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抬頭時,恰好對上她略顯幽深的眼眸,她忍不住小聲解釋道:「我還有不少東西需要學,前幾日都被耽誤了,我打算今天回去後好好補一下。」
阿黎越說聲音越小,說到底還是不想與他單獨相處,不管皇上是否賜了婚,她與太子都尚未完婚,他又一副貓戲老鼠的姿態,根本不說是為何找她,阿黎不想多留。
顧景淵還要去太傅那兒,其實也無法耽誤太久,見她一副迫不及待要走的模樣,他一雙眼眸越發沉得有些深,阿黎又衝他福了下身,「太子殿下若是無事我便先告退了。」
顧景淵瞥了她一眼沒說話,本以為小姑娘會服軟,誰料見他沒反應,她竟然真的轉身走了出去,小六子在橫樑上躺著,正一邊把玩剛從老五那兒順來的玉如意,正一邊看好戲,見太子妃頭也不回地走了,他便忍不住瞄了一下太子的神情。
顧景淵周身的氣息冷極了,有那麼一瞬間宛若從萬丈冰山上走下來的雪人,小六手一抖,玉如意掉了下來,恰好砸在杯子上,杯子應聲而碎。
阿黎剛關上門,便聽到了聲響,以為太子摔了杯子,她心中又緊張了一下,想到他陰鷙的神情,她便止不住的怕,阿黎是萬萬不敢再回去了,哪怕又惹他生氣了,她也不敢回去了。
紫荊跟青竹就在門口候著,見她腳步雖淩亂、衣衫卻很整齊兩人皆鬆口氣,瞧到她們阿黎心中稍定,「回去吧。」
瞧她神情不安,紫荊心中擔憂極了,時不時偷瞄一下阿黎,因為醉香閣大堂內來來往往有不少人,她也不好多問,便壓下心中的焦急護著阿黎往外走去。
醉香閣的生意向來火爆,這個時間大堂裡有不少人,饒是阿黎帶上了面紗,仍舊有不少人朝她看了過來,實在是她們三個的容貌太過顯眼了些,青竹跟紫荊,一個英姿颯爽,一個俏麗溫婉,皆是一副好相貌,阿黎就更不用說了,少女身姿纖細,容顏昳麗,一雙眼睛流光溢彩,哪怕垂著視線,都讓人忍不住心中一麻,瞅到男人不懷好意的打量,紫荊將阿黎護在了身後,滿懷警告地瞪了一眼。
人群中有個人認出了阿黎,低聲道:「那是汝陽侯府的三姑娘,已經被定為了太子妃,想活命的就收斂點,若是傳到太子耳中……」
聽到的頓時老實了下來,有一個喝醉酒的卻仍舊嘴硬的嘟囔道:「太子的女人就不能看了麼?瞧你們膽子小的,太子又哪有閒工夫管這個,他身居高位,身邊不知道有多少美人,說不定在哪兒逍遙……」
他話音未落,一盞茶杯卻朝他飛了過去,根本沒人看到杯子是從哪兒飛來的,直接砸到了男人嘴巴上,他疼得眼淚都冒了下來,酒也醒了大半,想到自己的混帳話,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唯恐對方是太子的人,他連忙跪下道歉,一連往臉上扇了幾巴掌,「大人饒命,小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胡說了!」
阿黎止住步伐,瞥了他一眼,莫名想到了那個朝葛氏臉上飛去的飛刀,她下意識朝二樓看了一眼,樓梯上並沒有人,阿黎鬆口氣,她不敢多留,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最外面那張桌子時,阿黎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男人懶洋洋地把玩著手裡的杯子,他一身火紅色的錦袍,一張臉宛如白玉,眼睛比天上的明月都要耀眼,正是邱瑾楓。
阿黎下意識瞥了一眼他桌上的杯子,旁的桌子上都是四個,他面前的杯子卻只剩下三個,阿黎衝他點了下頭,眼底多了一絲謝意,邱瑾楓神情仍舊懶洋洋的,扭頭與旁邊的男子說話去了。
阿黎快步走出了醉香閣,上馬車前,又忍不住朝二樓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隔得有些遠,她卻好像看到了太子板著臉不爽的模樣,她心中一跳,連忙放下了簾子。
馬車遠離醉香閣後,她怦怦亂跳的心才逐漸恢復了正常。
回到府裡後,阿黎又忙了起來,晚上她才輕鬆下來,今晚是紫荊在身邊伺候,見她欲言又止的,阿黎忍不住問了一下。
紫荊正糾結著要不要說,見姑娘問了出來,一咬牙便道:「我瞧姑娘這幾日都有些鬱鬱寡歡,可是因為賜婚的事不太高興?」
阿黎已經在換衣服了,聞言手指停頓了一下,垂眸道:「沒什麼高興不高興的,聖上將我賜給太子,不僅是對我的抬愛,也是對汝陽侯府的恩賜,以後這些話莫要說了,免得不小心傳出去。」
紫荊連忙點頭,「奴婢曉得,奴婢只是見姑娘不像歡心的模樣,才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您今日見了太子出來時,瞧著也不安極了,奴婢是怕您萬一心中有事,卻又不說,憋壞了就不好了。」
