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得了好東西都會顯擺,既然姐夫已經見過了,年哥兒就跑去找姐姐。倒是恆哥兒,大了幾歲,沒那麽黏姐姐了,更喜歡多跟姐夫待會兒,而且準姐夫偷偷塞了個一模一樣的金元寶過來時,恆哥兒鎮定多了,咧嘴笑笑,把元寶藏到荷包裡繼續跟在準姐夫身邊。
後院,陸明玉剛得知大姐姐有喜了,趁來二房送嫁,陸明玉把陸錦玉拉到一旁,悄悄賀喜。
“還不確定,阿暖別聲張。”陸錦玉有些羞澀地道,“晌午用完席,回家我就請郎中號脈。”
“一定是好消息。”陸明玉回憶了下前世,很確定大姐姐這次懷上了,還是個小外甥。
陸錦玉輕輕摸摸小腹,臉上是初為人母的溫柔喜悅。
“姐姐!”
年哥兒的聲音遠遠傳來,二女一同回頭,就見年哥兒興奮地沿著走廊往這邊跑呢,身後跟著同樣跑紅臉的大丫鬟。眼看弟弟差點撞到一個端著碟子的丫鬟,陸明玉低聲斥道:“年哥兒不許亂跑,慢點走過來。”
年哥兒沒聽見,顛顛跑到姐姐面前,舉起手裡的金元寶給姐姐看。
“哪來的?”陸明玉詫異問。金子貴重,弟弟年紀小,頑皮好動,乳母丫鬟們不可能讓他隨身帶著金元寶玩,萬一丟了,她們可擔待不起,這樣成色的赤金元寶,一個大丫鬟一年的月錢也換不來。
“姐夫給的!”年哥兒美滋滋地道,攥著金元寶嘿嘿笑,“隻給我了,沒給三哥。”
姐夫?
腦海裡浮現楚行冷俊的臉龐,陸明玉面頰刷的紅了。
“不可能,國公爺都知道討好年哥兒了,敢不討好恆哥兒?”陸錦玉揶揄地看著妹妹,“都是小舅子,肯定也給恆哥兒了,不信年哥兒你去問問。”
年哥兒一聽,眨眨眼睛,轉身就要跑。
“回來!”陸明玉一把拽住弟弟,繃著臉教他,“叫國公爺,不許喊姐夫。”
年哥兒不懂,委屈道:“姐夫讓我這麽喊的。”
陸明玉徹底傻了,她以為姐夫是弟弟們不懂事亂喊的,誰想到楚行竟然……
耳旁傳來一聲輕笑,陸明玉咬唇扭頭,正準備找個理由跟弟弟一起走,陸錦玉卻搶先調侃了起來,“我還納悶呢,這國公府再有錢,堂堂國公爺也不至於隨身帶著幾個金元寶啊,原來人家是有備而來,存心要賄賂小舅子喊姐夫呢。不行,我也過去看看,興許喊聲四妹夫,也能收塊兒金元寶!”
“姐姐!”陸明玉耳朵根都快燒起來了,拽住長姐胳膊撒嬌。
陸錦玉笑夠了,等年哥兒走了,她才欣慰地拍拍妹妹小手,慶幸道:“說真的阿暖,國公爺為人家世沒什麽可挑的,但他太冷,先前我雖然為你高興,但也有點擔心他冷冰冰的,不懂憐惜人。今日看他這麽會哄年哥兒他們,我總算放心了,他對小舅子們都這麽好,阿暖嫁過去,還不把你寵上天?”
陸明玉低著頭,情不自禁想到了那碗茶。
她只是隨口提到自己喜歡景寧惠明,楚行就說他記住了。她當時記他對茶的嗜好,是因為姑娘家心思細,是因為她很喜歡他,楚行也這樣,莫非他一樣看重她?喜歡卻不明說,只會哄小孩子,這人真是……
臉皮太薄嗎?
