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總算告一段落,津門也開始重建,廢墟之中再次建起一座座房屋,預告著將有的繁榮。事後的安排也差不多接近尾聲,好在有些官員不是只會吃飯不辦事的飯桶,倒是把這些事安排得妥妥帖帖,不用再去操心什麼。
京城的南城因為藍小熏的關系被皇家大肆屠殺,一把火燒成廢墟。不過當一些奇怪的建築在這裡拔地而起時,卻讓這裡變成京城裡的繁華地段之一。原本破舊的老屋早就不見蹤跡,嶄新的街道寬闊又干淨,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在忙碌的生活面前,已經沒人記起這裡曾經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
一把火燒光之後,等待的就是重生。很多許平計劃中該有的東西都在這裡悄悄地萌芽,第一間平民化的酒吧伴隨著許多助興的小游戲,開始在這裡發展。民眾並沒有許平預料的那種陌生感,反而在一幫酒鬼的帶動下,立刻帶起一股風氣,讓這一帶的古樸酒吧開始拔地而起,成為京城的一道新地標。
當然,前期的准備活動也做了不少,主要承辦的還是十裡香酒廠的人,等到這個風氣形成,許平就功成身退。有些事已經不用再如此親力親為,京城一旦流行的話,其他地方也會仿效,影響速度之快完全不是許平預料得到的,沒多久的時間,這種新興的文化就開始在大明遍地開花了。
最近解決的都是一些小事,河北試種的新糧已經到了收獲季節,不過許多人都不懂得要如何烹煮玉米和馬鈴薯這些新式蔬菜。燉湯似乎是唯一的作法,這也大量減弱農戶們種植的熱情。
不過權力有時候真是特別好的東西,當皇家宣布這兩樣作物為貢品時,原本無人問津的玉米和馬鈴薯就遭到哄搶。進入十月以後,正好趕上祖皇朱元章的誕辰,禮部的人原本想來個舉國哀悼之類的,最後卻讓許平強硬地壓下來。
祖皇之誕是普天同慶的事,這一日是真命天子降臨才有了大明的開朝盛世,怎麼能說是哀事!以此為理由,許平與禮部還有其他一些老頑固大干一場,最後還是在眾多勢力的支持下贏了,將這一天定為大明的狂歡日,全國百姓一起慶祝祖皇的生辰。
他同時將這一天訂為孩子歡樂的節日,高呼他們才是大明的未來,這一下徹底平息反對的聲浪。薯條、薯片、爆米花成了孩子們歡樂的泉源,在這一天他們最大,父母都會順著他們,當然也會說一些開國的故事給他們聽。
解決新作物的銷量,又確定了開朝的第一個重量級節日,一切都看似美滿,但要改變當代人的頑固思想,其中的艱辛只有許平自己才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在朝堂上的威信愈來愈高,根本沒辦法壓住那麼多反對的聲音。
以孫正農、洪順為首的太子門生已經站穩腳跟,雖然資歷尚淺,但最近風頭正盛,也有了一定的發話權,郭敬浩這根深蒂固的老狐狸當然無條件支持。
得到朱允文的默許,成有竹這個死忠派也站到這邊,再加上一向是強硬派的刑部尚書張伯君出乎意料的支持,朝堂上大致已經沒有阻礙了。
讓許平有點納悶的是張伯君愈來愈親密的態度。此人可是耿直不阿出了名,若問官員上下誰最鐵面無情,誰都會指向這個整天黑著臉的家伙。他不喜歡權術,也不喜歡阿諛奉承,更不喜歡結黨營私,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親近任何派系,最近和自己的關系卻愈來愈緊密,確實讓人感到疑惑。
張伯君為人鐵面無私,一旦栽到他手裡是誰的面子都不賣。許平的太子府之前有個門生惹了一點小是非,被他二話不說關進牢裡;許平要他放人,誰知道這家伙竟然連鳥都不鳥。
許平最後氣得直接告到御前,結果朱允文無奈地擺著手,直說好幾個御用拱衛司的人也因為小過錯而被關到現在,張伯君連他的面子都不賣。郭敬浩那邊也是沒轍,他自己的侄子都因為調戲民女而被丟到刑部大牢,他這身為一人之下的權臣費盡心思也沒用,可想而知張伯君的為人。
不過最近他卻把太子府能放的人全放了,當然一些罪大的家伙仍然沒有動靜,但許平還是要登門道謝。從旁打聽之下,他才明白張伯君的態度為什麼突然轉變,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小侄女的名字已經進了太子妃的名冊之中。
