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一行車馬便來到襄城君府——如今已經是自家的產業,舞陽侯府。
秦檜辦事利落,短短數日間,便招募好人手,一邊清理舊日主人的痕跡,一邊張燈結彩,張羅各項迎親的布置。從正門到主殿的道路上,數以百計的工匠、雜役往來奔走,將帶有「襄城君 孫」字樣的燈籠、匾額等物,全數取下,更換為剛趕制出來的「舞陽侯 程」。
正廳前用巨大的楠竹搭起喜棚,四周張掛彩縵,沿途布設著鮮紅的錦幛,兩側擺放著一人多高的銀燈、熏爐,連樹上也纏滿各色絲帛,營造出喜氣洋洋,普天同慶,豪奢鋪張的熱鬧景像。
「原有的僕役我留了一批忠厚可用的,在府中處理雜事。其他俱已遷往對面的襄邑侯府,因喜期在即,為免生事,暫未遣散。」
「這邊是女賓所在,專設有盥洗室、淨室和湯室。」
「筵席的安排,外面分為六處,爵、職、武將、文士、商賈、還有市井間的布衣,各用錦障隔開。另有兩處備用。自家人分為兩處,自家兄弟的筵席設在後廂房,另一處是主公的家眷,設在內院。另外在街巷中設了流水席,不拘生疏遠近,盡可入席……」
秦檜一邊走一邊解說,一邊還要處置各項瑣事。各色人等絡繹不絕地趕來,或是回話,或是問事。虧得奸臣兄才干優長,某事某物的所在、數量、找誰交接洽談,無不爛熟於心,每每三言兩語就處置停當,應付得游刃有余。
「正廳左右兩側,我准備擺放兩株三丈高的燈樹,枝條綴滿金銖。」
程宗揚仰頭看著原本就富麗堂皇的主殿,想了想那金光耀眼的畫面,一絲尷尬油然而生,「這也太俗氣了吧?」
秦檜道:「還有什麼能比金銖更能彰顯實力的?」
程宗揚還是覺得有些太張揚了,「會不會太暴發戶?」
程鄭正在府中,此時匆匆趕來,聞言笑道:「若是把永安宮的金鳳搬來,倒是不俗。」
「大哥也來開我玩笑。那就太囂張了。我可不想被人當成第二個呂冀。」程宗揚看了孫壽一眼,「你說是吧?」
孫壽作為府邸的原主,也被遣來幫忙,她戴著面紗,免得被人認出身份,回話道:「主子英明果毅,豈是呂逆那種鄙夫可比?」
程宗揚隔著面紗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還挺會說話。金樹就金樹吧。雖然俗氣了些,好歹讓人知道我不差錢。」
程鄭道:「我那邊還有些上好的沉香,一會兒讓人送來。」
「勞煩大哥了。」
程鄭一臉嚴肅地說道:「身為主公家臣,自當效力。」
「那我是不是應該賞大哥點什麼?」
秦檜正容道:「襄邑侯府那班歌姬就不錯。」
「使不得!使不得!」程鄭連連擺手,「老朽可經不得這調調。」
「拉倒吧,」程宗揚道:「咱們頭回見面的時候,你也沒閑著啊。」
三人說笑幾句,程鄭道:「兩府僕役極多,將來如何處置,還得你拿個章程出來。」
程宗揚想了想,「我原本想著一並遣散了事,但大哥專門把這事提出來,看來我想的簡單了。不知有什麼緣故?」
「一來是那些死士。呂冀伏誅之後,他門下豢養的死士或死或逃,頗有些漏網之魚。其中若是出幾個鋌而走險的刺客,不能不防。二來是呂氏僕役。那幫僕役昔日奔走公卿之門,往來諸侯之間,雖是僕從,也不可小覷。」
「那些狗仗人勢的家伙,打發了就是。讓他們回家吃自己得了。」
「此等小人,成事或有不足,敗事尚且有余。」
程宗揚聽明白了,程鄭原本也在呂氏門下混過,對這些僕役慣用的伎倆並不生疏。自己隨手遣散,很可能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三來,兩府童僕數千,全數驅散,往後的生計也是難事。眼下我跟會之商量,暫時收容,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這樣吧,告訴他們,願意走的,一律發遣散費。每人的基數為半年的薪俸,另外根據在府中勞役年限,每年加發一月。」