那邊年哥兒又跑到前院找姐夫,看見三哥跟姐夫站在一塊兒,年哥兒顛顛跑了過去。
“你去哪了?”恆哥兒皺眉問,嫌弟弟四處亂跑。
“我去找姐姐了。”年哥兒盯著哥哥的手,想看看哥哥有沒有元寶。
楚行聞言,莫名心中一亂,鳳眼低垂,發現年哥兒竟然一直都攥著他給的元寶,楚行暗暗頭疼,抱起五歲的小家夥,幫年哥兒把元寶放到他腰間的荷包裡,順便低聲問:“姐姐是不是問年哥兒哪來的元寶了?”
年哥兒點了點頭,看著姐夫白皙冷峻的臉龐,小家夥悶悶道:“姐姐訓我了,不許我叫你姐夫,讓我喊國公爺。”
楚行腦海裡頓時多了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她模樣秀美,卻抿著唇繃著臉,桃花眼冷冷地瞪著他。
楚行懊惱不已,他知道恆哥兒喜歡他,猜到今日過來做客多半會遇到兩個小舅子,便提前準備了兩個小元寶當禮物,因為恆哥兒喊他姐夫,他才鬼使神差也想聽年哥兒叫,卻忘了年哥兒只是個五歲的男娃,根本藏不住話,竟然讓她知道了此事。
她大家閨秀,肯定惱他厚顏無恥了吧?
看著年哥兒純淨清澈的大眼睛,楚行想教小家夥別再事事都告訴姐姐,話出口前又怕這話也被陸明玉套出去……抿抿唇,楚行謹慎地揭過這茬,轉向正門那邊道:“迎親隊伍快到了,咱們去看新郎官。”
年哥兒眼睛亮了起來。
恆哥兒跟在準姐夫旁邊,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仰頭問:“姐夫,你哪天娶我姐姐啊?”
他喜歡熱鬧,但又不想親姐姐太快嫁出去。姑姑、大姐姐都出嫁了,恆哥兒已經知道姐姐出嫁意味著什麽了,意味著他多了一個姐夫,卻要隔好久才能見到姐姐一面。
楚行聽著街上越來越近的鑼鼓吹打聲,再想到自己,嘴角浮上一抹淺淺的苦笑。
何時娶她?這根本不是他能決定的,但楚行知道,至少陸明玉及笄之前,他肯定娶不成。
“恆哥兒希望是哪天?”看眼懷裡乖乖聽他們說話的年哥兒,楚行謹慎開口。
“明天!”年哥兒想也不想就搶著道,小家夥還想再放一次鞭炮。
楚行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低頭看大的。
恆哥兒認真琢磨了會兒,才試探道:“明年吧,姐夫,你娶完姐姐,能讓姐姐繼續在我們家住嗎?你也搬過來跟我們住。”這樣他就每天都能看見姐姐,還可以讓姐夫教他功夫了。
恆哥兒期待地望著楚行。
楚行卻把恆哥兒往自己這邊拉了下,看著從旁跑過的一個小公子道:“人多,恆哥兒小心。”
成功地避開了話題。
新郎官賀裕踩著吉時來接新娘子,一番俗禮之後就要接新娘子走了。
陸家眾人都來送嫁。
陸明玉跟姑姑、大姐姐走在一起,她是挺為二姐姐高興的,但因為知道楚行也來了,所以到了前院,陸明玉一邊裝著心裡只有出嫁的二姐姐,一邊悄悄尋找楚行的身影。
此時恆哥兒、年哥兒已經被陸嶸叫走了,楚行作為陸家的準姑爺,這會兒與陸錦玉的丈夫徐承銳、陸筠丈夫姚寄庭站在一處。女眷們出來了,姚寄庭、徐承銳幾乎同時看了過去,各自尋找妻子,楚行卻與其他賓客一樣,先看向了被女眷們簇擁在中間的新娘子,跟著目光再不易察覺地往新娘附近的陸家女眷移去。