她聲音溫柔,眼底又滿是擔憂,阿黎突然就有了傾訴的**,小聲道:「那我跟你說,你答應我不許告訴姐姐。」
紫荊連忙點頭,「沒有姑娘的命令奴婢絕不會往外說的。」
阿黎小聲道:「我得罪過太子,在護國寺,我偷吃了皇后娘娘種下的紅果子,他當時很生氣,上次因為替薛琬之求情,我又得罪了他,每次見面我都在惹怒他,他肯定惱極了,我怕他萬一對府裡不利,也怕萬一連累到姐姐。」
紫荊聞言卻忍不住鬆口氣,「姑娘儘管放心吧,太子又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肯定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動怒的。他若真生您的氣,當初在護國寺也不會找你下棋,我覺得太子定然早就原諒您了,或者根本就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姑娘不必擔心。」
阿黎有苦難言,想到太子陰測測的眼神,她心中便有些慌,可是又不好跟紫荊說他的壞話,便小聲道:「我知道,時間久了,想必就沒事了。」
紫荊十分樂觀,「姑娘心底善良,又生得這樣美,太子想必一定會很喜歡您,等你們成了親,必定和和美美的。」
阿黎臉上一紅,「好好的你說這個幹什麼?」
他脾氣那麼壞,她又不止一次地得罪過她,每次看著她的目光,他都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又豈會喜歡她?阿黎不求和和美美,他以後只要別總是動不動就生氣阿黎就知足了。
大概是跟紫荊傾訴了一下的緣故,晚上阿黎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前三日,一連三晚她都會做噩夢,總是夢到太子將她丟下了懸崖,她啪嘰就摔死了,夢裡可不像現實中這麼好運,有救她的玉佩,早上醒來後,阿黎忍不住又將那枚玉佩找了出來。
她之前編了個紅繩,將玉佩掛在了脖子上,帶了好幾年,直到定親時,才覺得再戴著有些不妥,才收起來放在了荷包裡,現在阿黎卻又忍不住翻了出來,好像戴著它就可以多點力量,對太子的懼怕都能減輕些。
吃過午飯,聽到表哥回來了,阿黎又去了武安侯府,陸令辰這次出京其實是尋找神醫去了,太子清楚他是為了阿黎才打探的神醫的消息,查到後便將神醫的消息告訴了他。
這位神醫脾氣古怪,並非所有的病人都醫治,怕交給小廝顯得不鄭重,陸令辰這才親自跑了一趟,他剛回府,正想先讓神醫休息一下,明天再帶著他去汝陽侯府時,就聽小廝說表妹來了。
陸令辰將馬鞭遞給小廝,在原地等了等阿黎,果然沒多久便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朝這邊走了過來,小姑娘一身淺色的錦衣,身上披著一件擋風的貂皮大衣,毛茸茸的領子襯得她一張小臉愈發的白皙,瞧到他,小姑娘眼底閃過一抹喜悅。
瞧到她軟軟的笑,陸令辰眼神微暖。
阿黎小跑了兩步,來到了陸令辰跟前,揚起小腦袋道:「表哥總算回來了!」
陸令辰想揉一下她的腦袋,想到她已經與太子定了親,也算是個大姑娘了,才作罷,他率先邁了一步,神情冷峻,眼底卻帶了一絲笑,「表妹來的倒是巧,我還想等會兒派小廝去你那兒一趟,跟你說個好消息,既然你來了,就告訴你吧。」
兩人一同朝裡走了去。
得知他找到了神醫,阿黎眼睛猛地一亮,「真找到了?」
陸令辰點頭,「不過你也不要抱太大期待,只是找到了而已,還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醫治的法子。」
能找到阿黎就已經很開心了,她高興地幾乎不知道說什麼好,想到表姐高興的心情才稍微平復下來,「表哥,我聽舅母說,你得罪了表姐,真是你得罪了她嗎?」
「表妹怎麼如此問?」
阿黎遲疑了一下,如實道:「我昨日來找表姐時,她不是很想跟我說話,我總覺得,表姐好像是在跟我生氣?」
陸令辰自然清楚自己沒得罪她,見阿黎如此道,他又想起了陸憐憐哭鼻子的樣子,眉頭緊蹙了起來,「你前幾日最後一次什麼時候見的她?當時她什麼樣?」
阿黎如實說了。
陸令辰仔細思索了一下,才想起當日有何特殊,她哭鼻子時,皇上剛剛往汝陽侯府下了聖旨。陸令辰的眉心緊擰,莫非跟這個有關?如果是這個原因便好解釋了,難怪她遲遲不願意定親,之前還不止一次地找他打探過太子的事,當時只當她是孩子心性,對太子好奇,誰料對太子竟然是這個心思。
陸令辰望了一眼阿黎溫順的側臉,心中有些沉重。
阿黎心中咯噔了一下,「表哥,莫非真跟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