這是現代資方解雇勞工的慣例,但放在六朝,可是罕見的仁德之舉。他說的簡單,程鄭卻是越想越覺得高明,感嘆道:「賢弟思慮周全,更難得的是這份仁者之心,愚兄佩服之至。」
秦檜道:「不願意走的呢?」
「先查一下,沒劣跡的不妨留下來。無論是此地,還是七裡坊,將來都需要人手,盡可安置。有劣跡的一律遣散,絕不收留。至於那些為非作歹,甚至夠得上犯罪的,全交給董司隸處置。」程宗揚冷笑道:「我處死了呂冀,也不在乎再處死幾個不開眼的刁僕。」
聽到主公並不是一味仁慈,毫無原則地向呂氏舊僕示好,秦檜才放下心來,撫手道:「剛柔並濟,此舉大善。」
「還有。」程宗揚道:「宅子有一處就行。對面的襄邑侯府,你們替我辭了吧,免得太招搖。」
秦檜聞言應下。
過了正殿,一條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廂房,中間一道粉牆便是內院所在。
秦檜與程鄭同時止步。秦檜說道:「兩邊的廂房有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們和劉詔、老敖等人值守。內院只有家眷可入。」
程宗揚笑道:「這還用避嫌?」
秦檜壓低聲音,「義姁和那位,在裡面。」
程宗揚明白過來。內院還藏著友通期。友通期懷著劉驁的遺腹子,雖然劉驁血脈可疑,但此事關乎天家顏面,絕不會公開,因此友通期懷胎的消息也必須隱瞞下來,不然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你們去忙吧。我去院子裡看看。」
*** *** *** ***
除了明顯的標志被摘下之外,內院大致保持了原貌。相比前殿建築的嚴整劃一,內院的建築更加自如一些,樓閣依照地勢鋪陳開來,館台參差,錯落有致。
院中遍植花木,景物幽深。
不過程宗揚知道,這些參差錯落的布置,不僅是為了居住方便,更是為了掩藏真正的內宅。
孫壽引路,帶著主人來到設置隱秘的奧室。那條自己走過的暗道仍是往日的模樣,不過身處其中,心情卻與當日有著天壤之別。那時自己還是一個初到洛都的小卒子,在襄城君這種聲勢煊赫的權貴面前,渺小得就像螻蟻一樣。
然而轉瞬之間,局勢天翻地覆。自己一躍成為擁立天子的大功臣,皇後的主心骨,擁有實封的舞陽侯。不僅這座宅邸成為自己的私人產業,連這座宅邸昔日高高在上的尊貴女主人,也不得不隱姓埋名,淪為自己的私奴。
穿過暗道,便是別有洞天的內宅。孫壽建造府邸時,正值呂氏權傾朝野,聲勢最盛的時候,整座府邸不惜工本,一草一木都費盡心機,比如這處只有通過暗道才能進入的內宅,就是一處極為隱秘的園中之園。
踏進內宅,仿佛進入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外界工匠們施工時嘈雜的聲響完全被隔絕開來,周圍一片靜謐,甚至能聽到雪花飄落的聲音——洛都的冰雪已經融化大半,此處卻還保持著最初的雪景。幾株傲雪寒梅迎風而立,沾在蕊上的細雪飄落下來,傳來一絲幽淡的香氣。
穿過回廊,面前是一座精巧的兩層暖閣。朱紅色的閣門洞開,閣內樹著一面巨大的七寶屏風,兩旁擺著高大的熏爐,屏風前面的階陛上擺著一張錦榻,眼下榻上空無一人,倒是屏風後面傳來陣陣笑聲。
程宗揚繞過屏風,只見裡面花枝招展,罌粟女、蛇夫人、阮香琳、卓雲君、何漪蓮、尹馥蘭……諸女聚在一處,不時發出歡笑,一片鶯聲燕語。
「都在這兒呢。」程宗揚走過去,「樂什麼呢?」
「奴婢見過主子。」
眾女紛紛俯身施禮,露出中間一個香艷的美人兒。大冷的天,她卻只披了一襲輕紗,雪膚花貌,體態妖嬈,程宗揚看著似乎有點眼熟,可一下子竟然沒認出來。
「新來的?」程宗揚很是納悶,這些賤奴竟然會主動招人進來?