張伯君的脾氣確實太硬,原因在於他也是軍將出身,更是當時開朝大營天武營的猛將,和劉占英一樣是定王麾下的強人。不過他文武雙全,入朝為官後一直潔身自好,讓朱允文又愛又恨;愛的是他這耿直之氣,恨的是他有時候不知道圓滑變通,也不會給自己什麼面子。不過就算這樣,張伯君也在刑部安穩待了十多年,由此可見此人也不是什麼迂腐之人。
許平倒覺得自己有些小看蓮池姐姐的威望。天武營橫空出世、張伯君歸順,全都是因為她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大伯。雖然感覺上有點不是滋味,但效果十分顯著;張伯君這黑臉鬼站到他這邊的話,誰都怕得罪這個翻臉不認人的家伙,有些事辦起來真的順利許多,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沒事就和人吵上大半天。
南城的幾條街道成了最繁華的地方,中間最顯眼之處有一間類似於茶樓的建築,此時人聲鼎沸,門上「皇家拍賣行」五字讓人有些摸不著頭緒。不過任何人看向那燙金大字時都面帶恭敬。識貨的來往官員一看就知道那是御筆親書,到了這裡全都下馬行禮,誰都不敢有絲毫怠慢。
巨大豪氣的門外停滿各種馬車,從豪華的裝飾和高大的馬匹來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門外的家丁、隨從們,似乎是在誇耀一樣,不但個個都衣著干淨,還故意挺著胸膛,比較著各自的主人,場面微微有點混亂,但也特別熱鬧。
雖然表面上看似龍蛇混雜,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聚集的人非富則貴,而且不少都是操著各地的口音,像是大老遠趕來一樣。細探之下才知道今天是個大日子,是商部的第一次群臣聚會!天下富商雲集京城,也就是說,這個奢華的地方,今日聚集大明將近一半的財富,幾乎可以說是堆積成金山銀山。
三樓的建設很是精致,雖不奢華,卻給人一種協調的感覺。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簡單中透露著高貴氣息,稍微識貨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不是民間的凡品。結實厚重的楠木已經夠珍貴了,桌面和椅面上更是上等美玉,在夏季時會帶給使用者一種涼爽的感覺,雕工也很是考究,絕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得出來的。
樓面收拾得很是簡單,許平一身灰色正裝端坐著,一邊品著茶水,一邊笑咪咪地說:「沒想到今天還真是熱鬧,居然來了這麼多有錢人。」
身後站著兩個恭敬的身影,巋然不動,一看就知道身手高強。冷月抱著劍警覺地巡視著,在如此混亂的場合下,她不敢有絲毫怠慢,尤其是今天從各地趕來的人實在太多,整個南城都變得有點龍蛇混雜,光是馬車就堵住整條街道,這樣的情況下,她當然更不敢放松警戒。
歐陽復雖然一副書生打扮,卻掩飾不了自戰場歸來後身上所帶的濃郁殺氣,他掃視了一圈樓下的眾人,笑了笑說:「那是自然,今天主子舉辦招商部聚會,如此天大的喜事誰會不來?只是現在人來得太多,看來這裡都快坐不下了。」
「人愈多愈好!」許平有點興奮地舔了舔嘴唇,這副模樣讓身後的兩人都打了個冷顫。這樣的表情通常只有兩種情況才會出現,一是看見美女,二是看見銀子。
冷月搖了搖頭,開始有點同情樓下那幫有錢人,歐陽復則是笑而不語。樓下各路商人們互相打著招呼,其中最顯眼的當然是他的父親歐陽尋。商部尚書的名號現在愈來愈值錢,比起張慶和當任的時候更加有實權,再加上他這個在戰場上闖出名聲的兒子,京城歐陽家的聲勢一下子凌駕於各大族之上。
「不好意思,來晚了!」張啟華這時也上來了,不像往日嘻嘻哈哈,成了張家家主的他,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用對地方,現在也是京城的大紅人。
「你這小子!」歐陽復呵呵一笑,馬上朝他的胸口捶了一下。
「滾蛋,咪咪疼!」張啟華納悶地揉了揉胸口,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你們就別鬧了,看好戲吧!」許平咳嗽一下,悄悄地遞了個眼色。歐陽復點了點頭後就走下去。三樓不是一般人能隨意進出的,即使是他都要出示通牒才行!