一眼就看到了陸筠三人。陸筠、陸錦玉身量高挑,陸明玉矮了小半頭,走在中間,梳得又是姑娘發髻,非常明顯。兩個月沒見了,如今一看到人,楚行面不改色,鳳眼卻再也無法從陸明玉明豔動人的臉上挪開。
大喜的日子,她穿了一條水紅色的妝花褙子,粉面桃腮,笑靨如花。楚行最先看的是她的眼睛,發覺她眼裡只有新娘子,楚行目光下移,不知怎麽就落到了她櫻紅的嘴唇上。楚行記得,那日在靈珠閣見面,她穿的素淨,臉上未塗脂粉,所以她嘴唇天生就是那樣嫵媚豔麗的顏色,吻起來……
趁身體內的火還沒有失控,楚行及時避開她唇,未料一抬眼,就見她無意般朝這邊看了過來。
楚行下意識想要垂眸,可他又想真正看她一眼。
因此陸明玉忐忑不安地掃過來,馬上就對上了楚行那雙狹長的鳳眼,明明隔了很遠的距離,陸明玉卻覺得楚行就在眼前,她心如鹿撞,匆匆扭頭,假裝與大姐姐說話,人也放慢腳步,借右側姑姑擋住了自己。
她是害羞,落到楚行眼裡,卻只是躲避。
楚行驀地想到了他教年哥兒喊他姐夫,陸明玉是不是因此惱怒,不想見他了?
自去年確定自己的心意,到現在兩家開始著手親事,楚行一共隻與陸明玉說過一次話。當時親了抱了,美好地像是做夢,然後隨著時間一日一日過去,那次親密也真的像場夢了,譬如此時,一被陸明玉“冷待”,楚行就忘了曾經小姑娘在他懷裡的嬌羞甜美,隻覺得她一生氣,可能就沒那麽喜歡他了。
“國公爺有心事?”女眷們進去看新郎新娘辭別陸家長輩了,徐承銳見楚行眉頭微鎖,奇道。
楚行回神,立即收斂了臉上的異樣,朝他與姚寄庭道:“以後都是親戚,二位叫我世謹便可。”
徐承銳、姚寄庭齊齊頷首。
蕭從簡忽然從後面擠了過來,一手搭在楚行肩上,“他們叫你世謹,你喊他們什麽?”
楚行從容看向兩人。
姚寄庭忙道:“二爺說笑了,咱們年紀相當,還是彼此以字相稱吧。”
他可不好意思讓楚行喊他姑父。
楚行客氣地笑了下,視線在姚寄庭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移向堂屋,心底卻有些複雜。去年上元佳節,他陪妹妹們賞燈,巧遇陸明玉,但上輩子,楚行陪的是明惠帝,君臣微服出遊,同樣遇到了陸家幾個小姑娘。行人往來,明惠帝並沒有上前打招呼,只是遠遠看了會兒,燈鋪前陸明玉、陸筠、陸懷玉挨著排開,明惠帝看的是誰,楚行無從分辨。
沒過多久,陸筠就進宮了。
楚行不知道明惠帝與陸筠之間發生過什麽,也不知道陸斬為何會舍得把陸筠那樣的女兒送進宮,楚行隻記得,陸筠未得善終。如今陸筠改嫁姚寄庭,聽說是陸三爺親自挑選的妹婿,想必也是怕陸筠重蹈覆轍吧?
換做楚行,也不會讓柔弱純善的妹妹進宮的,即便明惠帝是個明君。
新娘子出嫁了,陸家這邊的宴席卻一直到夜幕降臨才結束。
太夫人領著兒媳婦、兩個孫女從陸家後院走了過來,瞧見站在院中與陸嶸說話的長孫,白皙臉龐泛著一絲醉酒後的淺紅,顯然準姑爺登門被灌酒了,太夫人微微一笑,打趣自家孫子道:“世謹還能騎馬嗎?”