蛇夫人掄起竹鞭,朝那美人兒臀上抽了一記,訓斥道:「還愣著干嘛?」
那美人兒俯身跪下,媚聲道:「賤奴情兒,叩見老爺。」
「你是……胡情?」這賤人怎麼又換了張臉?
何漪蓮笑道:「我們閑著沒事,想看看情奴的幻術,才把她叫來,讓她幻化形貌。好了,變回來吧。」
胡情直起腰,再抬起臉時,已經回復了本來的相貌。
程宗揚失笑道:「你們還真是閑的。」
蛇夫人慫恿道:「不若老爺今晚就收用了她吧。這賤婢還是處子呢,雖然是個不濟事的狐女,好歹也能消遣一番。」
胡情露出一個妖冶狐媚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畏懼,暴露出她的膽戰心驚。身為狐族女子,她的元紅也許能瞞過別人,可絕對瞞不過面前的主人。
狐女無法用作鼎爐,采了她的元紅也無助於丹田的異狀。倒是那個溫柔謙恭的小美人兒還須得自己疼愛。程宗揚看了一圈,「合德呢?」
罌粟女道:「她和驚理在宮裡,陪皇後娘娘呢。」
她們姊妹在一起,想必會說一些私密的話語。想到合德訴說時嬌羞的神態,程宗揚心頭一陣蕩漾。他趕緊收斂心神,「大小姐呢?」
何漪蓮笑道:「主子怕是忘了,明日迎親,大小姐趕回雲府去了。」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你們紫媽媽呢?」
阮香琳道:「紫姊姊在後面。相公,奴家陪你過去。」
出了暖閣的後門,是一道沿湖的回廊。盡頭一座廊橋跨過結著薄冰的湖水,通向湖中一座小島。島上矗立著一幢臨水而建的兩層小樓。誇張的是這道並沒有多大用處的廊橋,竟然與回廊一起建成復道,上下兩層,分別連著暖閣和小樓的二樓。下面一層是能觀賞風景的長廊,上面一層則是精致的廂房式樣,使得暖閣與小樓隔水相望,各自獨立,同時又聯為一個整體。
夜色漸深,一鉤冷月映在冰面上,凄清的月光寒意徹骨。阮香琳本來想說些什麼,看到如此月色,卻仿佛觸動心事,有些失神。
「在想什麼?」
阮香琳慌忙道:「沒什麼。」她掩飾地扶了扶鬢側,露出一個笑容。
「她們是不是又招惹你了?」
阮香琳唇角含笑,眼角卻禁不住發紅。過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奴家以前想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心氣頗高,嫁了那樣丈夫,總覺得明珠暗投。後來從了公子,才知道天下之大,奴家原只是井底一只小蛙兒……」
「相公身邊那些女子,不光比奴家美貌,比奴家年輕,修為還比奴家好,甚至連身份奴家也比不過……」阮香琳說著淌下淚珠,她一邊拭淚,一邊哽咽道:
「她們說奴家是殘花敗柳,奴家本來氣得要死,可仔細想想,也怨不得她們看不起奴家。奴家沒讓相公開苞,偏還做了妾室,本就是奴家高攀了……」
「胡扯什麼呢?」程宗揚道:「你是殘花敗柳,那幫賤奴算什麼?哪個賤婢敢這麼說,你就啐她!大膽點,別虛!有我給你撐腰,你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程宗揚摸著下巴尋思道:「說起來好幾天都沒和你歡好了,瞧你哭得跟花貓似的。去收拾收拾,一會兒過來,好好讓老爺爽一下。」
阮香琳破涕為笑,嬌聲道:「是。」
撩起門口的輕紗,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樓中一廳兩廂,東側的廂房珠簾卷起,友通期躺在錦榻上,身上蓋著一條輕雲般的絨毯。她臉色雪白,秀發散在枕上,像具木偶般一動不動。
榻旁放著一只丹爐,爐中藥香四溢,帶來融融暖意。小紫坐在一邊,正在看義姁研磨藥物。見程宗揚進來,她豎起手指,輕輕的「噓」了一聲。
程宗揚老實閉上嘴巴,在小紫身旁坐下,先提起雪雪的耳朵扔到一邊,然後拉住小紫微涼的小手,合在掌心裡。