歐陽復徑直來到一樓,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和父親歐陽尋耳語一番,歐陽尋立刻上台,咳了一聲示意眾人安靜,等到人聲鼎沸的會場清靜下來後,才深吸一口氣,大聲地喊道:「商部諸位同仁,近日是我們的第一次群會,太子殿下已經駕臨觀摩,各位不必有任何的拘束!」
「什麼,主子來了!」於慶等一眾商部元老頓時激動不已,話音一落,眾人紛紛將眼光投向他們無法窺視的第三層。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各路商人趕緊跪地行了大禮,這裡匯集了各省的一方富豪,有的千裡迢迢趕來京城,也是想多結識一些同行,如果有幸在這裡遇見皇家之人,這一趟就算是賺到了。
「平身吧!」許平的聲音聽似平靜,不過學過武功的人一聽就知道其中蘊涵高強的內力,飄渺的聲音立刻傳遍會場,內力之強,絕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所能抗衡!
各路商人這才戰戰兢兢地起身,循規蹈矩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一想到頭上有雙眼睛在觀察他們,現在一個個都不敢大聲攀談,而是正襟危坐,細聲交談,似乎是想顯示自己很有品味。不過他們也很好奇這拍賣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著手裡的號碼牌,心中多少有點疑惑。
「諸位……」歐陽尋難掩得意地笑了笑,拉開嗓子喊道:「今日是皇家拍賣行開張的第一天,諸位手上應該都有一個號碼牌,上面的號碼登記的就是你們本人。現在我為大家講一下拍賣的規矩,希望各位有興趣參與!」
接著,他將不甚繁瑣的規矩說了一遍,在座眾人都是聰明人,只需耳聽一次就明白大概的意思。對這種新奇的買賣方式雖然有幾分詫異,細一回想又覺得沒什麼,總之就是價高者得,只是對於等一下要出售的東西有一點好奇。不少人都躍躍欲試,想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稀世奇珍。
「各位既然明白了,我們就開始了!」歐陽尋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下人捧來一個精致的盒子。厚重的酸枝大盒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但他一打開,裡邊的東西還是讓不少人失望了。
原本以為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裡面裝的卻是一把有些殘破的銅劍,不但劍身起卷,受損嚴重,更是直接從中斷成兩半。而且仔細一看,冶煉技術似乎有點落後。天工部崛起之後,已將冶煉技術推向巔峰,和現在能吹毛斷發的寶劍相比,這把劍實在是有點寒酸。
失望的歎息一聲聲發出,不過歐陽尋也不著急,清了清嗓子後,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桌上,朗聲說:「今年戰亂不斷,還有幾個地方受了災,太子府主辦此次拍賣也是想為災民多籌措一些銀兩,幫助他們重建家園。各位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當然不會讓你們白掏銀兩。」
「這把劍到底什麼名堂呀!」台下有些人開始好奇,忍不住喊問起來。
「此劍名為『破陽』!」歐陽尋呵呵一樂,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後,才徐徐地說:「如大家所見,這確實是一把無法殺敵的斷劍,但它的來歷可不小。二十年前的開朝大戰之中,哮定大將軍莊煉英就是手持此劍,指揮千軍萬馬殺入元大都!大將軍可謂是英雄無雙,此劍也是他的榮譽象征,此次聽說要賑災,莊家後人就捐出此寶,願為百姓募得活命之糧。」