楚行點點頭,“沒喝多少,祖母放心。”
陸嶸聞言,眉峰跳了跳。他酒量不行,但今日小舅子蕭從簡起哄,帶姚寄庭、徐承銳、蕭煥與幾個武將一起灌楚行酒,陸嶸就在旁邊,親眼目睹楚行將那些人都灌醉了,他卻屹立不倒,最後還是妻子聞訊過來,狠狠訓斥了小舅子一番,不準小舅子再欺負楚行……
好幾壇子酒,楚行居然說他沒喝多少?
嶽父看女婿,怎麽看都能挑出錯,陸嶸就覺得楚行這話是假謙虛。
“伯父,那我們先告辭了。”楚行朝他拱手道。
三爺變成了伯父,陸嶸覺得刺耳,看眼隻比他小六歲的準女婿,敷衍地嗯了聲。楚行年紀大,出戰有危險,家裡還有個辜負過女兒的楚隨,如果不是怕女兒胡思亂想,陸嶸絕不會如此輕易答應婚事。當初在永定縣把楚行當女婿人選考慮,不過是那天楚行奮不顧身救助普通百姓,他一時欽佩而已。
楚國公府眾人走了,到了自家,楚行跟在太夫人身後,先送長輩回房。
路上楚二夫人與婆母閑聊,“沒想到阿暖二姐姐竟然嫁給了賀裕,我之前總覺得她娘有意把她配給武康侯府世子呢,小時候也常看到他們表兄妹在一起玩。”
太夫人笑道:“表兄表妹都這樣,離得近了就容易讓大人們誤會,其實孩子們才沒想那麽多,就是兄妹情。”
楚二夫人附和地點點頭,“也是,畢竟姑娘們在後院拘著,難得有表兄弟來做客,瞧著新鮮,當然喜歡。”
楚行聽在耳中,當時沒覺得如何,晚上躺下來,不知為何又想到了嬸母的話。
賀裕,賀禮……
上輩子陸懷玉嫁的是賀裕嗎?
楚行與賀禮沒什麽交情,對賀禮的事沒有特意留心過,但他想起來了,前世到他出事,賀裕都沒有成親,否則賀裕一定會請他去喝杯喜酒。再聯想賀禮的品行,想到那次花燈節異於前世的偶遇以及賀裕對陸懷玉的照顧……
難道陸懷玉也是前世嫁給弟弟,這輩子嫁給兄長?
倘若賀裕知情,今晚……
楚行莫名有些熱,他支起一條腿,鳳眼幽幽地盯著床頂。
他喜歡陸明玉,但楚行從來沒有幻想過與陸明玉有什麽親近舉止,靈珠閣的兩次親吻純屬衝動,等他娶了陸明玉,那些就無法避免了。可,一想到二弟曾經明媒正娶將她娶回家,曾經與她洞房花燭,楚行忽然有種負罪感。
不是對不起二弟,二弟與她的緣分盡了,他與陸明玉是兩情相悅。
但楚行良心難安,無法徹底忘掉他與陸明玉的另一種關系。
她呢,真到了那天,她能……
想到陸明玉也記得她與二弟的曾經,楚行眉頭一皺,越發煩躁起來。
楚行孤枕難眠心煩意亂,今日的新郎官此時卻痛快地很。
“表哥,你帶我來這邊做什麽啊?”
夜黑人靜,陸懷玉一身紅裝,看看周圍黑黢黢的景色,她忍不住抱緊了賀裕手臂,滿心不解。洞房花燭,她為此忐忑好幾晚了,沒想到真到了這一晚,賀裕竟然避開丫鬟,偷偷帶她來了花園。
“一會兒就知道了,表妹別急。”賀裕捏捏她手,聲音愉悅。
陸懷玉咬咬唇,繼續跟著他。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新婚夫妻倆來到了武康侯府花園內的湖水邊。
湖邊停著兩艘烏篷船,賀裕走到兩船中間,終於停下腳步,轉身,從陸懷玉背後抱住她,下巴輕蹭她腦頂,眼睛看著湖面上飄飄蕩蕩的船,低低問道:“表妹看這兩艘船,熟悉嗎?”
