分外嚴實的孟渟,就也忍下來了。他偶爾跑草地偷偷抽根煙,不僅何樾嫌棄,就是孟渟也要嫌棄,他一進客廳,他就躲很遠去了。
晏睢沒有一直在地下室守著,他偶爾會回樓上接個電話,或者發個檔,但每次下來,都會給孟渟點兒吃的喝的。
他手上的手機又震了震,他拿起看看,另一隻手揉揉孟渟的頭髮,和之前一樣回客廳或者書房去接。
手術室門口,就只剩了晏禹和孟渟,晏蔓嘉本來也守了一直守著,但眼下快到飯點了,她回上去張羅點東西送下來,不僅外面的人要吃點東西,手術室裏的人或許也需要補充一些能量。
她不確定他們還顧不顧得上吃,她只能找她自己覺得能幫得上忙的事情做。
孟渟又抿了一口水,這手術門口只有他和晏禹,他除了喝水就也只能看晏禹了。
晏禹的目光掃過來,和孟渟碰上,孟渟好似被嚇到,徒然睜大了些許。
晏禹眉梢輕輕一挑,“你怕我?”
他好像沒做什麼能嚇到孟渟的事兒吧,還有整個家裏,最不知道什麼是怕的就是孟渟本人了,晏睢到現在都沒叫過他爸爸,只有孟渟第一次見他和何樾就開口叫爸,這往後也叫得很順溜。
孟渟思量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沒怕……就是覺得爸爸你好像不是很喜歡我和晏睢。”
孟渟這麼說著,倒也不打算強求。
“不過沒關係,晏睢有我喜歡著,你專心喜歡何爸爸就好了。”
孟渟也不確定自己能給晏睢多少喜歡,但他有多少就會給多少,或許依舊無法補上晏睢曾經的缺憾,但往後的所有日子裏,晏睢是有他喜歡著,有他愛著的。
晏禹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才輕聲道,“沒有不喜歡……”
孟渟這樣的性子,別說何樾那般喜愛於他,就是他覺得挺好,至於晏睢……他也沒有不喜歡,當年事發的時候,他是有遷怒,但他心裏是清楚的,晏睢是無辜的。
他一直沒有回來,不僅僅是因為何樾的腿要治,他對父母有誤解,還有就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孩子,面對晏睢。
他是晏睢生理上的父親,何婉也是晏睢生理的母親,而他和何婉卻是水火不容。
他和何樾歸來,要晏睢如何選擇立場呢?是他這個全然陌生的生父,還是和他相處了幾十年的生母?
晏睢會成長得如今這般穩重成熟,晏禹沒有料到,但這是最好的情況了。
晏睢能明辨是非,能選擇他這一邊兒,不至於他們再父子成仇。
他對於晏睢還談不上多少喜歡,但也沒有不喜歡,說得再細一些,他是有些感激於他,在找到古黎的事情上,晏睢確實幫了大忙,在追查當年真相上,也是如此。
可是對於孟渟來說,不喜歡就等於是喜歡了,他仔細地看了晏禹一眼,然後給他翻譯了一下。
“那你就是喜歡我和晏睢了,你要直接告訴我們,不然真的很難看出來。”
他覺得不僅僅他沒看出來,晏睢也沒看出來,他天生不會看人,可如果晏睢也這樣,那就是晏禹自己的問題了,藏得太深,這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