「什麼!」台下頓時嘩然一片,不少人都嚇得合不攏嘴。開朝上將哮定將軍的隨身寶劍,這是何等珍貴,即使是當今聖上也不敢褻瀆!這把斷劍能庇佑子孫數代,沒想到莊家後人竟然會拿出來賣。
「諸位,起價十萬兩!」歐陽尋對於他們的震驚很是滿意,其實剛收到拍賣的東西時,他嚇得比他們還厲害,幾乎是腿一軟就直接跪下去了,誰也想不到主子的膽子竟然這麼大,連這種東西都能哄騙過來!他有點擔心這種世所難求的寶物有誰敢買?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畢竟商人現在的地位不算很高,雖然在許平的努力下,勉強提高了一些,但一些讀書人還是不屑商人的滿身銅臭。
商人們也不敢造次,凡事都是低調而行!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可是開朝大將軍遺物,說真的誰都會垂涎三尺,但誰都不敢第一個出價,怕的是日後有人找碴說他們的銅臭玷污先人,到時候他們可承受不了麻煩。
「起價,十萬!」歐陽尋見他們有些畏縮,也覺得這一份拍品確實太有分量,無奈之下只能趕緊一轉,用煽情的語氣說:「諸位,莊將軍是我們大明的開朝功臣,一世驍勇善戰,在馬上斬敵無數,雖說將軍西去,但依舊是我們大明的將軍。此遺物無任何特權,有的只是將軍惦記百姓的善心,諸位無需多慮!」
「二十萬兩!」劉東雖然嚇得膽子都破了,但也明白將這東西供奉在家的威力,心想:既然是太子的主意,應該不會出大事!心一橫,立刻喊出二十萬兩的高價。
「五十萬!」還沒等其他人喊價,人群之中有一個聲音響起,沉穩又特別有磁性,顯得很是滄桑又有著說不出的穿透力。循著聲音看過去,是坐在二樓雅間的一個老年人,打扮雖然很樸素,不過身上不怒自威的感覺很是濃郁。
「那是誰?真狠!」許平眼前一亮,忍不住將疑惑的眼光看向張啟華。沒想到第一件東西剛擺出來就有狠角色出現,看這老頭不像那麼有錢的人,但出價竟然狠到這地步。
「陝西萬寶號的李央!」張啟華確實是用功,看了看他們的號碼牌後,眼珠子一轉,笑咪咪地說:「這家伙原來也是干走私起家的,後來開始和各地通商,主要是經營錢莊和布莊,據說現在也是家財萬貫,多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家產。」
「看起來不像有錢人呀!」許平注意了一下。這家伙連一個家丁都沒帶,雖說是坐在包廂裡,卻獨自小飲著,看樣子像是個清閒自在的老農,不過身上的氣質倒是不錯。
「呵呵,差不多吧!」張啟華笑了笑沒說什麼,眼光又集中到台上。
李央突然將價格抬高五倍,雖說在場不少人都是富甲一方,但家產和可拿出來的現金是兩回事,他這一下就嚇退不少人。眼見眾人交頭接耳起來,就是沒人敢再出價,歐陽尋也照規矩喊了三聲,宣布寶劍歸於李央了。
「藏龍臥虎呀,有錢人真不少!」許平眼神瞇了一下。這段時間到處誘騙東西實在滿辛苦的,好在成果算是卓著,只是沒想到第一件就能賣出五十萬兩,這個李央真是錢多到沒地方用了。
除了第一件拍品鎮住其他人之外,其余的拍品雖然珍貴,但意義就沒那麼深刻。各路商賈看見中意的物品都競相出價,雖說價格抬得比市面上高一些,但眾人心裡都各有計較,踴躍的表現也是為了得到注意;要是有機會面見太子的話,花的這些小錢絕對值得。
除了李央在第一件物品拍賣時出過價之外,二樓包廂裡那些真正的大神都沒有反應。或許是這些貨色在他們眼裡都不值得出手;能坐在這裡的哪一個不是富甲一方?他們現在需要的已經不是金銀珠寶,而是拉攏關系,或者說請回幾件重量級的寶物鎮宅,這才是他們此行的最大目的。
「這是?」眾人立刻打起精神。這件玉如意絕對大有來頭,不像剛才那些庸俗的貨色。
「這件如意……」歐陽尋清了清嗓子,恭敬地朝天行了一禮後,才滿面嚴肅地說:「祖皇開朝時得極品白玉一塊,命人雕出如意三枚,分別賜予當今聖上、定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眾所周知,太子殿下將如意賜予先靈張慶和,恩寵之大浩蕩如天,而聖上的如意則是賜予鎮北王陪葬,眼前這是存世的唯一一件!」