義姁研磨藥物,一磨就用了小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她研磨好,將藥材投入丹爐,程宗揚才開口問道:「怎麼樣?」
義姁冷著臉道:「脈像已經穩住了。」
程宗揚一陣火大,「你一個拿來送人的禮物,擺這臉色給誰看呢?笑著給我說一遍!」
義姁怔了怔,然後擠出笑容,「回主子,期夫人的脈像已經穩住了……」
「行了。」程宗揚打斷她,一邊得意地朝小紫擠了擠眼睛。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指了指耳朵,「她這會兒應該能聽見了。程頭兒,你最好說點好聽的。」
友通期六識被禁,即使能聽到,也只是恢復了一個並沒有什麼卵用的聽覺。
不過能解開禁制,總是個好消息,說明義姁沒有胡吹大氣,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程宗揚傾了傾身子,對友通期道:「你能聽見嗎?」
剛說完,程宗揚就發現這個問題太蠢了。他拿起小紫的小手,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記,然後道:「我來說,你安心聽著就好。有兩個好消息,第一個呢,暗害你的呂冀,已經被我們干掉了,而且還死得挺慘!第二個也是好消息——」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微笑道:「你肚子裡有寶寶啦。雖然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但一定會和你一樣漂亮……」
友通期靜靜躺在榻上,連睫毛也沒有一絲顫動,眼角卻忽然滾出一滴淚珠。
程宗揚與小紫對視一眼,盡量放緩口氣,微笑道:「你現在是被呂翼那狗賊下了毒,身體暫時不能動。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有辦法給你治療。只需要一點點時間,你就能恢復健康……」
友通期眼角的淚珠越來越多。小紫道:「一直哭的話,對寶寶不好呢。」
少女眼角的淚水奇跡般的停了下來。小紫拿起巾帕,幫她拭去淚水,然後笑道:「看來不僅是耳識,連意識也恢復了。光明觀堂好厲害呢。」
義姁低下頭,打開丹爐,一股熱氣升騰而起。她將藥汁斟到一只尖長口的銀壺裡,然後搖了一下鈴鐺。
一個女子悄然進來,捧起銀壺,放在一只盛滿清水的銅盆裡,小心給藥汁降溫。
「她怎麼在這兒?」
「因為她最聽話啊。」
「她?」程宗揚一臉「你在說笑」的表情。
那個像小丫鬟一樣的女子正是成光。她身為諸侯太子妃,卻慫恿劉建作亂,反叛漢國;作為黑魔海的御姬奴,又與晴州商會勾結,背叛主人,活脫脫一個三姓家奴。
不過反過來說,她被漢國朝廷列為逆黨,又被黑魔海所不容,連晴州商會也在事敗之後將她棄若敝屣,可以說舉世皆敵,比孫壽還慘。只有委身為奴,才有一條活路,由不得她不乖乖聽話。
程宗揚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小紫敢讓這個劣跡斑斑,沒有半點信義可言的御姬奴在身邊伺候,還是有些大膽了。
成光倒是很聽話,她涼好藥汁,然後乖巧地捧起來,遞給義姁。義姁托起友期通的玉頸,然後將銀壺尖長的口器插到友通期口中,將藥汁灌入她腹內。
「這也太粗暴了吧?都不提個醒?」
「她身識還沒有恢復呢。什麼知覺都沒有,提醒也沒有用。」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這是什麼藥?」
小紫道:「安胎的。」她對成光道:「剩下的給對面送去。」
「對面是誰?」
小紫道:「凝奴啊。」
程宗揚大吃一驚,「她懷孕了?」
「沒有啦。」
「沒懷孕喝什麼安胎藥?」