陸懷玉茫然地搖頭,不懂他要做什麽。
賀裕低笑,懲罰般抱緊了她,俯身在她耳邊,幽幽地提醒道:“表妹十歲那年,來侯府玩,你想坐船,我明知你不喜歡我,還是跟你們一起來了這邊。表妹,當時我就站在左邊的船上,親眼看著你笑著跑到右邊,笑著去找他,一眼都沒看我。”
那年他十六歲,賀裕說不清楚當時為何想要親近表妹,他隻記得,看著表妹整日黏著堂弟打轉,他很羨慕,很嫉妒,很不高興。
陸懷玉一下子就聽懂了新婚丈夫的言外之意,她臉上發燙,有點覺得對不起他,又覺得委屈,小聲哼道:“我那時候還小,又不知道你喜歡我。”
“現在呢?”賀裕喃喃問,說話時嘴唇擦過她軟軟的耳垂。
陸懷玉心尖兒一顫,掙脫他跑開了。
賀裕沒去追,看著她在幾步外停下,賀裕笑笑,緩步朝左邊的船走去,上船,轉身,等她。
他那麽早就開始喜歡她了,陸懷玉心裡甜甜的,羞答答朝男人走了幾步,忽然又不想那麽聽話,抬頭看向賀裕,然後露出一個狡猾的笑,故意朝右邊的船跑去。賀裕目光陡變,下一刻便從船板上一躍而下,踏著湖水朝她奔去。
陸懷玉驚到了,僵在那兒,呆呆地看著他。
賀裕風一般衝到她身邊,到了跟前,他什麽都沒說,一把將新娘子打橫抱了起來。
點點星光下,男人神色嚴肅,陸懷玉有點怕,靠到他懷裡怯怯解釋,“我逗你的……”
“我知道。”聽出她的害怕,賀裕聲音柔和下來。
陸懷玉困惑地抬起頭,既然知道,他為何還那麽急?也不怕鞋子、衣擺濕了?
“但就算是逗我的,我也不許你選他。”賀裕低頭,看著她璀璨的杏眼道。
這樣烈火般的霸道,陸懷玉再也承受不住,羞澀閉上了眼睛。
賀裕親親她額頭,長腿一跨,重新上了船。
船篷裡黑漆漆的,進來賀裕就把妻子放到了榻上。
陸懷玉心慌,“表哥,你……咱們該回去了。”他不是想在這裡洞房花燭吧?
“就在這裡。”賀裕欺過來,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
陸懷玉緊張地大氣不敢出。
美人嬌如花,賀裕最初還想憐惜,但盼了那麽久,終於娶到心裡喜歡的姑娘,賀裕才不管堂弟是不是喜歡她,才不管妻子是不是他從堂弟手裡搶來的,他只知道,現在表妹是他的,無論是表妹的心,還是她的人。
隨著船內一聲驚呼,平靜湖面仿佛突然起了一股怪風,右邊的烏篷船繼續輕輕蕩漾,左邊這隻,卻被湖風牽扯著,晃得厲害,不知何時才會停下來。花園另一側,武康侯府各處宅子前都因為這場喜事亮著燈籠,這晚都不會吹了。
而武康侯府南面,隔了兩條街的姚家,姚寄庭手裡也提著一盞燈,剛接妻子回來。
“祖母跟你說什麽了,聊得這麽晚。”姚寄庭一手提燈,一手握著妻子的小手問。
晚宴他喝多了,隻記得被人扶到馬車上,記得妻子喂他喝醒酒茶,然後就睡著了。剛剛口渴難受醒了,喚了妻子好幾聲都沒有人應,姚寄庭才發現妻子不在身邊,喊來丫鬟詢問,得知妻子去陪祖母用膳,至今未歸。
姚寄庭頭還有點疼,先沐浴洗去一身酒氣,再來接妻子。
陸筠垂著眼簾,細聲道:“沒什麽,祖母聽說錦玉有喜,叫我過來問問,囑咐我記得送份禮。”
夜深人靜,她輕柔的聲音似被雨水打濕,帶著一絲無法遮掩的悲涼。姚寄庭默默歎息,停下腳步,低頭問她:“單單囑咐你送禮,幾句話的事,用談這麽久?阿筠,祖母是不是又著急咱們的消息了?”