「定王朱孝文的遺物!」歐陽尋說得都有些激動了,恨不得自己將東西藏起來,但還是大聲地喊道:「此物乃長孝公主朱蓮池千歲所贈,拍賣所得全用於安撫天武營將士的余生!起拍價,十萬兩銀子!」
「如意!」許平眼神模糊了一下,想起忠心耿耿的張慶和。不過他想不到堂姐竟然會把這麼珍貴的東西捐出來,這可是她父親的寶貴遺物,其余兩件已經長眠地下,這件是絕對的獨一無二。
「三十萬兩!」李央沉寂許久後再次喊價,一下子就加了二十萬兩,立刻嚇退一些躍躍欲試的人。
不過這次沒那麼輕松了,他話音一落,歐陽復就轉頭看了一眼,哼了一下後高舉號碼牌,喊道:「五十萬兩!」
現在歐陽復代表的是歐陽家和四號商號,他出價倒也沒什麼問題。只是這件如意出於祖皇恩賜,動了心思的似乎不只他一人,馬上又響起一個有力的聲音:「八十萬兩!」
這……這簡直就是在砸錢呀!一樓的人都嚇得目瞪口呆,有些人的家產加一加都沒這麼多。許平的眼光也被吸引過去,一看是二樓雅間裡一個儒雅的中年人,雖然淺淺的微笑看似很親切,但銳利的眼神卻透著一點興奮,還有一點志在必得的自信。
「這又是誰?」許平立刻產生興趣,這下子可以好好欣賞一下這幫有錢人的拼殺了!雖說表面上看似很和氣,不過暗藏的激烈程度可不比打仗差!
「陳百萬!」張啟華說話時明顯有些不快,沒好氣地說:「這就是廣東商會的絆腳石,上次於慶本來是要辦他的,但這家伙人脈太廣,一時動不了。這次津門之戰他捐了二十萬兩糧草給朝廷,現在是戶部的紅人,我和歐陽叔叔商量過後,暫時也只能忍了。」
「他也來了?」許平頓時有些詫異。沒記錯的話,此人應該不在邀請之列,甚至是在要整死的名單之中。商部的組建本來已經很艱難,碰上這樣的地頭蛇更是無奈。先前暗示於慶可以干掉他,沒想到這家伙還捐了糧草給朝廷;恐怕就是這個原因,歐陽尋才暫時不敢動他。
「一百萬兩!」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於慶冷哼一聲,手一舉,立刻報出一個令全場震驚的價格!
陳百萬回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搖了搖頭沒說什麼,似乎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事生非,原本舉到一半的手慢慢放下去,心有不甘地看著寶貝如意被恭敬地送到於慶的面前。雖然他的面色微微有點不悅,不過他還是沉住氣,像其他人一樣抬手恭喜幾句。
「看來這幫人有仇的也是不少。」許平總算看明白了,這幫人也得拼一下面子,而且看似有過節的還不少,平日在生意場上,恐怕摩擦也不少,這也算是他們的另一個發洩管道。
「嗯,做生意的難免會得罪人!」張啟華沉默一下,有些郁悶地嘀咕道:「照理說陳百萬富可敵國,論財力於慶絕不是他的對手,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戲耍對方,為什麼卻在這時退縮了?」
「有趣!」許平瞇了瞇眼,看見陳百萬和李央的眼神同時投向自己這邊,立刻明白這兩人都是想借這個機會見自己一面,他們果然是抱著強烈的目的而來。
輕描淡寫幾句就將價格哄抬十倍,這樣的大手筆把其他人嚇壞了。不過還沒等眾人震驚完,歐陽尋已經走上前來,恭敬跪地一拜後,激動地說:「諸位,此次拍賣的最後一件寶貝乃是天物,諸位行臣子禮,拜君王尊!」
「大家請起!」歐陽尋禮畢後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抬上一個玉箱,激動得手都有點顫抖,滿面興奮地說:「最後一件寶物乃是見證大明第二代君主登基的聖物,祖皇遺留之物,當今聖上登基祈天時的祭禮,稀世絕珍,九龍玉璧!」
盒子一打開,瞬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有些呆滯地看著盒內寶物透出的淡淡暖色!九龍玉璧,通體呈翠綠色,光澤鮮艷,玉色飽滿溫潤,九龍纏繞其上,象征無上威嚴,每條龍都像是活物,或張牙舞爪,或咆哮九天,似是要翻江倒海一般,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壓迫感!