「熬得藥多了,倒掉太浪費,讓她喝點好了。」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有點不放心,起身去對面的廂房看了看。
阮香凝的修為連平常都算不上,偏又習的瞑寂術,對精神損耗極大,身體向來柔弱。在與董卓軍的交戰中受傷,到現在都未能恢復。哪像自己,短短半天時間,胸口被銀簪劃出的傷口已經癒合,連肩後的劍傷也好了大半。
阮香凝留在宮裡,傷勢一直沒有起色。義姁在治療外傷上面頗有一手,因此將她一並送來,由義姁診治。
等義姁給友通期灌完藥,小紫攬起雪雪,走到對面的廂房。卻見程宗揚正摟著阮香凝,兩人唇舌相接,親吻得如膠似漆。
小紫笑吟吟看著,一邊伸出手指在俏臉上刮著羞他。
程宗揚松開嘴巴,一臉鄭重地說道:「好些了嗎?」
阮香凝紅著臉搖搖頭。
「一點效果都沒有嗎?要不我給你補點陽氣?」
看到阮香凝虛弱的樣子,程宗揚終於還是忍住,沒有下手,「算了。你再養幾天吧。」
阮香凝垂下眼睛,柔聲應是。
「大笨瓜。」
程宗揚嫌樓內藥味太大,拉著小紫沿著湖岸漫步,他辯解道:「我的生死根以前很厲害,能把死氣轉為生機,還散的到處都是,你月霜姊姊就是被我給治好的。凝奴也太沒用了,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因為你把生機轉為真元了啊。這要還是散的到處都是,你可就一點都留不住了。」
「可不是嗎!」程宗揚一拍大腿,「你要不說我差點兒都忘了。這回吸收的死氣太多,到現在還有好多雜氣沒有清理乾淨。剛才真要那什麼了,說不定凝奴不但沒治好,反而傷上加傷。」
「你就是想親她。」
程宗揚笑道:「那我也親你好了。」
「不要!」
兩人笑鬧一會兒,程宗揚道:「那誰……咳,留下的信,還有東西……」
沒程宗揚說完,小紫便道:「不看。沒興趣。」
程宗揚有些訕訕的,同時還有些心酸。說來自家的鳥人岳父還真不是對女兒不聞不問的人渣父親,他在太泉留下的遺物裡面,對幾個女兒也頗為上心。問題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越是對其他女兒上心,就越顯得小紫這個不存在的女兒多余。
「這本功法你幫我拿著。太厚了。」程宗揚把那本武穆秘籍交給小紫,「有空你幫我看一眼,說不定能找到那誰的墳,把他挖出來鞭屍呢。」
小紫拍了拍雪雪,小賤狗張口把秘籍吞了下去。
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湖邊一塊石上,坐著一名黑衣雲髻的女子,她一手探入湖中,正在結著薄冰的湖水裡洗著什麼。
程宗揚走過去,臉色不善地說道:「干嘛呢?」
呂雉提起濕淋淋的衣袖,將一只陶罐放在旁邊,然後兩手指尖相對,按在石上,俯身將額頭貼在手背上,安靜地施了一禮。
那只陶罐裡面原本盛放著她丈夫的骨殖,不過此時被洗得乾乾淨淨,本來就不多的骨灰連個渣都沒剩下來。
「你這是……把你老公喂魚了?」程宗揚道:「多大的仇啊?」
劉奭那個倒霉鬼都死多少年了?還是死在她手裡的。有多大的怨氣也早該化解了。結果連點骨灰都灑了喂魚。她這心腸未免太狠毒了。
呂雉淡淡道:「主人婚期將近,不祥之物,留之不吉。」
「說得挺好聽……」程宗揚打量著她,「可我怎麼總有點不信呢?你一個太後,還真願意給我當奴婢?」
呂雉沉默半晌,良久吐出一個字,「是。」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還是有點不信。」
「舍弟生死,呂氏存亡,盡在主人手中。」呂雉道:「奴婢一人的榮辱,又何足掛齒?」
小紫笑道:「既然這樣,今晚讓程頭兒給你開苞好了。」
呂雉一直舉止自若,聽到這句話,卻是身體一僵,臉色瞬間變得雪白。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太後娘娘殺伐果決,怎麼輪到自己開苞就嚇成這樣?