成親一年,妻子遲遲沒有動靜,姚寄庭不急,反而覺得孩子來晚點也不錯,否則妻子一懷孕,夫妻倆想做點什麽都不行。但姚寄庭知道祖母著急,總是換著法子給他們夫妻送補湯,或送一些讓妻子看了面紅耳赤的畫本子。
此事關系到姚家的香火傳承,祖母年紀大了,姚寄庭理解祖母的盼子之心,故勸了幾次沒起什麽用,姚寄庭不敢再在祖母面前說什麽,只能私底下多寬慰寬慰妻子,左右祖母只是著急,心是好的,沒有苛待過妻子。
“阿筠,祖母年紀大想得多,她說什麽你都聽著,但不用往心裡去。”姚寄庭抱住妻子,柔聲在她耳邊道,“阿筠,你知道,我從來沒有著急過,絕不會為這種事情催你怪你。”前一句是真心安撫,後面這句就有點輕佻了,引人遐思。
陸筠聽懂了,她臉皮薄,即便是晚上也不好意思在外面聽丈夫說這些,不由推開他,加快腳步往前走。走著走著,晚風一吹,陸筠淡了羞澀,又想到了姚老太太的話。其實姚老太太沒有因為孕事指責過她,只是今晚,老人家話說得過於直白,讓她,讓她多去侄女那邊問問,讓她多學學。
陸筠知道姚老太太沒有惡意,但她聽了,就是有點不舒服,好像她生不出孩子,就是多大的錯似的。她也想快點替丈夫生個兒子,她也想生個像弟弟、侄子們那麽可愛的兒子,她真的很努力了,姚老太太讓她喝什麽她就喝什麽,再苦都甘願,丈夫拿著那些畫本子,她雖然難為情,因為丈夫樂在其中,她也就同意了。
可姚老太太要她去問侄女是怎麽調養的,她怎麽好意思開口?她是姑姑,侄女有了身孕她該去賀喜,但人家才懷孕她就去取經,侄女會不會覺得她隻想著自己,並不是真的為侄女有喜而高興?
就算要問,也要再過一段時間才合適啊。
姚老太太但凡多體諒她一些,都不會提出這樣傷她顏面的要求。陸筠是笨,但她能感受出一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丈夫對她很好,只有晚上有時候霸道點,但姚老太太,陸筠越來越覺得……老人家並不喜歡她這個孫媳婦。
“阿筠,不早了,咱們睡吧。”酒能助興,姚寄庭今晚興致頗好,一回房就抱住了妻子。
陸筠搖搖頭,垂眸婉拒道:“你晚上都沒吃什麽,喝了那麽多,早點睡吧。”
侄女出嫁,她也累了一天了,身體累,心也累,今晚打道回府時,她突然特別舍不得娘家。在娘家住著,她就不用見到姚老太太了,就不用怕看到姚老太太用那種,那種明明不滿卻要裝出不介意的眼神,打量她肚子。
“我不困,隻想跟你生孩子。”姚寄庭一邊親她,一邊誘惑著道。
孩子……
陸筠猶豫了片刻,最終沒再反對,任由姚寄庭將她抱到了床上。
事畢,陸筠木木地躺著,良久才道:“我想去拜拜佛。”
“好,初十我陪你去。”姚寄庭困了,擁著妻子含糊道,眼睛閉著。
陸筠嘴角翹起,依賴地蹭了蹭他胸膛。
睡著了,陸筠做了個美夢,夢見她去寺裡上香,遇到一位渾身散發著金光的……送子菩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