它最珍貴的並不是栩栩如生的雕工。九龍玉璧其實是一枚巨大的印章,底刻楷書:「立命君王」,乃是新皇登基時祈天之用,意在告訴上天,人間有新的皇帝君臨天下。此玉璧是大明開朝以來最神秘也最具權威的印章,幾乎是象征兩朝皇帝的交替,也是新皇登基昭告天下的聖物。
「不可能!」所有人都嚇得頭暈眼花,誰都知道最後一件一定不是凡物,但誰也想不到居然會是九龍玉璧。這是一個皇帝一生只用一次的聖物,貴為東宮太子都不能觸碰,否形同叛逆,其中蘊涵的意義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去覬覦的。
「這……」張啟華也是倒抽一口涼氣。開什麼玩笑,九龍玉璧也出來賣?這……這簡直就是謀逆的大罪!別說一個平民百姓,就是皇子、皇孫都不敢褻瀆。
「靠!」許平也大罵一聲。原本老爹只是說要來為災民籌措一點善款,以為他最多就是畫點畫或題個字什麼的,沒想到居然會把九龍玉璧拿出來,他……他這是瘋了吧!
全場頓時陷入一片死寂,看到這個聖物,眾人的腦子都當機了,稍微回過神來的也嚇得雙腿發軟,立刻又跪倒一片,一個個低著頭不敢抬頭仰視。如此巨大的刺激讓有些人的血壓都升高了,有心髒病的更是腦子眩暈,有點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在作夢。
「死老頭到底玩什麼把戲?」許平回過神來,氣得臉都綠了。這是存心砸場子來了,九龍玉璧連他都不敢去碰,這些平民恐怕是連看都不敢看!說是拍賣,但有誰敢真的出價,用金錢去衡量帝王的權威?純粹是在找死,而且還是沒事想被滅九族的笨蛋!就算給他們十個膽子,恐怕都沒有一個敢吭聲。
「有那麼吃驚嗎?」就在許平破口大罵時,樓梯傳來陣陣腳步聲,冷月和張啟華這時都跪倒在地,警覺地回過頭來,剛想阻攔,不過一見來人的英姿笑貌,立刻大驚失色,頭一低根本不敢抬起來。
這聲音太熟悉了,許平想都沒想就回過頭,沒好氣地罵道:「臭老頭,你這是什麼意思,存心來攪局嗎?我好不容易才把這幫有錢人聚到一起,想搜刮一頓,你閒著沒事搗什麼亂?還拿出九龍玉璧,你是不是想活活氣死我呀!」
「平身吧!」來人正是微服而至的朱允文,身穿便裝也掩飾不住九五之尊的威嚴,不過對於兒子的謾罵他倒是不在意,反而坐下來,輕松地搖著扇子說:「你還是那麼沖動,我只是把九龍玉璧拿出來給他們看看而已。誰說我要賣了?穩著點,別緊張!」
護駕的張叢甲和仇五一看這態勢,恐怕沒什麼好事,遞了個眼色後,借口護衛下了樓。冷月和張啟華也是聰明人,告退一聲後立刻跑了。許平看到原本活躍的氣氛變得死寂一片,氣得直抓頭,有些歇斯底裡地說:「臭老頭,你就是存心來搗亂的,題個破字、畫幾只雞來賣就好了,搞什麼名堂呀!」
「稍安勿躁啦!」朱允文合起扇子,努嘴示意許平往下看。
這時,原本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一大群大內侍衛簇擁著海子走進來,在眾人忐忑又不明所以的眼光中,海子展開聖旨,大念道:「聖旨到——朕今日偶聞商部群聚,早已耳聞眾卿家乃樂善好施之人,接濟一方百姓為朝廷分憂,朕深感欣慰,特命人將九龍玉璧賞賜一日供諸位敬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商人聽得腦子都有點迷糊了,不過隱隱有點興奮。
連當今聖上都送來九龍玉璧供人敬仰,這也就表示商人地位在皇家那邊已經得到認可了。
「諸位大人,勿負皇恩哦!」海子客氣地笑了笑,眼裡的狡黠一閃而過,沒等其他人回過神來就走了。
「你到底想搞什麼?」許平眼睛都瞪大了,氣得七孔都快冒煙。沒記錯的話,老子才是主角,這臭老頭沒事跑出來搶什麼風頭呀!九龍玉璧又不能賣,擺上來干什麼,絕對沒好事!