不就是後庭嗎?習慣了就好。」
呂雉渾身都顫抖起來,神情間充滿了強烈的羞恥,無比的憤恨,還有永遠無法擺脫的屈辱……
「她是怎麼了?」
小紫挑起唇角,輕笑道:「人家也是剛知道,這位秉政多年的太後娘娘,居然還是處子呢。」
*** *** *** ***
小樓的二層是兩間連在一起的寢室,窗上鑲著淡綠色的玻璃,地板上鋪著猩紅的地毯。室內掛著一道丈許高的帷幕,上面繪制著踏雲而行的仙人,操蛇執斧的力士,群山聳翠,險川飛瀑,令人猶如身臨其境。程宗揚坐在幕前一塊白狐座墊上,目光森然。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體態妖嬈的美婦跪在他面前,眉眼含笑,面帶媚意,身子卻禁不住微微戰栗。
呂雉仍是處子的隱秘是胡情交待的,程宗揚怎麼都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種違背常識的奇葩事。他一手憑在幾上,「你家太後有點過於激動,差點兒連舌頭都咬斷了。她一個太後,居然還是處女——你們在玩什麼呢?」
聽說呂雉還是處子,程宗揚第一反應,就是胡情幻化成呂雉的外表,利用狐族女子隱藏元紅的天賦,騙過那個倒霉的天子。但事實證明,他遠遠低估了深宮掖庭之間的奇葩程度。
胡情小聲道:「當初娘娘被立為皇後,極受恩遇。聖上賞賜的財物不僅比慣例多了一倍,還將娘娘兩個未成年的弟弟一並封侯,倍加恩寵……」
「那時聖上待娘娘極好,差不多有一半時間都宿在娘娘宮裡,只不過娘娘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娘娘想了許多法子,也服了不少藥,也未能奏效。」
「這不廢話嗎?你們太後還是沒開苞的處子,去哪兒生呢?」程宗揚微微傾了傾身體,「你們那位天子,不會是閹人吧?」
「不是……」胡情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直到有一天,娘娘與聖上歡好之後,痛楚難當,喚奴婢幫忙用藥,奴婢才知道,聖上一直用的娘娘後庭……」
程宗揚冷著臉道:「他很會玩嘛。」
「我跟娘娘說了,娘娘還不信。娘娘說,是聖上告訴她的,男女歡好原本就是如此。」
「哈!」程宗揚冷冰冰大笑一聲,「這個蠢貨!怪不得劉驁是個雜種呢。」
「當時最受聖上寵愛的,除了娘娘,還有一位潘妃。沒過多久,傳言潘妃有喜。當時聖上尚無子嗣,娘娘聽說聖上終於有後,很是高興,還專門備了禮物,去看望潘妃……就是那天,娘娘聽到聖上與潘妃私下的說笑。」
即使時隔多年,世事變遷,胡情說起當日之事,仍難以平靜,她深深吸了口氣,「他們在笑話娘娘。」
程宗揚抿緊嘴唇,盯著面前狐媚的美婦。
「聖上說娘娘是個傻瓜。他因為呂氏勢大,才特意挑了娘娘這個呂氏的支系立為皇後。為了避免娘娘生下龍子,外戚愈發勢大難制,聖上才在歡好的時候,故意只用娘娘的後庭。娘娘未經人事,還以為男女歡好本就如此,每次都乖乖服侍。」
「聖上說,他對娘娘的寵愛,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平常歡好,都是在拿娘娘取樂。他還故意弄傷娘娘的後庭,看娘娘吃痛的樣子。還私下說,只有外面最低賤的娼妓,才會讓客人用她們那個不正經的地方。」
「聖上還說,娘娘只配讓他用屁眼兒,就跟那些最下賤的娼妓一樣……」