「借你的場子一下,不會太久啦!」朱允文狡猾地笑了笑,哼著小曲說:「最近安撫告老還鄉的軍將們花了不少銀子,國庫的盈余還得備戰契丹那邊,思來想去只能在這裡撈一點,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放心吧!」
「諸位!」歐陽尋也接到一份手諭,恭敬地看完後,神色有點激動,臉色通紅地說:「聖上有旨,九龍玉璧一向不公諸於世,此次恩寵,希望諸位能慷慨解囊,為重建津門和安撫難民多出一分力,能者為民是為大善,諸位可別辜負皇恩呀!」
「靠!」許平一看就明白了。他話音剛落,立刻有幾個人開始吹噓現在各地的災情之類,又說什麼皇上為了百姓終日擔憂無眠,一下子把這幫有錢人哄得團團轉,趁他們腦子發暈時,拿著帳本向他們募捐,誘騙手段之高,簡直就是純熟的詐騙集團。
底下那些有錢人被這突來的刺激弄得暈頭轉向,莫名其妙地被記上一筆,等回過神時已經晚了,早被哄騙著按上手印,白紙黑字地記著募捐的銀子。雖然都是先記在帳上,但是有誰敢賴帳?回過神來的眾人有不少都苦著臉,嘴巴張得老大,明白自己上當了。
「主子,搞定了!」羅培安帶人忙了好半天,等走上來時,眼裡盡是狡猾的笑容。他向朱允文做了個手勢,示意這一趟下來搜刮了不少。
這個朝廷第一臥底回來以後沉潛一段時間,當他假裝叛變時,家裡被滿門抄斬,不過朱允文還是玩了一手調包計,將他的老父親和兒子全都藏起來。合家團聚的欣喜早就沖淡他的惆悵,經過一段時間休養後再進入朝堂,成了老狐狸身邊更奸詐的無恥之徒。
「你、你們……」許平感覺腦髓都在燃燒了,渾身的真氣控制不住地暴動。這對詐君奸臣,媽的合伙來坑老子!看到老爹小人得志的嘴臉,真想一拳把他打死算了。
「那個……平兒,你們繼續吧!」朱允文看到兒子臉色已經發黑,眼裡更是紅得快要噴火,覺得情勢不對,還沒等許平發作,立刻帶著人快馬加鞭溜了。
「王八蛋!」許平氣得直咬牙,牙齦都快咬出血了。早就知道這老狐狸出現准沒好事!原來是打聽到自己把有錢人聚集在一起,跑來趁火打劫了,不知道這個王八蛋到底搜刮了多少,不分老子一份的話,就跟你沒完!
「怎麼回事!」樓下的人回過神來,即使後悔也沒用了。花了那麼多銀兩只看到一眼九龍玉璧,雖說值得,但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這時樓上突然爆發出濃郁的殺氣,立刻把所有人都嚇到了。
「主子又被坑了!」歐陽尋「嘿嘿」笑了笑,搖了搖頭,已明白發生何事。
「無恥!」歐陽復更是徹底說不出話,果然是父子倆!一個身為太子,四處哄騙別人拿東西出來賣,賣的東西美其名是賑災,其實是幫自己買名聲。一個貴為九五之尊,居然帶著官員出來行騙,用九龍玉璧就將所有人坑了一把,這種遺傳基因真的不用懷疑。
不過朱允文明白,突然冒出來搜刮一把恐怕會有不好的影響,也說回去以後會好好地想一下,聽取太子的意見,替為善一方的商家題一個金字招牌。這樣的誘惑倒是獲得眾人認可,也算是平息一點敢怒不敢言的抱怨。
一個好好的拍賣會竟然以這樣的鬧劇收場,許平被攪和得心情都沒了。看了看樓下那些望向這裡的眼神,囑咐歐陽尋好好地招待他們,自己則悄悄地回了太子府,在女孩們的嬌滴呻吟中發洩這股被戲弄的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